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呢?”
“樓梯往左,上來就看見我了。”
“馬上。”
平時的鍛煉沒白費,林閱微直接跑的樓梯,所經之處帶起一陣陣的風,顧硯秋感覺自己話音剛落下不到一分鐘,林閱微就已經出現在了她的麵前,然後衝她張開了充滿熱氣的懷抱。
顧硯秋窩進她懷裡,臉貼在她布滿細汗的頸側,感受著她頸動脈有力的跳動。
“我有點害怕,我爸他……”她抓著林閱微身前的布料,聲音微顫,傳達出內心深處的恐懼。
“不怕不怕,會好的,會好的。”林閱微將她落下來的長發夾到耳後,柔聲哄道,然後朝向她看過來的顧飛泉輕輕點了下頭。
顧飛泉將關注在顧硯秋身上的視線收了回去,摟著哭累了的賀鬆君坐到了長椅上。
林閱微也將顧硯秋帶到了對麵的椅子上坐下,頸邊感覺到一陣不正常的溫熱,林閱微腰背挺直,抬起一隻手擋住了顧硯秋的側臉,阻擋了來往的所有人窺探的視線。
顧硯秋安靜地哭了一會兒,把臉從她身前抬起來,頂著對兒紅紅的眼睛:“你明天,不,今天不是要去寺廟嗎?先回去睡覺吧。”
“……”林閱微沒應聲,把她的腦袋重新按了回去。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事情。
顧硯秋把臉抬起來,換了個話題:“阿姨睡了嗎?我剛聽到你和她說話了。”
林閱微低頭看她,說:“我讓她睡了,應該是睡了。”
“阿姨辛苦了,明天我得去向她道個歉,讓她這麼晚睡。”太安靜了,顧槐始終沒醒,預示著不詳似的,顧硯秋無法控製自己的思想偏向壞結果,便忍不住說點什麼來緩解焦慮。
“閉嘴。”
“哦。”
林閱微看她可憐巴巴又有點不忍心,說:“你說話吧。”
“不知道說什麼了。”
“是不是不說話就害怕,覺得時間過得特彆慢?”
顧硯秋緩緩眨了下眼睛,驚異於她和自己突如其來的默契。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去彆處。”林閱微轉頭對顧飛泉喊道,“大哥。”
她以前去顧宅的時候,顧飛泉和顧硯秋還是假裝的塑料兄妹情,跟著喊“大哥”,現在喊出來也沒什麼芥蒂,倒是顧飛泉愣了一下。
顧飛泉:“怎麼?”
林閱微:“爸要是醒了的話,你給顧硯秋打個電話,我帶她去樓梯那坐會兒。”
顧飛泉點頭:“行,你們去吧。”
靠在他肩頭的賀鬆君突然睜眼,恨恨地盯著坐在她對麵的兩個人,尤其是顧硯秋。林閱微察覺到她的視線,她是不管不顧地回瞪了過去,眼睛瞪得比她還大,領著顧硯秋走了。
樓梯間溫度低,寒冷能讓人清醒。林閱微從隨身兜裡拿了包紙巾,抽了幾張紙巾鋪在台階上,然後擁著顧硯秋的肩膀一起坐了下來。
出來以後顧硯秋反倒不說話了,但眼睛裡的飄忽和慌亂漸漸散去,變成了和往日一樣的平靜。
“我早該猜到的,”顧硯秋說,“快一年了,他的病情裝得跟真的似的,我竟然一點都沒發現。”
“你爸那麼聰明的人,如果存心要瞞著……”林閱微心裡還有句話沒說,癌症不是一般的病,就算是察覺到異常,普通人也不會往這個方向想。
“他為什麼瞞著你們?”林閱微問。
“李秘書說,他是想趁著身體還好的時候把該做的事情做完,無牽無掛。”
林閱微和賀鬆君想到了同一個方向,“他不會是想去陪你媽媽吧?”
顧硯秋兩隻手插|在林閱微大衣口袋裡,輕輕地歎了口氣:“可能吧。”
“你爸他……”林閱微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說了。
“挺過分的。”顧硯秋幫她把這句話補完。
“……”
“不管是對我和顧飛泉,還是對賀鬆君來說,都很過分。”顧硯秋並不偏袒顧槐,眼睛看著麵前的地麵,說,“他一個人默默扛著所有的事,把我們都蒙在鼓裡,這算什麼?”
林閱微也歎了口氣。
顧硯秋說:“我是他女兒,他是我爸,等他醒了,我要去問問他,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然後勸他好好接受治療,你說行嗎?”
