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秋後怕了一會兒, 又給程歸鳶撥了個電話。
其實她在報警之前想打給林閱微的, 算算時間林閱微還在候機室, 趕過來也很快。最後想了想還是算了,不想讓她擔心。
程歸鳶直接殺到警局和顧硯秋彙的合, 顧硯秋在等做筆錄的時候和程歸鳶大致說了一下情況, 程歸鳶光聽著就感覺後頸汗毛直豎。
“這絕對是謀殺!故意殺人!”程歸鳶暴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一旁的警察被她吼得震了一下, 上前說道:“放心,我們會了解情況,那條路上有監控,已經在調取了,很快就送過來。”
顧硯秋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捏著自己的鼻梁。
任誰和死亡擦肩而過,都無法釋懷。她現在一想起方才的情況, 還是一後背的冷汗。
那邊通知顧硯秋去做筆錄, 程歸鳶左右看看,皺起眉頭, 才想起什麼的問了她句:“你通知林……那誰了嗎?”
顧硯秋搖頭。
程歸鳶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她人在哪兒?”
顧硯秋答:“今天進組,她現在快起飛了吧,我就是送完她去機場, 回來才……”
程歸鳶:“沒起飛你還耽擱什麼呢,把人叫回來啊!”
顧硯秋:“可她要進組……”
程歸鳶攤開手:“手機。”
顧硯秋猶猶豫豫。
程歸鳶不容拒絕地重複了一遍:“手機給我。”
“……”顧硯秋把手機解鎖以後給她了, 不忘提醒道,“彆嚇唬她啊。”
程歸鳶:“我需要嚇唬嗎?事實就能嚇死人。”
顧硯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程歸鳶從她通訊裡找到“親愛的”, 看看聯係頻率,基本上確定是林閱微了,按下了撥號。
林閱微剛聽到登機廣播,正要出去,便接到了顧硯秋的電話。
林閱微一直沒等到她到家報平安的電話,心裡正擔心著呢,忙不迭地接起來,如釋重負道:“終於打電話了,路上堵車了嗎?”
程歸鳶:“是我。”
林閱微看了看來電顯示,心臟立刻咯噔了一下:“怎麼是你?不是,顧硯秋的手機為什麼在你手上?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混亂,你說吧。”
程歸鳶:“是這樣的,剛剛硯秋出了車禍……”
林閱微腦子裡轟的一聲,感覺時間仿佛靜止了似的,耳邊的一切都沒了聲音,後來程歸鳶說了句什麼她也沒聽見,滋拉滋啦滋啦,大腦宕機,都是小時候電視裡那種雪花聲。
她手撐了一下近旁的桌子,勉強穩住了身形,讓自己不至跌倒。
王圓圓:“微微,你到那邊的行程安排……”
王圓圓回過頭,眼神還沒來得及對焦,一陣風從眼前刮過,王圓圓衝著林閱微的背影焦急喊道:“方向錯了,登機是這邊!”
林閱微沒有回頭。
王圓圓一跺腳,隻能握著機票,跟著她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航站樓大得很,到處是人,放眼全是指示牌,林閱微心急如焚,眼前被霧氣充滿了,一時根本找不到正確的路在哪裡。
程歸鳶:“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人沒事。”
林閱微茫然地想:什麼?
程歸鳶提高了聲音:“人沒事!你彆擔心。”
林閱微渾身脫力,跟上來的王圓圓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她胳膊扶住,擔心地看著她幾秒鐘才緩緩抬起來的臉:“怎麼了?”
林閱微艱澀地滾了一下喉嚨,看著她說:“帶我出去。”
王圓圓:“可是飛機……”
林閱微衝著她吼了聲:“我要出去!”
王圓圓被她吼得一懵,接著聽到她以極低的聲音道歉:“對不起,請你帶我出去。”
王圓圓牽著她的手找到航站樓的出口,打了車,林閱微清醒地問對麵的程歸鳶:“她人在哪兒?”
程歸鳶報了個地址,林閱微把地址原樣重複給司機。
車程大半個小時,林閱微布滿細汗的雙手死死握著已經掛斷的手機,低著腦袋,一言不發,整個人好像一尊沒有生機的雕像。
出什麼事王圓圓不知道,但聽那個地址是公安局的,應該事態很嚴重,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隻密切注意林閱微的反應,一路無話。
出租車在警局門口沒停穩,林閱微就衝了下去。
“微微,你等——”
王圓圓付了車錢,眼前已經不見林閱微的人影。
事況比較簡單,顧硯秋沒用多久就做完筆錄出來了,警察調取過監控,發現大貨車來回碾壓多次,非常可疑,他此時正站在顧硯秋麵前,點頭保證說:“你放心,我們會追查到底,沿路都有監控,那名司機的身份很快就能確定下……”
他話音未落,顧硯秋若有所感地偏頭朝門口看了一眼,眼神一暖:“林……”
她的稱呼尚未完全出口,臉色煞白的林閱微便朝她狂奔了過來,直接撞進了她的懷抱裡,顧硯秋被她衝撞得倒退了好幾步,腰抵在桌子上,才止住了後退的趨勢。
顧硯秋顧不得撞疼的腰,手撫上她的背脊,剛要出聲安慰,便聽到懷裡的人毫無征兆地嚎啕大哭起來。
警察清咳了一聲:“這……”
程歸鳶解釋道:“家屬。”
警察說:“可以理解。”
程歸鳶去和警察交涉未完的事宜,把跟著林閱微過來的助理王圓圓安排了一下,囑咐她幫林閱微請個假,再把那一對黏在一起的小情侶帶上了自己的車。
林閱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妝全都花了,依舊停不下來,邊哭邊上下檢查顧硯秋有沒有傷到哪裡。
眼看著都要上手了,程歸鳶不得不清清嗓子,打斷道:“二位,這裡還有一個呢。”
林閱微不好意思地把臉埋進顧硯秋脖子裡。
顧硯秋手往前伸,程歸鳶把前麵的抽紙包放到她手上,發動了車子。
“沒事了沒事了,不怕。”顧硯秋摟著林閱微安慰了一路,平安到了家。
程歸鳶降下車窗,說:“有事打電話啊。”
顧硯秋應下,扶著林閱微進了家門。
林閱微平複了心緒,而後出離憤怒起來,極其篤定道:“肯定是賀鬆君,除了她還有誰這麼恨你。”
顧硯秋也猜是她,但林閱微激動她不能跟著激動,不然兩人就全無理智了,不知道要鬨出什麼事來,安撫道:“這事要講證據的。”
林閱微怒道:“什麼證據,我打電話給顧飛泉,問問他媽在哪兒就一清二楚了!”
