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比京城的信使來的更快。
曹錯在聽聞焚血之亂後,也是大為震驚,招來部下問道:“你們說焚血禁術是真是假?”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道:“瑞山那邊傳來的消息,有貌似馬勳和大皇子模樣的人出沒瑞山王府。”
“青州那邊也古怪的很,馬勳確實長時間不露麵,且駐軍少了不少人。”
“廢後馬氏與瑞山王並無私交,總不可能為瑞山做到這般程度。”
聽著便知道,他們心底都傾向於皇帝做得出這些事情。
曹錯焦躁不安的在屋內轉了幾圈,他跟那些失去親人的百姓不同,如此擔憂並非為了犧牲的靈師和皇室血脈。
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刀沒落到自己身上就不算疼,曹錯真正擔心的是,此事敗露,皇帝如何能忍。
皇帝忍不了,要動瑞山王,那還不得用到他們。
曹錯皺眉道:“陛下恐怕很快就會下令討伐瑞山王。”
底下人忙道:“焚血弑子不是小罪,如今周帝聲名狼藉,那大人抗旨不尊的理由也是現成的,反倒是不必如以前那般費心周旋。”
曹錯一聽,眼神明滅不定,半晌才道:“你們說的不錯。”
“並非我曹某人背信棄義,實在是周帝焚血弑子,不堪為一國之君,曹某抗旨不尊是為了黎明百姓、家國大義。”
部下們紛紛點頭應是。
就在這時候,皇帝詔令送到。
一時間眾人臉上還有異樣的興奮,在燈光輝映之下顯得越發詭異古怪。
被引進來的使者一進來,隻覺得自己掉入虎穴狼窩。
曹錯不等使者開口,便痛心疾首的罵道:“曹某一心效忠大周,沒想到陛下身側有奸佞,居然在他們慫恿下犯下大錯,焚血禁術乃是□□皇帝明令禁止,抗旨不尊乃為不肖子孫。弑殺親生骨肉更是畜生不如,曹某聽聞此事,痛心疾首,曹某辜負了先帝一番囑托,讓陛下走上了錯路啊!”
唱作俱佳的姿態,看得歡場伶人都自愧不如。
使者張了張嘴,明白曹指揮使言下之意,就是皇帝身邊有奸佞,他為了大周基業也不可能再聽令了。
他一時不知該不該打斷曹錯的表演,一直到告一段落,才乾巴巴的說道:“曹指揮使,陛下有令,請曹指揮使看完聖旨再說話。”
不知為何,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曹錯心頭一跳,竟沒直接接過聖旨。
部下察覺曹錯神色不對,忙獻殷勤:“大人,不如讓屬下來讀聖旨?”
使者忙道:“陛下說,這封聖旨隻有曹指揮使能看。”
部下冷笑道:“莫非上麵塗了毒藥不成?”
曹錯卻已經伸出手接過,猶豫著想要打開,聖旨上用了牛骨,壓在手中沉甸甸的,似乎重愈千金。
“大人,還得小心為上。”部下自以為看懂了他的心思。
曹錯皺了皺眉頭,還是伸手打開了聖旨,下一刻,曹錯卻像是在聖旨上見了鬼一般,臉色大變,驚恐不已。
“大人?”部下擔憂的喚道。
曹錯猛然回過神來,一把合上了聖旨,死死的拽在手中。
他盯著使者的雙眼發紅,似乎下一刻便要擇人而噬,周圍部下更是手握利刃,隻要他一聲令下便要將那使者五馬分屍。
但是很快,曹錯便收斂了情緒,淡淡說道:“你回去稟告陛下,曹錯一身忠君,絕無不臣之心。”
部下們臉色齊齊一邊,等使者退出去,他們麵麵相覷,試探著問道:“大人,您這是想穩住周帝,以免橫生枝節嗎?”
曹錯嘴角抽搐了兩下,沉聲說道:“陛下雖被奸佞迷了眼,但曹某總歸是大周臣子,不可大逆不道。”
聽了這話,周圍的部下們都傻了眼,暗道方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明明使者進來之前還一副要自立為王,與周帝決裂的架勢,這就變了?
眾人紛紛揣測著聖旨裡頭到底寫了什麼,莫非是曹錯的大把柄?
曹錯卻已經不耐煩的吼道:“行了,都退出去吧,此事以後再議。”
到了外頭,有兩個交好的部下嘀咕起來:“你說曹大人為何忽然變了心思,難不成真有什麼把柄落到周帝手中了?”
“那得是多大的把柄,才讓大人放棄現在的一切,回去給那皇帝賣命?”
“是啊,我也想不通,當初大人為了逃出京城,可是連曹夫人和幾個兒子都扔下不管了。”
部下們百思不得其解,殊不知讓曹錯前後大變的,正是當初他為了逃出京城,丟在京城不管的妻兒。
曹錯猛地攤開手,隻見他的手掌之上,一個詭異的圖案若隱若現。
方才的聖旨之上隻有一句話:汝願領教焚血禁術?
