白月看著眼前要替自己學生討回‘公道’的老人, 倒是沒預料到對方真的會對她發難。
或許處在這位老人的位置上, 自己的學生孫曉夢因為自己的安排而被外人誤解、受了委屈, 對於護短的老人來說為她撐腰無可厚非。
假若真相如此,白月也不會多說什麼,但奈何孫曉夢確實懷有私心。
此時看著躲在黃增其身後, 神色有些委屈的孫曉夢,白月微微露出個微笑:“黃教授言重了, 我讓孫小姐受了委屈, 這事從何說起?”
黃增其愣了愣, 哼了一聲:“我雖然年紀大了,卻還沒有老糊塗。上次的事情老頭子雖然不在現場,但也能想象得到她跟著元鵠出去遇到了什麼。這次外麵就你們兩人,你還不肯承認?”
元鵠皺了眉,開口想要解釋些什麼,卻看到白月衝他投過來一個眼神。
他怔了怔, 便見得白月微微瞪大了眼, 語氣異常無辜地說:“我沒打沒罵她, 隻說了幾句話她就紅了眼睛。身為聲名顯赫的黃老師的學生, 心理承受能力卻這樣低,黃老師也不好好教導一下。往後出了社會, 像我這樣善良的人都是少有了,遇到了彆人她可該怎麼辦?”
她頓了頓:“難不成黃老師能一直護著她到老不成?”
黃增其走了四五十年走到如今的地位,身上學究氣很濃鬱,而且桃李遍天下, 現下基本每個人見了他都恭恭敬敬地喚上一聲老師或是教授。或者陌生人見了他,也會覺得他身上的氣勢不一般,自然而然地對他尊重起來。眼前這人語氣十足的擔憂,如同是真的為孫曉夢著想的前輩一樣,但聽在他耳朵裡卻滿是不對勁兒。
“我自己的學生用不著你來操心。”他的語氣不太好了,眼神在元鵠身上繞了一圈,又回到白月身上,語重心長道:“身為長輩,老頭子再給你個機會。做錯了事道歉本來就是天經地義,你將我的學生欺負的哭了,現今卻不肯低頭認錯,當真就以為老頭子拿你沒辦法了?”
他身上已經帶上了幾分壓迫感,擺明了白月若是不道歉,就會用彆的手段似的。說來也是,黃增其這一輩子的的學生遍天下,現下身居高位的也有不少。一旦他出去說上含糊地說上幾句話,難保彆人不會自行將得罪了他的白月調查出來,且為了自己老師出氣而暗地裡為難白月。
“教授……”孫曉夢叫了他一聲,複又看了白月一眼,衝他搖搖頭勉強笑著說:“您彆為了我的事這麼生氣,這不過是個誤會,再說鄭小姐也沒對我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
話雖是這麼說,其實孫曉夢心底倒是詭異地覺得有些揚眉吐氣的感覺。一直針對著她的鄭小姐現下當著她的老師的麵,還不是得卸下那副高傲的姿態,乖乖低頭?
不過現在當著元先生的麵,要是他的未婚妻向她道了歉,元先生麵上也不會好看。再怎麼說他們都是未婚夫妻,她雖然不喜歡鄭小姐,但對這位英俊的元先生印象倒是不錯,自然不願見到他為了未婚妻而難堪。
她這樣勸,黃教授隻覺得她的性子好、想要息事寧人給對方台階下。他喜歡這個學生就在這一點上,不論對誰都極為大氣,是個難得的純善之人。
黃增其轉頭來正準備繼續教訓對方幾句,再鬆了口。卻是沒有料到,剛轉過身來卻見方才還言笑晏晏的白月臉上梨花帶雨、直直地盯著他們的方向,眼睛一眨兩行淚就落了下來。
她的模樣生的極為漂亮,說是雪膚花貌都不為過。相比於紅腫著眼睛的孫曉夢,她連哭泣的模樣都如同是精密算計好了的動作。晶瑩剔透的淚水順著下巴滑落,無端端生出幾分美感來。
“……這是怎麼了?”黃增其臉上嚴肅的表情僵了僵,見元鵠根本沒有阻止的意思。隻能左右看了看,卻被對方直勾勾地盯著的眼神看得不能置身事外:“老頭子隻是讓你道個歉,你哭什麼哭?”
他語氣有些煩躁:“不過是讓你低頭道個歉,我學生都鬆了口,你不願意就算了。現在這副模樣,難不成老頭子我欺負你、給你氣受了?這要是傳出去了,叫個什麼事兒!”
彆人可不管事情原委,隻會看到他將一個年輕姑娘給欺負哭了。就算是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學生出頭,但弄哭一個姑娘這種事總會讓人覺得欺淩弱小了。
白月吸了吸鼻子,語氣帶著點兒鼻音:“……孫曉夢為什麼哭,我就為什麼哭。”
“她哭是因為你欺負她了!”老頭子手指抖了抖,臉色有些發黑,語氣嚴肅地說:“你這樣哭,是覺得老頭子我欺負你了?”
