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芷開始對婚禮有計劃, 是在答應求婚的這年冬天。
入冬後,飄了兩場輕雪。
時芷下班前看過一份報告,內容關於本市新開的連鎖江湖菜館, 營銷做得好,某平台軟文發了很多條,網紅打卡也正熱門,風頭正旺。
現在各行業都炒熱度,有熱度就有客流量。
江湖菜館並非個人經營,背後有企業投資做支撐的, 算是興榮集團旗下某些項目的競品。
時芷約了傅西泠和周朗,打算在下班後過去嘗嘗這家蠻有名氣的店。
算是以飯局的名義,拉著男朋友和愛吃辣的朋友一起加班吧。
要是放在過去, 時芷打死也做不出來這種事。
讓她主動欠彆人哪怕丁點人情,那還不如直接要她的命。
也就傅西泠勇。
他敢半真半假地忽悠她,表麵雲淡風輕,實則死命玩心眼子, 才能勉強和她攀上各種交易關係,在各種不走心關係中存活下來。
現在不一樣。
時芷也能主動發微信問, 有沒有人想用興榮集團的公款消費一下。
說什麼公款消費, 假的。
其實還是傅西泠買單,隻是沒想到冤家路窄, 在菜館遇見沈嘉。
沈嘉估計也是來考察的, 帶了陶佳一起。
兩人迎著幾個服務員“您好, 歡迎光臨”的聲音進門時, 時芷他們三個都快吃完了。
傅西泠剛拿了桌側掛著的平板電腦,選過甜品。
周朗本來可能想問的是“既然西泠請客,甜品我能不能多吃一份”, 結果眼睛往門口那邊瞥,突然壓低聲音改了個話題來說:“西泠,那不是沈嘉麼。”
沈嘉和陶佳應該也看見他們了。
沈嘉表麵和氣,略點頭,帶著陶佳去了稍遠些的雙人座位。
這家店服務很不錯,甜點上得快。
時芷和傅西泠對外人都比較心大,不在意,從沈嘉他們進門打過招呼後,兩個人都沒再往那邊看過,隻討論甜品味道。
倒是周朗吃著他的那份,挺明顯地前後動著,像顆蠶蛹,躲開傅西泠擋住的視線,往沈嘉他們那邊看了好幾次。
“好像吵架了......我去......”
周朗話說到半句,驚訝地愣住。
沈嘉他們坐的那側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夾雜幾聲及時止住的驚呼,然後是椅子摩擦地板的“滋啦——”。
時芷和傅西泠同時看過去,正看見陶佳憤怒地站起身。
沈嘉還在以舉杯的動作停頓著,腳邊有碎掉的玻璃杯,果汁濺到地板上。
可能是陶佳打翻了沈嘉手裡的杯......
菜館大堂很靜,隻有放著的音樂,附近的幾桌顧客幾乎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他們。
兩個服務員立在兩米開外的過道上,躊躇,又神色複雜地互相交換著目光,可能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勸說。
這種事畢竟麻煩。
處理不好可能會被顧客不講理地投訴,但不過去處理,又怕碎玻璃傷到其他路過的顧客。
時芷沒忘記自己來吃飯的職責,冷靜地觀察在服務員的表情,心裡做了些評判。
看來在這家餐廳裡,經營者扣工資是常事。
這樣不好,反而讓手下的人束手束腳,難以發揮溫情。
“你有過去,難道我沒有嗎,沈嘉,為什麼我可以對過期的感情視而不見,你就不行?”
陶佳臉是紅的,怒視著沈嘉,極力克製情緒所以肩膀在抖。
緊攥絲絨連衣裙的裙擺,又鬆開,陶佳眼眶也紅掉了,往右側指向時芷他們這邊:“你這麼喜歡看她,不如彆偷偷摸摸了,乾脆你過去和他們一起坐啊,我走!”
沒想到吃瓜還能吃到自己人頭上。
時芷、傅西泠、周朗三個人收回視線,互相對視幾秒。
周朗問:“沈嘉這麼深情的嗎,這是還惦記著時芷呢?分三年多了吧?”
這話傅西泠不愛聽:“哪深情?純粹臆想症。”
周博士有學曆包袱,老實地推了推眼鏡:“我知道,那我也不能直說,說人家有病吧。”
時芷都懶得為前任費口舌,繼續吃她的甜品。
沙冰上麵的山楂餡冰淇淋有點酸,她用金屬叉子戳兩下,看傅西泠。
看到第三秒,傅西泠把自己那份荔枝口味的換給她。
不遠處的喧囂他們視而不見。
陶佳抱著羊絨大衣一陣風似路過他們身邊的跑出去,服務員嘗試著和沈嘉溝通,想清理那些撒掉的果汁和碎玻璃。
沈嘉還算有教養的,和服務員說了抱歉,也主動賠付了玻璃杯的錢。
結過帳,拿著外套匆匆往外走。
到他們這邊,撞上傅西泠不經意抬起的目光,沈嘉頓住腳步,臉色逐漸漲紅,遲疑著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這種場合,臉已經丟儘,說什麼都不對。
如果存心奚落,有的是挖苦的話。
但傅西泠似乎覺得沒必要,神色如常,問了個緩解尷尬的問題:“一起吃份冰淇淋?”
