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亂了?”趙懷聞訊,心底也有些意外。
靈師的存在將同樣的人劃分為三六九等,縱觀曆史,受苦受難的是窮苦百姓,但最後揭竿而起登高一呼,改朝換代的通常是貴族。
靈師對於無靈者的壓迫,是刻畫在骨肉之中,無法輕易驅散的。
誰想到石城居然出現了百姓反噬的局麵,實在是讓趙懷有些心驚。
陸池點頭道:“石城知府壓迫太過,當地官兵作威作福,落到這般下場也是自找的。”
趙懷點頭:“隻怕曹錯不會任由起義軍坐大,很快就會派兵鎮壓。”
“王爺,可要派人支援?”對瑞山城而言,朝廷那邊自然是越亂越好。
趙懷沉吟了一下,隻說:“讓吳鴻走一趟吧,或可招安。”
他心底並不看好這些起義軍,光憑著一腔憤怒是無法戰勝曹錯手底下精兵的,更何況這些人還不一定是一條心。
趙懷不知的是,石城會有今日動亂,也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靈師與無靈者之間猶如天闕,可趙懷治理下的瑞山城,兩者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小,甚至普通人也能參加科舉出仕,不再是出生決定命運。
前後十年,瑞山城繁花似錦,商隊來來去去,不經意間也將瑞山城的盛況傳播到大周各地。
世家貴族嗤之以鼻,覺得趙懷自己是無靈者,所以便故意優待普通人,來獲取民心。
可百姓聽在耳中,記在心裡,開始意識到原來天底下竟有一個地方,無靈者能獲得跟靈師一樣的待遇,一樣被當做人看。
慢慢的,他們便會發現身邊的靈師看似厲害,一個個趾高氣昂,卻也隻是血肉之軀,拿起棍子,舉起刀槍,普通人也能殺死靈師。
瑞山城如一棵龐大的垂柳,萬千柳枝上洋洋灑灑的白色柳絮,一顆顆種子隨著商隊,落到大周各地,在趙懷看不到的地方,便生根發芽起來。
戚玫生產之後,趙懷留在瑞山城陪著過了滿月,便帶著陸池薑元良等人來到瑞陽。
一路走來,結合文書記載,趙懷便摸透了各地的情況。
到了瑞陽,趙懷馬不停蹄的查看防疫事項。
沈巽前來稟告:“屬下接到王爺密令後,便下令開始準備,如今瑞陽各地的關卡都有大夫駐守,外來的商隊、百姓和流民,都需要經過仔細檢查才能入城。”
趙懷已經提前去城門口看過,知道沈巽做事仔細,滿意道:“沈大人細心,這段日子辛苦了。”
沈巽眉頭帶著川字,有些憂心忡忡:“王爺,疫病真的會從瑞陽進來嗎?”
連接兩地的關卡可不少,為何偏偏是瑞陽?
趙懷不怕災民,但依舊覺得瘟疫棘手,之前他與薑元良分析,覺得瑞陽城這邊的可能性最大。
抵達瑞陽城後,薑元良便請令先行,打算去試探一下泉城的情況。
“不管是不是,都得做好萬全準備。”趙懷如此說道。
沈巽連忙應下,又道:“最近陸陸續續已經有災民過來,多是石城附近的百姓,人數不算多,已經都安置好了。”
石城動亂,有百姓跟著起義軍,自然也有百姓不想打仗,便拖家帶口朝著瑞山城的方向逃。
第二日,趙懷站在瑞陽城頭,便能瞧見城門口慢慢增多的災民,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百姓,一時有些皺眉。
沈巽上來稟告:“王爺,尚未見到患有疫病者。”
趙懷拿起望遠鏡看去,隻說:“那就先把過來的災民安頓好。”
沈巽走後,陸池低聲道:“王爺,瑞陽若有疫病,那您留在這裡豈不是危險?”
畢竟疫病可不會認人。
趙懷卻道:“無礙,本王又不會靠近疫區。”
他停頓了一下:“這對瑞山而言也許是一次大好機會,能不費一兵一卒便拿下泉州石城等地。”
陸池一聽,也不好再勸。
城牆之下,商隊和災民涇渭分明,各走各的道路,商隊需要繳納入城稅,還得被仔仔細細的檢查,不過比起災民來,他們的隊伍依舊走的飛快。
災民是不許直接進城的,城外單獨建立了一大片臨時的帳篷,這帳篷看著簡陋,但是也能遮風擋雨,作為臨時的隔離區。
這裡有專人發放一日三餐,雖是清湯寡水,但對遭難的災民而言,這卻是救命的口糧。
不過想住進去,他們還得先接受大夫的檢查,確定無任何傳染性疾病才能暫住。
張老漢瘦的隻剩下一層皮,身後還拖著兩個年幼的孫子孫女,他兒子媳婦都死在了逃難路上,他拚了老命才能護住孩子逃到這裡。
遠遠的看見瑞陽城不許災民入城,張老漢心底便是一沉,暗道一聲糟了。
都說瑞山城體恤百姓,是個仁君,他便帶著孫兒孫女隨大流逃到了這裡,難道這好名聲都是騙人的。
等慢慢靠近之後,張老漢一眼便瞧見了那幾口架在火堆上的大鍋,裡頭彌漫著米湯的香味。
張老漢下意識的吞咽起口水來,身旁的兩個孩子更是緊盯著那幾口大鍋走不動路了。
“爺爺,我好餓!”七歲的小孫子咬著手指頭,一眨不眨的看著那邊的鍋,大一些的孫女也一直在咽口水。
張老漢還未說話,卻見一個當兵的朝著這邊走過來。
他心底一驚,下意識的拽住兩個孩子的手,兩個孩子更是嚇得抱緊他的大腿,幾乎要哭出來。
來人愣了一下,見狀停在了三步之外:“老人家,這是你孫子孫女,你其他家人呢?”
