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閣老忽然出列:“陛下,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皇靈院高高在上,神秘莫測,百姓在有心之人的誤導下對它有所誤解,也是能夠理解。”
這話讓皇帝臉色一冷,咬牙切齒的罵道:“趙懷,一定是這小賤種,該死,當年父皇就不該婦人之仁,放任他們母子回到瑞山,現如今養虎為患!”
“可恨這母子不知感恩,竟用這般下作手段汙蔑,實在是該死!”
“等朕攻打瑞山那一日,定要將趙懷小兒頭顱斬下掛在城頭,讓天下人好好瞧瞧,朕還要將德川那老婦貶為軍妓,讓她好好嘗嘗求死不能的滋味。”
朝臣們微微垂首,不敢去看皇帝狀若瘋狂的模樣,更不敢相信這怨毒下作的話竟然出自一個帝皇之口。
陳閣老也是微微皺眉,卻還是開口勸道:“陛下,當務之急是解決眼前的問題。”
皇帝冷笑道:“朕不是說了,不過是幾個無靈者罷了,直接抓起來投入地牢嚴刑拷打,朕懷疑他們都是瑞山派來的細作!”
陳閣老忙勸道:“陛下,萬萬不可。”
“如今宮門口已經鬨開了,強行鎮壓隻會對陛下更為不利。”
“那怎麼辦,難道就任由他們在宮門口胡作非為,豈不是更傷皇室顏麵?”皇帝怒道。
陳閣老忽然提議道:“陛下,其實要解決此事很簡單。”
“瑞山王竟敢造謠陛下弑殺親子,誰不知道幾位皇子和公主都是生病夭折,當時陛下備洞欲絕,臣等都看在眼中。”
皇帝眼神一閃,冷笑道:“這幫愚民知道什麼,竟信了那些胡言亂語。”
陳閣老繼續說道:“至此,不如請出廢後馬氏,讓她親口在百姓麵前說出真相,馬氏是大皇子的母親,曾經還是一國之後,她的話比誰都可信。”
皇帝眉頭一皺,冷冷的看向陳閣老。
陳閣老卻眼觀鼻鼻觀心,一副鎮定如常的模樣,
皇帝眼神一閃,暗道陳閣老的孫女還在後宮,而且已經有孕,顯然不可能與瑞山王同流合汙。
隻是廢後馬氏……
皇帝冷冷說道:“廢後馬氏在大皇子夭折後邊亂了心智,整日裡瘋瘋癲癲,要讓她出麵恐怕很難。”
陳閣老一聽這話,心底又是一沉,歎氣道:“原本這該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廢後馬氏出麵,不但能擊碎謠言,更能證明瑞山王狼子野心,肆意汙蔑皇室。”
這話讓皇帝眼神微微閃爍。
立刻便有人響應陳閣老的話,紛紛提議讓廢後出麵,證明皇子夭折隻是意外,皇帝承受喪子之痛還得被瑞山汙蔑,瑞山王實在是居心叵測。
皇帝並未發現,跳出來支持陳閣老的這些人並非全是陳氏派係,但他們之間卻帶著一種詭異的默契。
文人的嘴說得天花亂墜,似乎隻要廢後馬氏出現,一切謠言就會不攻自破,皇帝翻身變成受害者,占據輿論的製高點。
皇帝也忍不住心動起來:“好……”
“來人,去讓廢後馬氏收拾一下,上宮牆自訴。”
話音一落,陳閣老眼神微黯。
在等待的時候,陳侍郎蹭到親爹身邊,低聲問道:“爹,陛下願意讓廢後出麵,那是不是證明一切傳言都是假的?”
陳閣老隻說:“希望如此吧。”
隨即,他的眼睛看向那幾個響應自己,支持讓廢後出麵的官員,卻見他們各自竊竊私語,似乎也隻是為了弄清楚真相。
但是不知為何,陳閣老那顆撐過兩朝,堅韌不拔的心臟,卻忐忑不安起來。
廢後馬氏來的很快,大概是簡單的梳妝打扮過,馬氏看著還算乾淨,卻也跟去年除夕宴上的皇後娘娘天差地彆。
她容貌憔悴,曾經的紅顏化為枯骨,憔悴的像一幅走動的骷髏,神色木訥中帶著死氣沉沉,隻有那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讓人看了心悸。
出發之前,皇帝一把拽住廢後馬氏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說道:“記住你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曜兒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間。”
廢後馬氏身體微微一顫。
皇帝鬆開她的手,歎氣道:“曜兒早逝,皇後因此悲痛欲絕,朕也是不得已才會廢後,沒想到瑞山王手段下作,這是在往一位母親的傷口上撒鹽。”
這番唱作倒是有幾分曾經太子的影子。
陳閣老陪著皇後一步步踏上宮牆,巍峨的宮牆上,依稀可見宮門口螞蟻一般的人群。
忽然,廢後停下腳步。
陳閣老倒是顯得恭敬:“娘娘,可需人攙扶?”
