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鬨的早朝終於結束,麻木著臉的小皇帝回到寢宮,才露出幾分異樣的神色來。
從小貼身伺候的太監立刻問道:“陛下,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兒?”
小皇帝抿了抿嘴,滿臉苦澀:“曹將軍打算詐降,陣前偷襲瑞山王。”
“什麼?”
太監聽見這法子嚇了一跳,忙道:“這可如何是好,曹將軍若是失敗了,瑞山王惱怒之下肯定會大開殺戒,若是成功了,瑞山王部署豈會善罷甘休,定然也會攻打京城。”
“到時候,到時候陛下怎麼辦?陛下,您得勸住曹將軍啊。”
小皇帝越發苦澀:“他們哪裡會聽我的話。”
彆人不知道,他自己還不知道嗎,這皇帝都是假的,不過是曹錯推出來的筏子罷了,天底下又有幾個人會聽他的話。
太監一聽,也是滿臉愁苦,忽然道:“陛下,要不我們逃吧。”
小皇帝臉色一動。
隻聽太監繼續道:“曹將軍如今一心對付瑞山王,肯定顧不上陛下了,陛下可以裝作小太監偷偷離開皇宮。”
小皇帝有些猶豫:“可是……外麵也很危險。”
太監卻說:“哪裡能比這皇宮能危險,隻要能逃出去,外麵兵荒馬亂的,誰會知道陛下的身份,我們可以尋一個安穩的地方,隱姓埋名的過一輩子。”
小皇帝心動起來,他根本也不想當皇帝,是曹錯將他推上來的。
在被曹錯發現之前,小皇帝不過是一位皇室成員的外室子,且他母親乃是青樓出生,身份不明,若不是這周姓之子早已沒落,與大周皇室的關係已經疏遠道極致,也看不上他母親。
但即使如此,他父親依舊死在了秦祗之亂中,倒是他幸存下來。
小皇帝一開始不懂自己為何能活下來,一直到母親說漏了嘴,他才知道自己壓根不是父親的兒子,母親也說不清他到底是誰的血脈。
正因為如此,秦祗清掃皇室血脈的時候,才會錯漏了他。
這一點他知道,曹錯也知道,根本也瞞不住文武百官,外室子的身份不過是遮羞布。
小皇帝什麼人都不敢相信,唯一依賴的便是身邊這個從小照顧他長大的太監。
“陛下,我們可以多帶一些細軟藏起來,等天下安定之後再出來,到時候就安全了。”
小皇帝皺眉問道:“那瑞山王呢,他會不會派人找我,他會不會要殺我?”
太監卻安慰道:“怎麼會,瑞山王連大皇子都留下了,他為何要殺陛下?”
“可是……”
雖然懵懵懂懂,小皇帝還是知道,他與逃亡瑞山城的大皇子是不同的。
太監握緊他的手,繼續勸說:“陛下,咱們還得早做準備,不然就遲了。”
小皇帝迎著他關切的眼神,到底是點了點頭。
曹錯還不知道跟個木頭人似的小皇帝居然也會有自己的打算,從頭至尾,他從未將小皇帝放在眼中。
畢竟這所謂的外室子血脈不明,被他找到的時候身邊隻剩下一個太監伺候,日子過得十分窮困潦倒,曹錯甚至覺得小皇帝應該感謝他,沒有他,哪裡有小皇帝的榮華富貴。
此刻的曹錯正尋找著最好的靈師,為詐降偷襲一事做準備。
那文官說的對,瑞山城的一切都建立在瑞山王趙懷的身上,趙懷才是瑞山城的核心,隻要趙懷一死,瑞山營必亂。
趙懷唯一的子嗣還未到周歲,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奶娃子,戰功赫赫的馬漢、吳鴻能服氣?陸遠濤、薑元良這般的有才之士能同意?
趙懷一死,瑞山城部署恐怕自己就亂了起來,為了爭搶瑞山王的位置而爭論不休。
這個時候,他曹錯便能修生養息,培養自己的勢力,到時候反敗為勝,成為大周帝王。
美好的前景,讓曹錯失去了理智和謹慎,他迫不及待的想看趙懷去死。
曹錯一邊逼迫文武百官與他合作,逼迫世家拿出壓箱底的寶貝,一邊完善著自己的計劃。
趙懷圍困京城而不攻,想必也是打著不占而降的打算,而他正好將計就計。
京城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曹錯不知道的是,達官顯貴礙於自己的黑曆史,對瑞山王尚有幾分懼怕,京城的百姓卻恨不得立刻打開城門,歡迎瑞山王進來。
誰當皇帝他們不在乎,可瑞山王來了,老百姓就再也不用受到欺壓,能吃飽喝足,家中萬一出現了靈師,也不會被皇靈院抓走屍骨無存。
曹錯手下親兵巡邏防控的時候,偶爾背脊一涼,回頭卻見不到任何異樣。
殊不知暗中藏著的百姓,盯著他們的眼神不是感謝,而是憎惡。
若不是礙於他們手中的刀槍盔甲,京城的百姓會如石城那般一擁而上,生啖其肉!
