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月, 京城那刷著朱漆的大門終於再一次打開。
城門發出咯吱咯吱陳舊的聲音,就像大周皇朝一般,腐朽不堪。
瑞山軍按兵不動, 駐守在一裡地之外,他們手持□□,身穿鎧甲,氣勢洶洶, 遠眺的京城守衛瞧了,便知道他們肯定不是對手。
他們心底鬆了口氣,幸虧曹將軍不打算死扛到底, 投降雖然丟了麵子,可總比送命要強。
甚至還有士兵私底下偷偷問:“你們說等曹將軍投降之後, 瑞山軍會不會給咱吃肉?”
旁邊的士兵不但不生氣,反倒是一臉輕鬆的說:“做夢吧你, 能喝到肉湯就不錯了。”
“肉湯也行啊,再不濟能吃上暖和的飯就成。”
與城門口的劍拔弩張不同,城牆上的守衛們不但不緊張,甚至帶著一種期盼。
殊不知就在他們的身下,曹錯緊張到了極致, 臉色繃得緊緊的。
周圍不知內情的親兵見了, 隻以為曹錯是覺得即將到來的投降有**份,丟了體麵, 但他們無人勸慰, 都覺得丟麵子是一時的,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唯有張靈師等人對曹錯的打算心知肚明, 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大人, 該出發了。”親兵提醒道。
曹錯點了點頭, 目光落到了張靈師身上,後者迎上他的目光,似乎給出了保證。
曹錯心底稍安,驅馬往前走。
距離城門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瑞山營的馬漢吳鴻親自護送趙懷前來接受降書,這還是曹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瑞山王。
趙懷年輕,俊秀,身上穿著輕甲英姿颯爽,因為手中掌握著無數人的生殺大權,非凡的氣度一眼便能讓人認出來。
在這一刻,曹錯心底彌漫起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為何趙懷年紀輕輕卻能坐擁瑞山城,甚至兵臨城下,而他辛辛苦苦經營了一輩子,卻落到了這般的下場。
嫉妒吞噬著曹錯的理智,讓他一時差點沒控製住露出憤恨之意。
趙懷身高頎長,騎乘的又是最好的駿馬,占據高地的他將曹錯眼底的憤恨不滿看得清清楚楚。
眼神一掃,趙懷便分清楚前來的都是誰,他的目光在張靈師身上停頓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曹錯見瑞山王等人停留在幾米之外不再前行,顯然對他們心懷警惕,眼神一閃,朗聲道:“瑞山王,曹錯無能,為宮中陛下,城中百姓,願意遞上降書,還請瑞山王網開一麵,寬容以待。”
趙懷朗聲一笑,似乎對他的打算一無所知:“曹大人識時務知進退,本王自然也不會追窮猛打,既已投降,悉從輕典。”
如此看來,倒是頗為優容。
曹錯一聽,臉上猙獰一閃而逝,他心底暗道趙懷果然是沽名釣譽之人,為了好名聲願意冒險,殊不知卻給了他機會。
眼神掃過馬漢吳鴻兩人,曹錯心底忌憚這兩位驍勇善戰,戰無不勝的將領,心底一動,下馬半跪以示尊敬:“罪臣曹錯,願為瑞山王效犬馬之勞。”
不等趙懷反應,曹錯回頭喝令:“還不快呈上降書,以示敬意。”
張靈師立刻走上前來,手中揣著的正是降書。
曹錯繼續說道:“降書上已有玉璽印章,原本該由陛下親自遞上以示尊敬,隻可惜陛下年幼,受驚病了,隻能由我等代勞。”
話語之間,張靈師已經走到了瑞山王身前,高高舉起降書。
趙懷微微一笑,彎腰伸手便要來接,此時他的要害儘在張靈師手中。
曹錯的呼吸急促了一瞬,眼底爆發出強烈的野望,似乎下一刻便能看到趙懷人頭落地的畫麵,他瞳孔收縮,緊緊盯著麵前的一幕,生怕錯過這好風景。
張靈師慢慢打開卷軸,誦讀著降書,一直到最後一刻,圖窮匕見。
“快動手!”曹錯幾近淒厲的喊道。
事情的發展卻超乎了他的預料,隻見張靈師反手一晃,匕首朝著伸手射出,正中曹錯的心口,封住了曹錯淒厲的喊聲。
做完這一切,張靈師穩穩當當的深深作揖,帶著尊敬和仰慕:“屬下張淮,參見王爺,淮幸不辱命,識破這狗賊詐降偷襲奸計。”
“你……你……你……”曹錯不敢置信的盯著張靈師,眼底是被欺騙的憤怒和悲愴。
張靈師赫然站在趙懷馬前,一甩袖子,麵對曹錯一臉的正義凜然:“曹賊,你想不到吧,張某的祖父早已投效瑞山王,這些年都在瑞山王府效力,你以為三言兩語就能挑撥我與王爺關係,簡直癡心妄想。”