“行,我也幫著你勸他。”林閱微摸了摸她的頭發。
“還有我媽的事……”顧硯秋皺起眉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件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劉先生給消息了嗎?”
“在查,他在沒有確切證據、弄清楚來龍去脈之前,是不會下定論的,隻能等著。”
“對了,那個賀鬆君……”林閱微想起她方才的那個眼神,依舊覺得如芒在背。
“她怎麼了?”
“她剛剛瞪你了,好像很恨你的樣子。”
“她還恨我媽,我媽過世了,就把所有的恨都轉移到我身上了。如果真的是我媽的遺願讓我爸娶她的話,現在我爸身患絕症,我是她我也恨。”顧硯秋對賀鬆君談不上惻隱之心,但今天這一出後,更談不上恨,她也是個可憐人罷了,如果猜測是真的,那麼她這一輩子都毀在顧槐和沈懷瑜手上了。
“我總覺得……”林閱微心裡隱隱不安。
“覺得什麼?”
“你小心一點她吧。”林閱微說不上來,就是怪怪的。
“我會的。”
顧硯秋瑟縮了一下,說:“我有點冷。”
林閱微把大衣解開,把顧硯秋兩隻手伸進她毛衣裡,她裡麵就是溫暖的皮膚,冰涼的手放進去的時候,林閱微抽了口冷氣,接著飛快地按住了顧硯秋要抽離的手,呲牙咧嘴道:“你等我習慣一下就好了。”
顧硯秋不動了。
林閱微給她捂著手,感覺她掌心在慢慢暖和起來,說:“我這可是第一次用身體給彆人捂手,我小的時候江叢碧冬天惡作劇把手伸進我脖子裡,我追著她跑了三條街揍。”
“這麼凶殘嗎?”
“不打一頓她不服氣的。”
“現在看你們倆也不打架。”
“她打不過我。”林閱微道。
“我也打不過你。”顧硯秋回憶了一下她上次真·凶殘的腿法,笑了笑。
“你不用打,你一說,躺下,我就立馬躺下了。”
顧硯秋笑出聲。
林閱微把她手翻了一麵,給她暖手背,又咧了咧嘴,道:“我上午去寺廟,再給你爸爸也求一個護身符,菩薩會保佑的,不用擔心。”
“你不是不信嗎?”
“我信啊,你和我媽都信,我能不信嗎?”林閱微說,“一個是我最親的人,一個是我最喜歡的人,你們說得都對,我負責執行。”
“最喜歡?”
“隻喜歡。”林閱微改口。
顧硯秋順著她說的話題,突然想起來:“你還要去寺裡?那你不睡覺了?”
“睡啊,路上睡,反正現在也不可能睡著。”顧硯秋剛張嘴,林閱微便把她的話給堵了回去,“我之前在劇組一通宵拍夜戲也沒怎麼樣,熬夜是專業的,你就彆管了,靠著我睡會兒,明天上班請假嗎?”
“不請。”
林閱微嘖道:“你看看,還說我。”
半斤八兩的兩個人對視一眼,決定一起眯會兒,於是肩膀抵著肩膀,脖子挨著脖子,像交頸的鴛鴦,打著盹兒。
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長久的寂靜。
顧硯秋立刻睜眼,林閱微跟著也坐直了,來電顯示是顧飛泉,顧硯秋接起來,林閱微拉開樓梯間的門,兩人一起往裡走去。
顧飛泉看著她倆過來,幾步迎上來:“爸醒了,但醫生說隻能進去一個人。”他看著顧硯秋,說,“你去吧。”
顧硯秋頷首:“謝謝。”
顧硯秋跟著護士去換了隔離衣,一個人進了監護室。
外麵就隻剩下顧飛泉和林閱微兩個人,林閱微和顧飛泉不大熟,所以還在坐在他對麵的那張長椅上,兩人互相點頭示意過後,無話可聊。
顧飛泉嘴唇動了動,看著她似乎想說句什麼,最終咽了下去,兩手十指交叉,手肘抵在膝蓋上,平時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被抓得蓬亂,他腳上甚至還是雙拖鞋,光著腳,時不時轉頭朝病房門口看一眼,臉上也是明顯的擔憂。
林閱微和他的動作基本一致,隻不過她擔心顧硯秋更多。
林閱微第三次從病房門口收回視線,看了一眼顧飛泉,又看了一眼,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她眉頭緊皺,低頭思索著,想起來了。
賀鬆君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