“……就和您的學生說的一樣。”白月想了想,微偏過頭擦了擦眼淚:“您其實也沒對我做什麼過分的事情,但哭不哭這件事在於我。我不過是現在突然就想哭了,彆人會怎麼誤會是彆人的事情。而且就算彆人以為您欺負我了,那也隻能證明這個彆人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事情真相。”
她淚眼朦朧地看向黃教授,語氣微嘲:“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
反應過來的黃增其伸手指著白月,臉色猛地漲得通紅,像是被當眾抽了幾巴掌,好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最後隻手指發顫地指著她、憤憤地道:“伶牙俐齒!”
說完立即甩手頭也不回地進了谘詢室裡。
黃增其進了房間,發抖的手拿了杯子喝了口水,胸口劇烈的起伏好半晌都沒平複下來。他出去是為了給自己學生出氣,但關於孫曉夢受了委屈這件事到底也隻是靠譜的猜測,雖這些猜測的可能性極高,但他也確實是個‘彆人’。他看到孫曉夢哭泣的場景,覺得她被鄭白月欺負了。
這和彆人看到鄭白月當著他的麵流眼淚,誤會他欺負了鄭白月的情形一模一樣。實際上呢,難道他除了要求對方道歉外還說了什麼過激的話語?
完全沒有!
隻是正是這樣才更讓他覺得難堪,他研究的所有的學術上都講求數據講求事實,此次卻過於相信孫曉夢,現在被小了好幾輪的年輕人反過來上了一課,當真是讓他老臉掃地,顏麵無存。
外麵的白月看到黃增其怒氣衝衝地離開了,轉頭便看向神色有點兒緊張的元鵠。他正伸手想要擦掉白月臉上眼淚的模樣,身子緊繃,難得的既緊張又有些不知所措。
白月衝他輕笑,拿出紙巾擦了擦眼淚。除了睫毛還有點兒濕漉漉的外,眼睛紅都沒紅一下。她轉頭就對上目瞪口呆又氣憤異常的孫曉夢,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你以為隻有你會哭?”
“你……”孫曉夢張口結舌地看著對方幾秒鐘變臉,腦中空白言辭也貧乏得很,最後隻恨恨地道:“你簡直不知尊卑!真是太過分了!”
眼角餘光都沒朝她看上一眼,白月轉向元鵠:“走。”
元鵠整個人都鬆了口氣的模樣,點了點頭和她一起下樓。直到到了車上,他神情有點兒無奈又有些好奇地盯著白月瞧,感慨地搖了搖頭:“我還從沒見過你流淚的樣子,真是……”
不僅是這樣,元鵠見到的流眼淚的女人都極少。軍營裡不用說,女軍人很少且各個異常堅毅,和男人一樣流血流汗不流淚。在外麵元鵠也沒有交往過彆的女人,相處得最多的就是元夫人。但元夫人是個全職主婦,生活優渥沒什麼值得流淚的地方。
此時乍一看到說來就來的眼淚,哪怕對方先前衝他使過眼色,他都差點兒當真了。
“沒忍住。”白月真心實意地衝他道歉:“這次將人得罪了,看來下次不能和你一起來了。”
這谘詢所都是黃增其開的,她這次這樣打他的臉,雖說相信這人的職業道德,不會也不敢在元鵠的治療上出什麼事端,但肯定是不歡迎她的了。
“不來也沒關係。”元鵠想了想,又伸手將先前準備還給白月的小小的竊聽器拿了出來:“若是真感興趣,下次治療你可以繼續這樣‘旁聽’。”
對於竊聽這件事,在元鵠這個軍人的麵前,總讓人有些理虧。關鍵是對方還這樣任由著她胡來,白月忍不住笑著應允下來:“好啊。”
元鵠的眉眼也帶了笑,方才在黃增其那裡聽到的不太好的消息造成的陰鬱被一掃而空。或許是有人陪著,又或許是隨著接觸增多、愈發了解這位未婚妻的緣故。
此時和對方坐在一起,往後治療對方也會以‘旁聽’的形式來陪著他,元鵠此時的心情算得上久違的輕鬆。
隨著後麵發生的綁架事件愈發接近,白月整日裡除了待在畫室外哪裡也不去。她的數據點兒擺在那裡,又加上夜以繼日的練習,繪畫技巧方大幅度提升,隻是最後參賽所用的畫仍舊沒有決定下來。在此期間,程之景倒是一反常態時常來拜訪,但口中卻沒什麼好話。
後來白月乾脆關了畫室門待在裡麵,任由對方怎麼敲門都不開。
在此期間也和元鵠聯係了幾次,到了上輩子和元鵠一起參加的宴會時,白月也盛裝跟著他一起參加了。這次宴會顯然是讓原主對自己未婚夫好感再度下降的一個節點,白月好奇的地方在於,這樣的宴會來參加的人無一例外身份都不怎麼低,孫曉夢是憑什麼進來這裡的?
宴會廳裡衣香鬢影,燈火輝煌,絮絮交談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