“......不用了。”
說完,沈嘉匆匆離去。
後來聽朋友們說,陶佳和沈嘉分手。
沈嘉當然挽留過,又是遲來的深情,跑到陶佳家門口站了一夜,連陶佳的父母都很不忍心,勸陶佳再想想清楚。
陶佳在社交賬號更新的動態隻有一句:
你看她的眼神,彆人不知道不懂,我知道我懂。
陶佳去意已決,不再給沈嘉辯白的機會,很快動身去國外。
據說是打算繼續學習藝術的。
有朋友分析說:
在陶佳和沈嘉談戀愛的這三年裡,也許沈嘉時常懷念時芷,把她當成過遺憾、意難平、第二代白月光。
陶佳的分手,也算贏了。
終於讓沈嘉重新愛上陶佳,念念不忘地想要追去國外。
因為在沈嘉眼裡,得不到的才永遠最好,說白了就是不懂得珍惜。
像這種人,他活該不幸福。
聽說這些時,時芷並沒有過評價。
傅西泠也沒有。
彆人懂不懂珍惜,和傅西泠無關。
外麵很冷,他知道這種雪天打車慢,怕時芷跟著著涼,所以沒喝酒,在聚會結束後先下樓去停車場發動車子。
車開到酒吧樓下才給時芷撥電話,讓她下樓。
休息日,時芷穿搭很隨意,長款羽絨服的領子裡露出休閒帽衫的黑色帽子。
下樓梯還低頭按手機,很慢很隨性地走在清風細雪裡。
像知道有人愛。
總不會被冷風吹得太久。
身後有朋友叫時芷,和她道彆。
她才停一停腳步,微微笑著回頭,揮揮手。
路燈把時芷飄在風雪裡的發絲染成金黃色,她再轉回頭時,迎著風眯了些眼睛,理著脖頸處堆疊的帽衫帽子看向傅西泠。
傅西泠知道時芷羽絨服裡麵的那件帽衫很厚,是內裡加絨的那種。
兩天前,他們在家裡沙發上做,他親手幫她脫掉過這件。
當時屋裡供暖很足,衣服又厚,待他把她的帽衫丟在一旁,再單手拽著衣擺把自己身上的套頭毛衣脫掉後,手重新托起她的腰窩,觸到細膩皮膚上略帶汗意的潮濕。
令他著迷。
不止是難捱地向上弓時,腰部肌肉的顫抖令他著迷。
那天的後來,時芷是有些疲憊的,傅西泠吻她眉心,問她以後會不會對這種深夜運動失去興趣,慢慢就膩了。
時芷的反應迷人。
她眼睛都沒睜開,皺眉,手已經蓄勢待發地卡在他喉結處,一副隨時可以滅口的模樣。
反問的是:“你膩了?”
聽語氣,特彆像在說,“我看你是活夠了”。
額角沾著被汗水打濕的發絲,很霸道的,是令他著迷的模樣。
哪怕現在,時芷這樣帶著渾身冷空氣坐進副駕駛位、思維沉浸在手機內容裡、沉默著係好安全帶的樣子,什麼都不用說,什麼都不用做,也令傅西泠著迷。
因而,他沒有及時發動車子。
時芷後知後覺,抬頭迎上傅西泠的目光,眼睛裡意思特彆明顯:
想什麼呢,這裡不能停車太久的。
傅西泠迅速親了時芷一下,發動車子:“漲工資還是發獎金了?”
“你又知道?”
“猜你剛才邊下樓梯邊按的是計算器,錢挺多的吧?都需要動計算器算?”
時芷心情不錯,眼睛很亮地對著他比了個十,又比了個七。
然後說:“快開車。”
夏天那會兒,時芷說過,等她把虧掉的十萬塊年薪賺回來,再考慮結婚。
這姑娘能力還是強的,才半年,差不多賺回個雙倍,年底直接分到十七萬。
但傅西泠沒催,也沒問什麼時候想結婚。
他隻是在開車駛入這個雪夜的時候,左手扶著方向盤,空出右手,給時芷比了個大拇指:“時老板牛。”
放下手,也沒收回再握方向盤,親親密密地拉著時芷的手,撥著她指尖玩。
雪越下越大,迎著砸向車窗。
街道上沒遇見過幾輛車子,安靜,空曠,莫名有種感覺。
他們會並肩前行未來所有的路。
到家後,時芷從背包裡掏出塊酒心巧克力,塞進傅西泠嘴裡,說請他喝酒。
朗姆夾心。
傅西泠咬著巧克力,把她的手機從她牛仔褲口袋裡摸出來,笑:“彆以為能把話題岔過去,備注再給我看看?”
