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下馬,趙懷一邊走,一邊詢問馬漢京城事宜,見瑞山營中的士兵麵色紅潤,便知道他們過的還算不錯。
為了這場在冬天進行的戰役,趙懷可是做足了準備,士兵穿戴的棉服不提,光是糧草就花費了前後一年的時間。
瑞山營中最為精銳的部隊,大多是南方人。
充足的準備,才讓原本生長在瑞山城的士兵抗住了北方寒冷的氣候,這也是趙懷為什麼不想直接強攻的原因之一。
馬漢一路迎著趙懷進入營帳,便開口將兩日之前曹錯的要求稟告。
趙懷一聽,便知道曹錯八成沒安好心,否則的話為何早不投降,晚不投降,偏偏在這個時候投降,且指名道姓的要他來接降書?
顯然馬漢也這麼想,他對曹錯完全沒有好感:“曹錯此人最是陰險狡詐,當年能從周帝手中逃脫,一直活到現在,可見是個首鼠兩端之人。”
吳鴻對曹錯的評價也不好:“早些年曹錯還有一些底線,可如今他拱衛偽帝,行事作風越發向周帝靠攏,心狠手辣且陰狠歹毒,不可不防。”
趙懷見他們目露擔心,便道:“曹錯深知本王執政風格,他一定明白落到本王手中,他絕對他討不到任何好處,這般輕易就範確實讓人懷疑。”
馬漢提議道:“王爺,京城之內現在定然缺糧少食,咱們大可以置之不理,等熬不住了,曹錯隻能打開城門投降。”
再不濟,用火炮直接轟開也是可以的。
吳鴻也開口道:“就算曹錯想熬下去,到時候自然有人熬不住,逼著他同意。”
趙懷卻不想繼續等下去了,搖頭道:“曹錯既然說要投降,定然會將消息散播出去,弄得人儘皆知,到時候本王不接這降書,倒像是怕了他似的。”
“可曹錯指名道姓的要王爺親自出麵,怕是有詐。”
趙懷卻哈哈一笑,看向兩位得力乾將:“既然要投降,自然要來本王的地盤,難不成在瑞山營中,馬統領和吳統領還會讓這小人傷了本王不成?”
他話裡話外,都是對馬漢以及吳鴻的信任,倒是讓兩人立刻說道:“這是自然,在瑞山營內,無人可傷害殿下。”
趙懷點了點頭:“那就通知曹錯,本王願意接受他的降書,記住,讓他親自來送。”
眾人聽令。
馬漢看了眼一直站在趙懷身側的陸池,但在陸池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來,到底是將滿腹的疑問壓了下去。
他在瑞山王府的時間長,且與陸池是舊相識,自然是知道一些春柳的事情,此刻京城近在咫尺,他們馬上就能進入皇靈院,也不知道陸池是什麼心思。
陸池鎮定如常,從麵子上看不出任何異樣來。
事實上,在秦祗死去那時候,他心底便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尋到春柳了,衣冠塚已經立起,此刻的陸池少了年輕時候的那股執拗。
就如趙懷猜測的那般,曹錯定下詐降計謀之時,便將自己願意投降,以瑞山王為尊的消息散布出去。
百姓們不知真假,還以為曹錯真的堅持不下去,願意打開城門投降,一時之間歡欣鼓舞。
甚至城牆上的守衛們也暗暗自喜,隻等著曹錯投降之後,他們能分瑞山營的肉吃,吃不到肉,能喝到一些肉湯都是好的。
畢竟那麼多被瑞山營占領的領土,卻從未聽說過瑞山營苛待俘虜,刁難百姓的,有的都是瑞山王仁慈,在當地開倉賑災,幫百姓渡過難關的傳聞。
曹錯將即將他即將投降的消息傳播出去,自然是心懷不軌。
一來是他察覺到京城之內人心惶惶,缺衣少食的處境讓民心動蕩,而他用強製手段,從世家征收糧草填補虛空的行為,也讓世家的不滿越來越大。
若不是京城百官無一乾淨,怕死了瑞山王秋後算賬,不得不跟曹錯一條路走到黑,恐怕現在的局麵都無法維持。
二來,曹錯自然是怕瑞山王惜命,不肯親自接受降書,用這輿論來逼一逼。
瑞山王若敢不從,他便要幫他好好宣傳,讓天下百姓知道瑞山王不過是沽名釣譽、膽小如鼠之輩,根本無視京城無數挨餓受凍的百姓。
曹錯頗為自己的一番策略鳴鳴得意,誰知道瑞山王還未抵達,宮裡頭卻傳來一個壞消息。
被他推上偽帝之位的小皇帝,居然失蹤了!