張老漢哆嗦了一下嘴唇:“都沒了,隻剩下我們三個。”
他打量著那士兵,瑞陽城的士兵很好認,他們都穿著統一的衣服,身上配著長刀,最奇怪的是他們都帶著一個白色的罩子,將半張臉蒙起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那人眼底閃過一絲憐憫,朝著另一頭指了指:“你們去這邊排隊吧,這邊快。”
張老漢抬頭一看,果然瞧見那邊還有一條隊伍,不過隔在幾個當兵的身後,人也少了許多,他連聲道謝,拉著兩個孩子就走過去。
在他身後,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眼睛一動,也想往那邊跑。
士兵卻一把將他攔住,冷冷道:“你不能過去,好好排著。”
“憑什麼那死老頭能去,我不能去?”男人不樂意的喊。
士兵隻瞥了他一眼:“老人孩子可以,其他人不行。”
說完也不繼續搭理他,手持刀柄開始訓練,喝令鬨事之人,男人向來是欺軟怕硬的,隻能妒忌的盯著那邊的隊伍。
張老漢緊緊拉著兩個孩子,很快便發現排在這邊的都是老人孩子婦人,一個壯年男子都沒有。
他細心的觀察,便發現瑞陽城外的隊伍分成好幾條,災民也被劃分為好幾類,災民隊伍裡頭那些沒有家人負累,一路蠻橫的男人們,都被趕到單獨的隊伍裡。
張老漢見狀,不知為何倒是心安了許多。
隊伍走得快,很快就輪到了他們,大夫一上手,便說:“餓久了,有些體虛,沒有其他的問題。”
大夫遞過來一塊木片,囑咐他好好帶著彆丟了,這是以後領口糧入戶籍的憑證。
又見他身邊帶著兩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回頭說了一句:“給送到一區去吧。”
此時張老漢還不知道一區二區都是什麼意思,但還是千恩萬謝的跟著走了。
他們再一次路過那幾口裝著米粥的大鍋,一陣咕嚕咕嚕,原來是孩子們的肚子在叫。
帶路的士兵停了一下,開口道:“你們先進去安置,馬上就到飯點了,到了飯點就能吃到米粥,每個人都有。”
張老漢心底驚訝,滿口喊道:“這就能喝上粥了嗎,瑞山王可真是活菩薩啊。”
士兵笑了一下,說:“你們才剛來,先安頓下來歇一歇,等以後你就知道瑞山王有多好了。”
張老漢不知信了沒有,但口中卻直念菩薩。
士兵將他們帶到一個小隔間,道:“你們先住這兒,後頭自有人安排你們的去處。”
“好好好,謝謝大爺,勞煩大爺您了。”張老漢感激道。
士兵見他身邊兩個孩子都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心底覺得可愛,想了想,從懷中掏出兩顆糖來,一人一顆塞進他們的手中,還順手摸了一下兩孩子的小腦袋。
誰知這簡單的動作,卻讓張老漢臉色一變,跪下來求饒:“大爺,大爺,我這孫女才十歲,她還是個孩子啊,求求你放過她吧。”
士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臉都僵了,忙道:“我,我隻是看孩子可愛。”
說完顧不得其他,忙轉身跑了:“我沒彆的意思。”
他逃也似的離開,倒是讓跪在地上的張老漢不知如何反應。
這時候隔壁屋子走出來一個女人,看見他們便笑:“老頭子快起來吧,瞧你把人當兵的嚇得,你放心吧,這可是瑞陽,是瑞山王的地盤,沒人會畜生到動你小孫女。”
張老漢還有些恍惚。
女人卻自來熟的摸了摸兩孩子的腦袋,笑著說道:“你們倆運氣好,遇到個心軟的新兵蛋子,這可是瑞山城出的糖,彆人想吃都吃不到。”
一聽這話,張家孫女剝開糖紙,直接塞進了嘴巴,張家孫子也有樣學樣,可見一路上沒少吃苦,知道吃進肚子才是自己的。
女人哭笑不得,又說:“老頭子,瑞陽跟其他地方不一樣,現在我說你也不會信,等過幾日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