顧飛泉接到電話也是嚇得差點魂飛魄散:“人沒事吧?”
“有事我還能在這裡好好跟你說話嗎?”林閱微知道顧飛泉和這事肯定沒關係,但無可避免地遷怒,帶上了火氣問道,“你媽在哪?”
顧飛泉皺眉:“你懷疑我媽?”
“不是懷疑,是肯定是她!”
“你先冷靜一下,我媽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她哪有這個膽子。”顧飛泉雖然最近也老是右眼皮亂跳,感覺要發生不好的事,但他不認為賀鬆君是敢殺人的人,這可是殺人啊。
“她人在哪兒?!”林閱微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就在醫院裡啊,我給她打個電話。”顧飛泉把電話撂了,撥賀鬆君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顧飛泉手機跌落在地上。
他媽媽從來不關機的,她平時不玩手機,所以每次電量都能用很久,今天早上顧飛泉從醫院出來,還看過他媽媽的手機,電量接近滿格。
顧飛泉的秘書站在辦公室門口,手裡抱著文件,抬了手正要敲門,房門卻從裡麵打開了,“顧……”
顧飛泉撞開秘書的肩膀,一陣狂風似的刮了出去,文件紛紛揚揚灑落一地。
***
公安局門口站崗的民警身姿挺拔,眼睛卻奇怪地看著這個在門口徘徊不去的中年婦人,她大約有五十多歲的年紀,穿得很時髦的樣子,看起來是富貴人家。
電話鈴聲響起來,賀鬆君盯著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幾秒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眉眼陰鬱地接了起來,沉聲道:“成事了嗎?”
電話那頭男人醉醺醺的聲音:“成了,車撞成了廢鐵,人估計也成了爛泥,神仙都救不回來。”
“好,剩下的錢我會給你的家人。”
“謝謝你,”男人的聲音好似清醒了一些,“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能給家裡留點兒是點兒。”
賀鬆君出了口心頭惡氣,心裡卻並沒有輕鬆起來,她走到了公安局門口,最後回頭深深看了眼繁華的街道,好似將她三十年的過往走馬燈般看儘。
她仰頭朝站崗的民警平靜地道:“警察同誌,我殺了人,我要自首。”
顧飛泉去醫院的路剛開到一半,便接到了公安局的電話,皺眉道:“你好?”
輪胎刮擦過地麵,發出刺耳聲響,他把車緊急停在路邊,嘴唇發抖:“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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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硯秋車禍的事情第二天傳到了冉青青耳朵裡,冉青青聽林閱微描述,差點當場暈過去,火速趕到了她們倆的住處,還帶了一整隻土雞,要給顧硯秋煲湯壓驚,顧硯秋哭笑不得。
冉青青瞬間就讓屋子裡沉悶的氣氛活躍起來,林閱微抱著貓跟她媽鬥嘴,顧硯秋在一旁笑看著,接到了警局的電話:“自首?”
林閱微和冉青青同時靜下來,偏頭看向她。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顧硯秋掛斷電話,迎上兩人的眼睛,沉聲說,“賀鬆君自首了,她買的凶,想要我的命。”
“你真是命大。”接待顧硯秋的這位警察也很唏噓,說,“那人是故意喝了酒去撞的,喝多了,沒注意到你提前下了車,再加上貨車盲區大。你當時要是真在車裡,現在就……”
林閱微和冉青青互相攙住了對方,顧硯秋往回看了一眼,露出一個安撫的笑。
警察跟著看向她身後:“這都是你家屬吧?比剛剛還多了一位。”
顧硯秋還沒答話,冉青青說:“我是她媽媽。”
顧硯秋眼神微動,沒有作聲,默認了。
警察又和顧硯秋說了說細節,接著安慰了她幾句。再調查兩天,如果事實明確,證據確鑿,不出意外的話,剩下的事就交給檢察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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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鬆君自首了,在警官的盤問下供認不諱,她本來就打算用後半輩子換顧硯秋一條命,現在顧硯秋死了,她怎麼樣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