曹錯大怒,恨不得將看守宮門的侍衛殺了:“一群廢物,竟看不住一個十歲稚童。”
一番搜查,小皇帝與他貼身太監一起消失,同時消失的還有一些不值一提的金銀珠寶和兩套小太監的衣裳。
想而易見,小皇帝早有預謀,扮成小太監偷溜出宮,該死的居然沒被發現。
也是這段時候人心惶惶,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城外的瑞山軍身上,再加上宮內隻有一個小皇帝,看守宮門的侍衛如論如何都想不到,小皇帝居然會逃走。
曹錯發泄了一番怒氣,厲喝道:“還不派人搜查,一定要把人找回來!”
但是很快,他自己收回了命令:“等等,先不用查。”
曹錯心思一轉,偽帝的作用不大,此刻興師動眾的搜查反倒是容易動搖人心,讓文武百官知道底細,到時候又會惹出一些亂子來。
倒還不如先隱瞞此事,等投降之日,趙懷一死,大可以將偽帝之死推給瑞山軍。
等到那個時候,誰人會關心偽帝的死活,沒有了大周小皇帝,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皇位。
一時之間,曹錯心思百轉,立刻道:“罷了,先封鎖消息,絕不能泄露出去。”
很快,曹錯徹底沒了追查的心思,瑞山營送來書信。
瑞山王趙懷已於今日抵達城外營地,願意接受他的降書,但要求他親自走出城門送上。
曹錯一聽,立刻臉色一變。
刺殺一事自然危險,能在秦祗手中活下命來的趙懷,絕不是區區之輩。
曹錯深知此行冒險,若贏,也隻能贏在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可趙懷讓他親自去送降書,可見並不儘信。
曹錯皺緊了眉頭,暗罵小皇帝走的不是時候,若小皇帝還在,他大可以推出小皇帝,讓大周的皇帝親自送降書,豈不是比他這個大將軍更有誠意,瑞山王也沒有拒絕的餘地。
可惜小皇帝消失了,現在去抓也遲了,拖久了趙懷肯定會心生懷疑。
曹錯咬了咬牙,決定冒一次險。
小皇帝帶著老太監偷偷離開了皇宮,如今京城被困,他們根本無處可逃,隻能裝在普通百姓回到母親留下的一棟小院子,這院子十分偏僻,此刻倒是無人注意。
老太監買了一些乾糧回來,眼神中帶著興奮:“陛下,外頭傳聞曹將軍要投降,想必馬上便會有結果了。”
小皇帝擰了擰眉頭,低聲道:“徐爺爺,您以後彆再叫我陛下了,我從來都不是陛下。”
老太監拍了一下腦袋,嘿了一聲:“小少爺,是我沒反應過來。”
小皇帝又說:“徐爺爺,你說誰會贏?”
老太監毫不猶豫的說道:“那肯定是瑞山王,人人都說瑞山王有神眷,當年皇帝和皇靈院聯手,占據天時地利人和都奈何不了他,曹錯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正因為如此,他才要拉著小少爺離開那艘馬上要沉的船,再者曹錯連表麵功夫都不肯好好做,小少爺留在宮中遲早都是一個死,還不如出來碰碰運氣。
小皇帝忍不住有些仰慕:“不知道瑞山王是個如何厲害的人物。”
老太監怕他難過,安慰道:“少爺也很厲害,夫人當年一直誇你聰明。”
小皇帝笑了笑,倒是比在宮中活潑了許多,忽然,他說道:“徐爺爺,或許我們能給瑞山王示個好,這樣等他入城之後就算發現了我們,也不會再追究。”
老太監驚訝道:“小少爺,您打算做什麼?”
小皇帝眼睛一動:“我知道京城裡麵有暗道,是——父親當年偷偷告訴我的。”
那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真的是秦家子嗣,是父親的兒子。
主仆兩個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法子可行。
趙懷一來,曹錯投降便擺上了日程。
這一日清晨,日光灑落在積雪之上,散發著森冷的反光。
趙懷正了正發冠,忽然看見陸池陰沉著臉走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趙懷冷笑一聲,倒是並無陸池那般的憤怒:“預料之中的事情。”
陸池皺眉道:“王爺,不如還是屬下來接降書吧?”
趙懷卻站起身來,笑著說道:“看來秦祗的教訓還不夠,趁著今日,本王便要讓天下人知道,魑魅魍魎對本王毫無用處。”
京城之內,曹錯也已盛裝打扮,他冷冷看向身邊的靈師:“待會兒要怎麼做,不用本官再提醒你吧?”
“你可彆忘了,你的親爺爺,曾經的太醫院院正,可就是死在趙懷手中,血海之仇不可不報!”
靈師皺眉道:“隻求曹大人遵守諾言。”
曹錯笑道:“這個自然,趙懷一死,本官自然會好好重用你的家人。”
靈師長歎一聲,低頭掩住眼底的嘲諷:“既如此,張某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