京城又落下了一場雪,這一場雪分外的大,一個夜晚過去,厚厚的積雪便讓京城變成了白色,遮蓋住所有的汙穢。
百姓們躲在四麵透風的矮小屋子中瑟瑟發抖,這段時間京城的異常,讓他們不敢出去謀生,生怕一出門就再也回不來了。
在無數京城百姓的心中,這一年是京城最為黑暗的一年,他們迎來一個比一個瘋狂的統治者,日子如同泡在苦水裡。
這一年沒有一家百姓敢吃團圓飯,除夕和新年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氣,就連大戶人家的門口也沒有紅燈籠,喜悅從京城消失了。
城牆之上,曹錯手底下的親兵也不好受,這麼冰冷的天氣,他們的衣裳卻依舊單薄,今年的棉衣不夠,許多士兵都沒分到新棉衣,隻能穿去年舊的,結塊的棉服已經失去了保暖的能力。
冷倒也罷了,可怕的是餓。
隨著瑞山軍圍困的時間越來越長,京城之內的糧草也飛快告急,士兵們的吃食一落千丈。
城牆上的士兵咬了一口手中的饅頭,隻覺得牙齒都要崩下來了,他不得不一邊喝水一邊嚼這才能勉強咽下去。
城牆上自然沒有熱水,冷冰冰的水灌著饅頭,讓吃完的士兵覺得從嘴巴一直涼透到了心。
就在此時,對麵瑞山軍的營地卻點燃了一個個土灶,臨時搭建的灶頭有些簡陋,卻擋不住上頭那一個個大鍋裡彌漫出來的香味。
“好香啊,這是肉味。”士兵猛地吞咽這口水,目不轉睛的盯著對麵的大鍋。
不隻是一個士兵如此,站在城牆上的士兵都盯著對麵的大鍋,沸騰的鍋子將肉香味傳遞的很遠,無孔不入的鑽入他們的口鼻。
“瑞山營的兵居然還能吃到肉。”士兵忍不住唾了一句,說不出的羨慕嫉妒恨。
就算是最好的時候,他們也是吃不到肉的,現在就更彆提了,能不能吃飽肚子都是問題,哪裡來的肉。
可瑞山營的人呢,他們駐紮在京城附近都半個多月了,每天換著法子的吃,不是大米飯就是大鍋肉,噴香的味道讓他們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
不少士兵心底的信仰搖搖欲墜,如果不是曹錯行鐵血手段,一旦發現叛徒便要處以極刑,恐怕早就有人忍不住投敵了。
但即使被曹錯下了死命令,每次到了飯點,士兵們依舊紛紛望梅止渴,恨不得以身代之。
叛徒就叛徒,如果能天天吃肉,還要什麼花架子?
曹錯走上城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樣的畫麵,他手底下的親兵像是一輩子沒吃飽飯似的,一個個盯著對麵的大鍋猛吞咽口水。
“一個個站著乾什麼!”曹錯一聲厲喝。
眾多士兵這才猛然回神,見到曹錯驚慌失措,一個個低頭不敢再看。
曹錯冷哼一聲,望著瑞山營的雙眼像是淬毒,趙懷真是好手段,小小的瑞山城居然能拿出這麼多的糧食,讓瑞山營這般揮霍。
他哪裡知道,曾經對他陽奉陰違,十分不聽話的江南氏族,如今早已成了瑞山王府的忠犬。
瑞山營的大鍋裡頭不知道加了什麼東西,香味撲鼻的誘人,以至於曹錯在這裡站了一會兒,居然也口中生津。
他連忙掩飾住一樣,心底冷笑,等趙懷死了,這些人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心思吃肉。
瑞山營中,馬漢也正在大口吃肉,與京城士兵猜想的不同,其實瑞山營的士兵也沒法天天吃肉,肉是精貴的東西,哪裡擋得住天天吃。
不過今日是元宵,趙懷深知士兵們行軍打仗的辛苦,提前從瑞山城調過來一批豬肉,這才有了大鍋吃肉的場景。
馬漢也吃得高興,三倆口乾掉了一大碗,倒是吳鴻斯文一些,但吃肉的速度也不減。
他們與士兵同吃同住的,這段日子也饞了。
吃完,長歎一口子,馬漢才問:“王爺是不是快到了?”
“也就這兩日的功夫。”
馬漢遺憾道:“本想著在年前拿下京城,送給王爺當新年賀禮,誰知曹錯屬烏龜的這麼能等。”
吳鴻倒是笑道:“等王爺來了也不遲,有馬統領建功立業的時候。”
就在這時候,外頭有人來報:“馬統領,吳副統領,曹錯在城牆上喊話,說願意向瑞山投降,但需要王爺親自接降書。”
趙懷抵達京城瑞山營地的時候,京城的積雪還未化去,倒是城外因為瑞山軍的行動,積雪已經被清理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