一股刺痛從圖案上傳遞而來,那是來自於血液的吞噬之力,讓曹錯忍不住栽倒在地,痛呼出聲。
“大人,您沒事吧?”外頭傳來詢問聲音。
曹錯不敢讓人發現自己異樣,忍痛喊道:“沒事。”
皇帝用這一招告訴他,焚血之術不是鬨著玩的。
曹錯此時是真的後悔,當初不該為了以防萬一就留下妻兒作為掩護,以保證自己順利逃離京城。
那時候他隻覺得老婆可以再娶,兒子也可以再生,殊不知這幾個孩子落到皇帝手中,卻成了製勝法寶!
“焚血禁術……該死的焚血禁術!”
平生以來第一次,曹錯對靈師的存在感到了憎惡。
同樣的事情在大周各個軍營中不斷發生,幾日之後,眾人驚訝的發現,原本因為周帝濫用焚血禁術,不惜弑殺親子,而流露出造反之意的各地大使,竟然都變了心思。
隻要有血脈親人留在京城,這些人便逃脫不了皇帝的控製。
焚血之術,何其可怕。
看見那一封封請罪的奏折,皇帝才覺得痛快許多,卻尤且不滿:“可惜弄不到蒙王子嗣,否則朕要他生,他能生,要他死,他就得死。”
至於瑞山王,瑞山王與瑞山太妃都是秦家血脈,可皇室之中如今隻剩下皇帝和秦祗流淌著秦家的血液,竟是無人可用。
皇帝陰鷙的笑著:“再等等,等那幾個小崽子生下來,有的是辦法對付你們。”
當輿論慢慢開始發酵的時候,趙懷處理完公務,站在樓上望著遠處放鬆視線。
陸池照舊守在他身邊,見狀提議道:“殿下可要下去走走?”
趙懷忽然問道:“你看那邊院子裡蹲在屬下的,是不是大皇子?”
陸池往那邊看去,趙懷辦公的這棟樓位置極好,就是當初他大婚之夜拉著戚玫看電網的那一棟,樓高,且能將整個瑞山王府收入眼中。
隔了一個院子,陸池果然看見一個矮小的身影蹲在一顆大樹下:“看身形很像。”
除了大皇子,瑞山王府裡也不會再有一個孩子無所事事的閒逛。
青州刺史馬勳投奔後,趙懷將大皇子留在王府內養病,馬勳則放到了馬漢底下。
趙懷想了想,便帶著陸池走向那個院子,一走進去,果然看見大皇子正蹲在樹下挖坑,似乎在玩螞蟻。
一聽見腳步聲,大皇子受驚一般的跳起來,下意識的將棍子放到了身後。
趙懷看了眼地上的螞蟻洞,笑著問道:“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伺候你的下人呢?”
大皇子低下頭,喏喏說道:“我,我喜歡清淨。”
趙懷走近了一些,見他養了一段時間後麵色紅潤了些,看著不像是下人懈怠,才點頭道:“表弟在王府住了一段時日,可還習慣?”
大皇子依舊低著頭說:“習慣的,都挺好的。”
趙懷微微挑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既然本王說了會照顧你,就不會虧待了你,表弟不必如此緊張。”
大皇子不知道信了這話沒有,依舊用後腦袋對著趙懷。
趙懷也沒有哄孩子的心情,便知囑咐道:“若是有哪裡不習慣的,儘管告訴管家,若有下人敢輕慢你,表哥會幫你做主。”
既然留下了大皇子,趙懷也不會苛待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即使他要用這個孩子作筏子。
交代了幾句,趙懷便打算轉身離開。
就在他轉身的那瞬間,大皇子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角:“表,表哥。”
他說話磕磕巴巴的,看得出來十分緊張,拽著衣角的手指都在發白。
趙懷耐心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事要與我說?”
大皇子猛然抬頭,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曜兒……曜兒想問表哥,我母妃她還活著嗎?”
秦曜言語之間流露出對馬皇後深深的母子之情,倒是讓趙懷恍惚了一下,瞬間想到當年自己與瑞山太妃相依為命的日子。
趙懷的神色更為柔和,他摸了摸小孩的腦袋,隻說:“我會派人查探。”
秦曜抿了抿嘴巴,緊張異常:“表哥,我們時候能去京城?”
趙懷啞然,卻見秦曜繼續說道,“表哥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隻想快些去京城,我怕父皇容不下母妃。”
這番話讓趙懷一時心情複雜,他無法保證,隻得說:“會有那一日的。”
秦曜看著他,說道:“我相信表哥。”
此時他們都不知道,馬皇後已經跳樓自絕,而她死亡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瑞山城。
作者有話要說:注:引自,唐代,杜甫,《魏將軍歌》
②引自曹操,《蒿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