廢後卻忽然笑了起來,轉頭看著這位元老:“陳閣老,陳貴妃還能開心七個月。”
陳閣老心底咯噔一下。
廢後卻已經不顧他的神色,緩緩踏上了城牆。
陳閣老連忙快步追上去,低聲說道:“娘娘,你該知道大皇子的生死就在陛下一念之間,馬勳的性命也在陛下手中。”
“就算為了大周,為馬家能留下一條血脈,娘娘也該慎言。”
廢後淒然一笑:“秦家真是養了一條好狗。”
在出發之前,皇帝便差人告訴她,馬勳與大皇子已經被抓捕回京。
皇帝承諾,隻要她隱瞞真相,說出他要的那番話,馬勳與大皇子便能留下一條性命。
可惜,皇帝一定不會知道,在他自認為完全掌控的宮廷之中,早有人將事實真相送到了她的麵前,可笑的是,皇帝還以為一切儘在自己掌握之中。
陳閣老眉頭緊鎖,這幾日他苦思冥想,到底還是不忍受放心現在的一切。
當然,陳貴妃有孕,很可能生下活著的皇長子,皇帝話裡話外要將他立為太子,也是讓陳閣老猶豫不定的原因之一。
再者,陳侍郎說得對,他們陳家紮根在大周,在京城,彆人可以投奔瑞山王,他們陳家卻無路可走,隻得一條路走到黑。
因此,陳閣老無視真相,隻想先把當前的難關渡過。
至於以後,若事情是真的,等陳貴妃肚子裡的孩子落地,陳家大可以聯合朝臣宮變,變舊帝於新君。
所以,大周現在還不能倒下!
廢後馬氏已經站在了城牆之上,低頭俯視著呐喊之人。
“肅靜!”
“汙蔑皇室之言,廢後馬氏願以證清白。”
侍衛怒喝之下,宮門口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紛紛抬頭看向城牆上的女子。
質疑的聲音之中,廢後馬氏微微扯開嘴角。
“本宮今日登上宮牆,隻為陛下所托,也為吾兒曜兒生死。”
“聽聞京城有傳言,說曜兒死於皇靈院焚血禁術,本宮聽了隻覺得可笑。”
一時之間,不少人心底開始猶豫:“難道真的隻是謠言?”
“皇帝能狠心殺親生骨肉,難道皇後也願意?”
“她都被廢了,馬家也沒了,沒必要再為皇室說謊吧?”
聽到這裡,陳閣老微微鬆了口氣,暗道陛下手裡的把柄還是能死死的控製廢後。
誰知下一刻,廢後大笑起來,聲音淒然啼血:“有本宮在一日,誰也不能傷害我的曜兒。”
“曜兒沒死,那一日本宮窺破他的父皇,大周的皇帝冷血無情,比禽獸不如,為了轄製蒙王與瑞山王,他竟然與蠻族勾結。”
城牆上下都是一片嘩然。
“快拉住她!”陳閣老一聲怒吼。
廢後卻猛地推開侍衛,嘶吼道:“人人都以為是韓王太妃勾結蠻族,才引得大周內憂外患,皇帝墳林坑殺雖然冷血,卻擋住了蠻族鐵騎。”
“錯,大錯特錯。”
“真正與蠻族勾結,賣國求榮之人,正是大周的皇帝。”
“他早已經瘋了,跟皇靈院那些靈師一起瘋了,京城的傳言都是真的,皇靈院根本沒有天賦高強到坑殺的靈師,他們用的是皇室子孫的血肉,用的是無數靈師的性命。”
“馬氏,你瘋了嗎?”陳閣老怒吼道。
廢後馬氏瘋癲的笑著:“我是瘋了,在知道我的夫君,一國的皇帝,竟然要把自己的親生骨肉當做牲畜,用來施展禁術的那一日,我就已經瘋了。”
“真是可笑,大周的皇帝隻因為忌憚藩王,便能引狼入室,才能本領不如人,便要用子嗣血肉來補,這個皇宮就是個吃人的地方!”
陳閣老大喊道:“大皇子夭折,廢後馬氏早就瘋了,所以才會胡言亂語。”
他無法想象這番話傳出去之後,會對大周帶來多大的打擊。
陳閣老一時有些後悔,為什麼會讓廢後馬氏出來作證,如今卻是自尋死路。
廢後卻已經爬上了宮牆,冷笑道:“閣老,你錯了。”
“本宮的曜兒沒死,吾兄馬勳攜曜兒投奔瑞山王,遲早有一日,我兒會回到這個地方,為本宮報仇雪恨。”
“快,拉住她!”
但此時阻止卻已經太遲了,廢後馬氏從宮牆上一躍而下,轟然巨響,血色蔓延。
這個可悲可憐的女人,用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