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山王活著的時候低調謹慎,連嫡出獨子被皇帝扣在京城三年,也不敢上京一次,生怕自己屁股下的王位丟了,死後卻在這大周醞釀出風波來。
素燭白帷、七尺棺槨,靈前很是熱鬨。
瑞山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家,這一日都會上門吊唁,一時間瑞山王府門口車水馬龍,連那白色的燈籠都壓不住那份喧囂。
趙懷身披麻衣,作為孝子跪在靈前回禮,瑞山王妃就跪坐在他身邊,在他身後才是兩位妹妹和姨娘,瑞山王其餘的侍妾都並未出現。
第一位上門的,居然是慕容家主。
慕容家主年近五十,但麵色紅潤中氣十足,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好脾氣的長輩,他低頭看著趙懷的時候,甚至是帶著一臉慈愛的。
“世子爺才識過人,一回來便解了瑞山乾旱之困,王爺若是泉下有知定然心中寬慰。”開口便是誇讚,跟陰陽怪氣的白家主截然不同。
趙懷眼睛鼻子都紅彤彤的,隻說:“若父王還活著就好了,是我不孝,連父王最後一麵都未能見到。”
聽見他的話,慕容家主眯起眼睛,歎氣道:“這又如何能怪世子,瑞山距離京城路途遙遠,聖上那邊又……”
說到這裡,慕容家主自知失言,連忙轉開話題:“世子還請多多保重,瑞山百姓還都盼著你。”
臨了還說:“世子,王妃娘娘,若是有用得上慕容家的地方儘管開口,瑞山王對慕容家多有照顧,老夫一直感恩在心。”
趙懷差點沒嗤笑起來。
瑞山王妃心底也是冷笑,握住兒子的手淡淡說道:“慕容家主有心了,這份情誼我們母子記下了。”
等他一走,瑞山王妃便忍不住罵道:“真是隻老狐狸。”
可不是,幾句話既開脫自己,又不著痕跡的拍馬屁,還能離間瑞山王府與京城,與其他幾個世家的關係。
瑞山王妃看著兒子道:“他的話信一分都是多的,真信了他的話,被賣了還得幫忙數錢。”
趙懷也說:“是個滑不溜丟的。”
嘴上好話一籮筐,真金白銀卻一點都不肯拿出來,可見這位慕容家主的性格。
他不由懷疑起來,即使答應了慕容家聯姻的請求,兩家成了姻親,這位家主也會做幾手準備。
跟這樣的人合作性價比太低了,一句話都得兜十八個圈子,趙懷心底想著。
很快,他就再次打起精神來,慕容家隻是第一位。
昨晚的時候,瑞山王妃告訴他瑞山當地的家族勢力,趙懷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些人,細心觀察他們的神色,一一印證瑞山王妃的資料。
瑞山王妃評斷一針見血,慕容家的老奸巨猾,白家的冒進短淺,陸家的囂張跋扈,吳家的膽小謹慎,還有諸多牆頭草的小家族,看似恭敬,實際都打著自己的算盤。
慕容家的表麵和善,陸家人說話都帶著一股傲氣,顯然對他這位年紀輕輕的小王爺不以為然。
吳家主倒是客氣,隻是他的客氣帶著謹慎掂量,肚子裡怕有千萬個打算。
相比起來,白家主這種在靈堂上都壓不住神色,讓旁人看出一二來的家主,反倒是顯得淺薄,好對付。
一日下來,趙懷隻覺得比打了一場仗還要累。
一直到了晚上前來吊唁的人少了,趙懷才微微鬆了口氣,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略鬆懈了些。
見他麵露疲倦,瑞山王妃便舍不得留他守夜,低聲說:“懷兒,這兒有娘,你卻隔壁廂房眯一會兒歇一歇。”
趙懷卻揉了揉脖子,隻說:“母妃,我想送父王最後一程。”
瑞山王妃心疼他,拉著他靠在肩頭:“你父王也會心疼你。”
但趙懷還是不願意去歇著,這是他作為兒子能給死去父親的最後孝敬。
瑞山王妃看了眼後頭的兩姐妹,又勸著說:“你不起來,你這兩位妹妹也不敢動,她們才五歲哪裡吃得消,彆跪壞了身體。”
趙懷回頭,果然瞧見趙氏姐妹臉色蒼白,嘴唇都有些發乾。
“母妃,讓兩位妹妹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就夠了。”趙懷開口道。
白姨娘紅姨娘自然也不舍女兒吃苦,但還是麵帶猶豫的看向瑞山王妃。
瑞山王妃拿了主意:“你們三個都回去休息,懷兒,你父王隻留下你們三個,若因為他的喪事累病了你們,你讓他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白姨娘也說:“是啊世子爺,你們還是孩子,哪能一直跪在靈堂。”
好說歹說,趙懷還是不肯走,隻讓說趙雲夢姐們回去歇著。
瑞山王妃無法,見他執意不肯隻能答應,讓白姨娘先送了姐妹倆去休息。
晚上的靈堂更加寂靜,完全沒有白日的喧囂。
白姨娘出了門,便開口讓紅姨娘送姐妹倆回去,自己帶著人往小廚房走,再回來的時候提著一個小籃子:“王妃,世子,這是廚房剛做的銀耳湯,夜裡冷,喝一些也能暖暖身子。”
瑞山王妃親自端到了兒子跟前:“不肯回去歇著,那總該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你從小身子弱,可不能因為近幾年好了一些便不當一回事兒。”
趙懷也沒打算為難自己,喝了幾口,果然整個人都熨帖了許多:“好喝,謝謝姨娘。”
“這是妾身應該的,哪裡值得世子說一聲謝。”白姨娘柔聲說著,等他們吃完又親自提著籃子走出去,將屋子留給瑞山王母子。
瑞山王妃坐在軟墊上,讓兒子靠在自己腿上休息,伸手幫他揉著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