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秋等它安靜下來,馬靴輕輕一夾馬腹,馬蹄嘚嘚兒地在場中小跑起來,雪白的鬃毛抖動,這麼溜了一小圈,她翻身下馬,牽著它回了場邊,將韁繩交給了工作人員,摘下了帽子,一頭烏黑長發落了下來,她抬手將發絲捋到腦後,飽滿額頭下,露出一張漂亮得過分的臉龐。
看台上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這次和方才鄒恒的不一樣,都是發自內心的驚訝。
“這是不是剛剛那個……歸鳶帶來的朋友吧?”
“叫顧什麼來著。”
“我靠,太帥了,有男朋友嗎?誰也彆跟我搶啊。”
“缺女朋友嗎?我可以啊。”
沒人注意到看台上已經少了一個人。
***
程歸鳶不是第一次看顧硯秋騎馬了,每一次看都忍不住心跳加速。當然,她的心跳加速不是因為某種感情,而是出於純粹的欣賞以及緊張。顧硯秋在馬背上的時候和馬下完全是兩個人,如果說在射擊場還偶有克製的話,到了馬場則是完全放開了,有時候她會覺得這個儘情縱馬馳騁,狂妄囂張的人才是真正的顧硯秋,抑或是,兩個都是。
“謝謝。”顧硯秋接過她手裡早已準備的毛巾,給自己擦著汗,往更衣室走。
程歸鳶看著她,捂著自己的胸口:“你剛嚇死我了。”
“是嗎?”顧硯秋不以為意地笑笑,“我每次都嚇死你。”
程歸鳶:“哈哈哈哈。”
顧硯秋感覺渾身都蒸騰著熱氣,舒服極了,伸了個懶腰,叫來這裡的管理人員,“剛剛那匹馬沒有主人吧?”
“沒有。”
“我買下了。”顧硯秋感覺和那匹馬十分有緣,方才挑選的時候一眼就相中了對方,雖然不是純種馬,但那股野勁兒她很喜歡。
程歸鳶說:“我去付錢。”
顧硯秋笑望她道:“乾什麼?我連這點錢都付不起嗎?”
程歸鳶看向她身後,笑著眨了眨眼。
更衣室門口站著林閱微。
顧硯秋臉色先是一頓,而後才緩緩露出一個笑,朝程歸鳶看了一眼,程歸鳶目光在她們倆之間打量,故意磨蹭道:“哎呀,某人連買馬的錢都付不起了。”
顧硯秋嘖了一聲。
程歸鳶手往下一揮,非常上道道:“得令,小的這就滾。”
路過林閱微的時候還拍了拍她的肩膀,瘋狂暗示,順便將門帶上了。
林閱微一步一步朝顧硯秋走近,顧硯秋不停地設想著林閱微會說什麼,會做什麼,她剛剛就是故意炫技讓林閱微看到的,就不信她不下來,還和那些人嘮嘮叨叨。
林閱微會誇她嗎?還是會熱情地撲上來,還是再再熱情一點。
顧硯秋不動聲色環顧了一下四周,想:我需要一個大的隔間,最好帶隔音的,可惜沒有。
林閱微越靠近她,臉上的表情就越冷,顧硯秋也跟著嚴肅起來,站直了,問:“怎麼了?”
“下來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林閱微冷冷地道。
林閱微其實不是想說這個,起碼事先想好的第一句話不是這個,她是在顧硯秋跑完那一圈下來的,心臟跳得快蹦出喉嚨口,跑樓梯的時候差點摔了,幸好顧硯秋沒事。等見到平安無事的顧硯秋後,心臟回落,湧到嘴邊的就隻剩下興師問罪了。
如果顧硯秋稍微聰明一些,她就會知道這屬於情侶間的另一種關心,愛之深責之切,不用兩句,一句好話就能哄過去。但是她隻看到林閱微的憤怒,從今天她過來到現在,林閱微給過她一個好臉色嗎?沒有。
她不能有火氣嗎?
“你和那個馬尾小姐聊天的時候也沒告訴我。”顧硯秋選擇硬碰硬地頂回去。
林閱微思索了一番,誰是馬尾小姐,才把這個稱呼和哲學女孩對上號,說:“你難道沒長眼睛,看不見嗎?而且那是個女的。”
“女的怎麼了?現在同性婚姻都合法了。在合法以前,喜歡女人的女生也不少吧。”
“你怎麼又扯到這件事了,總不能是個人都喜歡我吧?”