曹錯絕不會想到,當年趙懷殺了朝廷派去的徐靈師,卻留下了張太醫等人。
一開始張太醫自然也是不情不願,但這一位是十分識相,時間久了,便也成了半個瑞山王府的人。
後來陸遠濤與薑元良先後潛伏入京挑動京城各方關係,便通過張太醫的關係聯係了張家。
張家在京城很不起眼,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家族,那時候根本無人關注,便暗地裡直接投靠了瑞山王。
正因為如此,當年秦祗進行靈師大掃蕩的時候,張靈師才能提前得到消息,潛逃出去留住了性命。
誰知峰回路轉,曹錯居然找到了張靈師頭上,讓他來刺殺瑞山王。
張家正發愁投靠瑞山王之後無法效力,曹錯便遞上了枕頭,張家自然是樂滋滋的接過去,還要在這枕頭上繡上牡丹花。
曹錯聽完這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委頓在地。
“大人!”一群不知內情的親兵不知所措,下意識的想要拔刀,伸手一摸空才想起來今日投降,他們並未佩戴兵器。
馬漢伸手一揮,立刻便有無數刀劍對準了他們這群人,毫無反抗餘地。
趙懷笑盈盈的看著他們,口中朗聲道:“多虧張靈師高義,才戳破了這奸人詭計,可恨曹錯身為大周臣子,欺上瞞下,立偽帝,殺忠良,倒行逆施人人誅之。”
“曹賊伏誅,天下太平。”張靈師也是個秒人,聽見這話立刻大聲喊道。
他一喊,吳鴻也跟著喊起來,瑞山軍中一片喊聲。曹賊伏誅,天下太平之聲不絕於耳。
馬漢立刻拱手道:“馬漢願為王爺拿下京城。”
趙懷仰頭瞭望近在咫尺的京城,即使是他,此刻也有幾分熱血沸騰之感:“去吧。”
馬漢立刻喊道:“瑞山軍好兒郎,隨本將攻占京城,為王爺定天下太平。”
轟然而至的馬蹄聲,讓守衛京城的士兵們終於察覺不對勁。
距離不遠,他們方才便覺得事情不太對頭,為何張靈師反手給了曹將軍一刀,為何瑞山軍要拿刀劍對準他們,難不成是談判破裂,瑞山王變卦了。
如今再看瑞山軍馬蹄揚起的塵土,城牆上眾人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還是曹錯一位留下接應的親信暗道不好,知道曹錯的計劃肯定被識破,並且失敗了,他連聲怒吼道:“快,關上城門,關上城門!”
偏偏周圍的士兵都愣著不動,心底猶豫並不想要關上城門,那親信不得不自己去推。
一切都太遲了,瑞山軍的鐵騎就在眼前,馬漢一路飛馳,口中喊著:“繳械投降者不殺!”
一刀下來,直接斷送了那親信的性命。
鮮紅的顏色驚醒了眾人,士兵們的第一反應竟不是反抗,而是紛紛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守城的士兵們不占而降,甚至讓馬漢覺得沒啥成就感,但順利接管京城依舊是具有重要意義的大事兒。
抓捕曹錯餘黨,清點國庫私庫,暫時將世家看管以待清查,以及安撫民心。
一連串的事情整頓好,趙懷才有空關注宮中情況。
讓他意外的是,皇宮之外守衛空虛,或者說壓根沒有禁衛軍可言,也是,以前的禁衛軍都死過幾輪了,曹錯手底下的親兵都被派出去守衛京城,哪裡還有人可用。
“偽帝不見了?”趙懷意外挑眉。
馬漢稟告道:“屬下派人清查,確定在城破前幾日,那偽帝就帶著貼身太監消失了,曹錯曾查找過一陣,但沒找到。”
趙懷一想便知道,一定是曹錯當時想著刺殺一事,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找這個小皇帝。
馬漢又問道:“京城被圍,偽帝定然還在城內,王爺,是否要派人搜查?”
趙懷倒是想起那日收到的消息,之前他還在想是誰有這個本事送出消息來,如今看來倒是他名義上的“表弟。”
想了想,趙懷便道:“不必了,走了就走了吧。”
偽帝身份不明,存在的價值還不如身在瑞山王府的大皇子,既然他要隱姓埋名,自己又何必窮追不舍。
“對外宣布,就說偽帝驚嚇過度過世了,不必再提。”
馬漢立刻應下,心底也對偽帝的存在不以為然,畢竟論正統,瑞山王府還有一個大皇子,偽帝算得了什麼,京城那些世家都不把他當一回事兒,倒是找回來處理麻煩。
畢竟背著一個皇帝的名頭,偏偏又是個孩子,殺了有損王爺的仁慈名聲,不殺又有後患,倒不如直接對外公布受驚致死。
就在這時候,吳鴻進來急報:“王爺,蠻族襲邊。”
趙懷聽見這話,眉頭一皺,心底卻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