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秋沒說什麼, 去了一旁打電話。
顧飛泉把自己的手藏進了口袋裡, 一邊看著顧硯秋打電話,一邊凝眉沉思。顧硯秋離他距離比較遠, 他站了一會兒,蹲了下來, 一隻手撐著下巴往那兒看。
顧硯秋偶爾掃過來一眼, 看見蹲著的這個疑似大型犬的生物, 怔了一下, 移開了目光。
“怎麼說?”
顧飛泉站起來, 望向掛了電話走過來的顧硯秋。
顧硯秋眯了眯眼:“我先前還委托了他一件事, 但這件事比較緊急, 我就讓他先去查這個了, 他說難度不大。”
顧飛泉問:“先前委托的是什麼事?”
顧硯秋答:“三十年前的舊事。”
顧飛泉點點頭,沒再就這麼問題追問下去,抬眼看了看天,說:“天色不早了,我們下去吧。”
顧硯秋說:“你先走。”
顧飛泉:“嗯?”
顧硯秋說:“不然讓你媽看到我們兩個一起下去,她又要說你。”
顧飛泉笑聲爽朗:“你果然是個善良的人。”
他側身讓開兩個身位, 說:“你先下去吧。”
顧硯秋:“為什麼?”
顧飛泉眨了下眼睛,說:“大晚上你一個人在天台我不放心。”
顧硯秋:“……”
顧硯秋沒跟他客氣, 自己先走了。
***
賀鬆君被她“吃裡扒外”的親生兒子氣得夠嗆, 連新買的衣服鞋子都懶得拆開了, 在客廳把杯子拍得山響:“茶呢?我之前說要喝的西湖龍井呢?”
阿姨給她找龍井泡上,動作慢了又被她一頓數落。
顧飛泉剛在樓梯口冒出個頭便往回走, 被賀鬆君眼尖地看見了,喝道:“你給我下來!”
顧飛泉不傻,沒事自己去撞槍|口,一個閃現直接消失在樓梯口,把自己反鎖在了房間裡。
他拿過手機,打了把小遊戲,不超過三分鐘,耳邊便響起敲門聲。
顧飛泉假裝沒聽見。
賀鬆君繼續敲,在門口罵道:“你還反了天是吧?開門!”
“……”
“聽見沒有,顧飛泉!”
“……”
“你再不開門我要砸門了。”賀鬆君退開兩步,聽見裡麵哢噠一聲鎖被打開的聲音,顧飛泉不耐煩的聲音隔著門傳出來:“開了,自己進。”
賀鬆君推門衝進來,兩手叉著腰,怒不可遏道:“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還想知道我到底乾了什麼呢?”顧飛泉再次覺得她媽是不是心理扭曲了,還是有躁鬱症,動不動就暴躁,對著他大吼大叫。
“你給我離那個女人的女兒遠一點!”
顧飛泉差點兒氣笑了:“您能不能不無理取鬨?”
賀鬆君:“我沒有無理取鬨,她和她媽都不是好東西。”
顧飛泉看著他媽,搖頭喃喃道:“真是瘋了。”
他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臉,決心不再理會賀鬆君一句話。
賀鬆君去拽他被子,但是女人的力氣怎麼有男人大,還是一個中年女人對上青年男人,賀鬆君拉扯不動,便坐在他床頭絮叨,先是義憤填膺,可惜沒什麼效果,再是苦口婆心,顧飛泉完全不吃這套。
老生常談,這些舊話賀鬆君從他有記憶的時候就開始說,到現在二十多年了,還是在說。
賀鬆君見他油鹽不進,終於氣急敗壞道:“你豬油蒙了心啊?是不是也被那個女人的外表給騙了,當年要不是她跟我說——”
賀鬆君突兀地消了聲,隔著被子拍了拍顧飛泉寬厚的背脊,語重心長道:“你相信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我對你更好,不求任何回報。”
顧飛泉掀開薄被,坐了起來,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她和你說了什麼?”
“什麼什麼?”
“駱瑜,顧硯秋她媽媽,當年要不是她跟你說,她跟你說什麼了?”
“你聽錯了。”
賀鬆君眼神躲閃了一下,起身要走。被顧飛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我沒聽錯,媽,你是不是在駱瑜結婚後和她有過聯係?”
“我說了你聽錯了。”
顧飛泉抓著她的手不放。
賀鬆君說:“我手疼。”
顧飛泉鬆開一點,但隻讓她有一點活動的空間:“到底說了什麼?”
“她說,”賀鬆君一咬牙一閉眼,說,“她一開始跟我說和顧槐沒有任何關係,也絕不會喜歡上顧槐,讓我放心,結果扭頭就把你爸從我身邊勾|引走了。”
顧飛泉不喜歡“勾引”這個詞,眉頭皺了皺,沒說什麼:“還有呢?”
“還有什麼?”賀鬆君詫異地望著他。
沒了?