“那個陳公子就喜歡你,我看出來了。”
“……”
“馬尾不知道,再過幾天也許就喜歡你了。”
“……”
“還有……”顧硯秋想說屈雪鬆的,但是這個人殺傷力太大,她怕事情失控,自認為很有分寸地收住了,然後抬眸定定地望著林閱微,一副“你就說我說得對不對吧”的表情。
“還有什麼,你一起說了吧。”林閱微怒極反笑,倒想知道她還能給自己加多少戲。
“鄒恒為什麼邀請你,你前兩個周末都在跑通告,怎麼就這麼巧,剛好你有空,剛好他的邀約就來了。我剛剛都看見了,他有一堆紅顏知己,說不定也是想把你變成其中之一。”
“嗯,繼續。”林閱微笑了一下,笑意卻未及眼底。
“還有幾個沒記住名字的,我覺得你最好都遠離一下。”
“嗯。那你說一下特征吧,我記一下。”林閱微煞有介事地摸出手機,點開備忘錄,一副認真做筆記的樣子。
“穿藍衣服的高個子,鼻子上有顆痣的。”
“柯XX,記下了。”
“還有那個跟你一邊高的,穿個粉衛衣的男生……”
“馬XX,記了。”
“還有……”
“記了。”林閱微低頭哢哢打字,鍵盤的聲音快得讓人懷疑。
顧硯秋舔了舔乾燥的唇瓣,望著她打字的手,說:“沒了,暫時就這幾個。”
林閱微在她眼前揚了揚自己的手機,備忘錄裡分明是一片空白,她把一串亂碼打打刪刪,在顧硯秋落下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刪了個乾淨。
顧硯秋皺眉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猜我什麼意思?”林閱微笑了,一隻手勾著她的脖子,無限地挨近她,唇瓣貼著她的耳朵嗬氣,話語卻並不溫存,冰冷徹骨,“要不然你去買條狗鏈,把我拴在你身邊好了。”
顧硯秋:“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閱微:“那你是什麼意思?”
顧硯秋:“我……”
林閱微耐心十足、溫聲細語地說:“你說,我聽著。”
顧硯秋背在身後的手握成了拳:“我是為你好,你本來沒有必要出現在這種場合的,他們大多數人都看不起你。”
“最看不起我的人不是他們,是你。”林閱微看著她,想了想,補充道,“如果這是你真實的想法的話。我還有事,先上去了。”
“站住!”顧硯秋在身後叫住她。
林閱微往前走了兩步,才停下,回頭道:“哦,還有件事,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最討厭彆人用命令的語氣跟我說話。”
顧硯秋重點完全跑偏:“我是彆人嗎?”
林閱微咬著牙冷笑:“你簡直不可理喻。”
旋即摔門而去。
顧硯秋用力將毛巾砸在摔上的門上。
程歸鳶簽完合同,看了看時間,特意晚了十分鐘過來,抬手想敲更衣室的門,卻發現門虛掩著,暗暗心道這兩個人也太不小心了,她敲了敲門,等到裡麵傳來應答聲,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
隻有顧硯秋一個人,衣冠整齊,程歸鳶往外看了看,說:“人走了?”
顧硯秋低低地“嗯”了一聲,貌似興致不高。
程歸鳶心裡浮起一個不好的猜測:“吵架了?”
顧硯秋說:“沒有。”按照她們上次針鋒相對,一聲高過一聲的吼,還有掛電話來說,是不算吵架的。她連說都懶得和自己說了吧,充其量算是……算是什麼呢?
不知道,腦子很亂。
她好像又做錯了事情。
程歸鳶:“沒吵架,你怎麼這副樣子?”她突然趣味盎然地挑了挑眉,“難道是你們在這裡做了什麼,你現在屬於那什麼時間?”
顧硯秋提起嘴角,勉強笑了一下。
程歸鳶一看,也不是。
“我的馬買好了嗎?”顧硯秋不想提這個,轉移話題道。
“買好了。”
“我要去騎馬。”
“又去?”
“去。”
顧硯秋戴好騎手帽和白手套,深呼吸一口,大踏步朝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突然站住腳,回過頭,程歸鳶被她突然流露出哀傷的目光看得一愣。
顧硯秋輕輕地問:“你覺得她真的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