顧飛泉有點失望。
他媽媽說的話他是半點不信的,按照顧硯秋所說她,她媽媽是喜歡女人的,很可能顧槐這些年都是一廂情願,那麼顧硯秋媽媽勾引顧槐這個事件成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賀鬆君趁著他出神的時候抽回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出了房間,帶上門後,靠在門邊的牆壁上長舒了口氣,按著自己撲通跳的心臟,收拾了表情,款款回了樓下。
她這個兒子最近真是奇怪,動不動就來套她關於三十年前的話。三十年前的事有什麼好說的,對她來說除了痛苦就是痛苦,隻有顧飛泉是她這麼多年人生中,沒有完全失敗的唯一證明,她不能連這個證明也失去。
顧槐重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情緒,從書房下樓,陪一家子吃晚飯。
顧硯秋偷偷觀察顧槐的表情,方才那個脆弱的男人仿佛一閃即逝,和現在的他儼然判若兩人了。顧槐給每個家庭成員夾菜,一視同仁,不厚此薄彼。
顧硯秋第一個吃完,放下碗,說:“爸。”
顧槐朝她看過去:“怎麼了?”
顧硯秋說:“我有話想和你說。”
顧槐說:“好。”
顧飛泉對賀鬆君使過來的眼色視而不見,他媽正事不行,這種事情就上趕著添亂。使眼色的意思不就是讓他也去找顧槐談話麼,他和顧槐有什麼好說的,約著一塊兒釣魚還差不多。
何況他現在和顧硯秋的關係早就不和以前一樣了,他們倆是一條船上的。
顧飛泉晚上多吃了一碗飯,吃好後就上樓了,在房間裡等消息——他不確定能不能等到,但是他有這種直覺。
果然,顧硯秋和顧槐談話後不久,他就收到了顧硯秋的消息。
顧飛泉用紙巾擦了擦手,點開了和顧硯秋的聊天框。
【西顧:他瞞著我的事情還很多】
【西顧:我問他為什麼要把我媽媽的遺物都收起來,他說不想你媽媽看到這些不舒服,這樣對不起她。】
顧飛泉背靠著床,兩隻手飛快打字回複:
【加貝:既然如此,他早在三十年前乾什麼去了,那時候怎麼不說自己對不起我媽呢,現在想到對不起她了,他對得起你媽媽嗎?】
【西顧:為什麼你一點也不為你媽鳴不平……】
【加貝:唔……可能是逆反心理吧,她這麼多年給我洗腦洗得太嚴重了】
顧硯秋望著手機屏幕上的話無語半晌,才回道:
【西顧:我又問他,是不是我媽臨終前要求他娶賀鬆君的】
【加貝:他怎麼說】
【西顧:他承認了】
【加貝:……】
顧硯秋問顧槐的時候,顧槐幾乎沒怎麼爭辯,坦然承認了,是沈懷瑜臨終前讓他娶賀鬆君的,包括讓他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收起來,也是她的請求。
——你媽媽是後來偶然知道賀鬆君的存在的,她是個與世無爭的性子,和我又不似普通人家的夫妻,對他們倆的存在並不是很在意,反而心存內疚,認為是因為自己,才導致了這一切的悲劇,所以臨終才會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
顧飛泉苦笑。
不知道他媽媽知道了這些以後心裡會怎麼想,她一心一意恨了這麼多年的人,到頭來她顧太太的身份全都是對方主動要求給她的。
【西顧: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總有種怪怪的感覺】
【加貝:哪裡怪?】
【西顧:這個理由還不足以說服我,他費儘心機地瞞著我,為什麼我一問他就回答了,這也不是什麼難聯想到的事情】
顧飛泉腦子裡靈光一閃,仿佛記起了什麼,剛想打字和顧硯秋說,手剛碰觸到虛擬鍵盤,便一怔,剛想起的那道靈光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顧飛泉歪了歪頭,回複道:【慢慢來吧,不著急】
他一手拿著平板,一手拿著手機,等了半天,顧硯秋都沒有再回複他。
顧飛泉忍不住,發了幾個問號過去。
【西顧:我老婆找我了,下次再說】
顧飛泉:“……”
差點兒將手機丟出去,她老婆誰來著?哦,是林閱微。
在顧飛泉這裡,林閱微就是個順帶的,見過兩麵就忘了,如果不是顧硯秋突然提起來,她都快忘記這號兒人了。林閱微和顧硯秋結婚這麼久,來顧家的次數少得可憐。
***
“怎麼不說話了?”林閱微好幾秒鐘沒聽到顧硯秋的聲音,問道。
有了媳婦立馬忘了便宜哥哥的顧硯秋耳朵上戴著耳機,道:“我剛給顧飛泉回個消息。”
“你和他有什麼消息好回的?”林閱微心想:顧硯秋什麼時候和顧飛泉關係那麼好了?
顧硯秋不知道怎麼說,道:“就一些小事情吧,不是很重要的。”
“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你都中斷和我的聊天去回消息?”顧硯秋簡直越描越黑,林閱微更奇怪了。
“不是,我……唉。”
顧硯秋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釋得清清楚楚,隻好采取了和之前一樣的笨辦法,將所有發生的事情進行彙報,彙報完後,顧硯秋喝了口水,說:“現在你懂了麼?”
林閱微沉默良久,語不驚人死不休道:“你確定和顧飛泉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嗎?”
顧硯秋:“………………”
林閱微:“他是不是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啊?”
顧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