時芷被他嗬著頸窩的癢,笑著倒進沙發裡,又很犟地不肯低頭,每次傅西泠問“改不改”,她都笑到發抖依然咬緊牙關“不改”。
備注是時芷故意氣傅西泠的,給他改了個“西冷牛排”這種。
窗外風雪模糊了夜色,最終時芷笑岔氣了,捂著肚子,依然沒鬆口。
傅西泠就無奈地把她壓在沙發裡,深吻,一心二用,吻著,給自己改了個備注,“未婚夫”。
這個十二月,發生過很多事情——
到國外生活上百般不適應的傅西灃,每次沮喪想搞點事情出來,都要被室友弟弟練著踢腿灌輸新信仰。
“有時間喪氣還不如多讀書。”
“我覺得你身上的有些悲劇,是因為腦子裝得不夠滿。”
“喝酒傷腦子。”......
在室友弟弟的影響下,傅西灃拿了學校某比賽的證書,還被老師發郵件誇獎過。
大伯收到這個消息,熱淚盈眶。大伯母看著照片上抱著獎狀的傅西灃,也偏過頭去,擦拭眼角的潮濕。
而傅西灃自己,終於被跆拳道謔謔謔的踢腿聲恐嚇著、鞭策著,開始走上正途。
網絡上每天都有各種消息,風起雲湧般,最近媒體揭露了某連鎖機構倒閉內幕,引起大量網友的討論。
破產原因並非經營不善,而是因為創始人對妻子長期家暴,並且多次婚內出軌,最終被妻子收集到證據,告上法庭。
萬冉看到新聞,麵對打馬賽克的創始人形象,想到那個男人十年前的模樣。
那時候他沒有西裝可穿,窮得叮當響,牛仔褲白襯衣,乾淨,看起來誠實可信。
而萬冉自己,嗓子還沒壞掉,在最有名的酒吧駐場。
那天是萬冉生日,他拿著一朵玫瑰,在小巷子裡單膝跪地,誓言旦旦,說以後一定會成功、一定會給萬冉買更多鮮花。
兩位主持人在談論創始人即將麵臨其他合夥人和顧客的巨額索賠。萬冉神情複雜地關掉電視,叼著細細的女士煙,偏頭點燃。
當晚,萬冉在社交賬號上更新了動態,四個字,蒼天有眼。
老錢又找到一家和時芷舅舅家當年情況差不多的小酒吧。
酒吧麵臨倒閉,錢不多,但管理不嚴格,活也輕鬆,特彆適合混日子。
臉上皺紋更深,最近吹牛的話題是同事體檢都查出各種基礎病,他連血壓都正常。
被玲玲撇著嘴吐槽,肯定是醫生搞錯了,那麼抽煙喝酒不可能健康。
姚姚在外麵的創業困難重重,但預備役女強人有點樂在其中的意思。
和何凡誠通視頻電話時,姚姚剛通宵過,困得右眼雙眼皮都變成好幾層。
以前最愛睡美容覺的妹妹在視頻裡說,何凡誠你有沒有覺得,我最近精神狀態特好,容光煥發的呢。
何凡誠說,還真是,比你那個熱瑪吉有效,等我有空去看你。
“那你彆空手來,記得給我帶點好吃的啊,你家阿姨做的牛肉丸子也給我帶點吧。”
而何凡誠,他暗戀的那個女生感情不順,和前男友反反複複和好。
最近終於還是分手了。
女生主動找到何凡誠,問:“我現在說我們有可能,會不會晚了些?”
何凡誠沉默地按滅煙蒂,然後點頭:“是,時過境遷了。不好意思啊,我最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傅西泠當年接手的舊街改造項目,現在已經開始盈利。
那條街一改昔日衰敗的形象,周圍建起大型會展中心和商場,街上酒店、商鋪熱鬨一片。
隻是玲玲他們偶爾聽有人說起,這條街上之前有家開酒吧的老板,最近被人坑了。
他們以為自己跟著大佬投資,其實是入了某種詐騙份子的圈套,一下子損失十幾萬塊。
傅西泠的小叔獨自去了趟大溪地。
據說,那是當年小叔和女朋友約定好的婚禮舉辦地點。
小叔回來那天,是深夜,傅西泠去接機,直接送小叔回了他爸媽那邊。
家人們都在,也都沒睡,準備了豐盛的夜宵,什麼都不問,隻是擁抱了略顯疲憊的小叔。
小叔曬黑了些,吃飯時問傅西泠:“西泠啊,這一年又是快要結束了,展望明年,有什麼野心和計劃?”
傅西泠挺狂。
他說:“商業上的展望沒意思,反正大多都能做到,生活上的野心倒是真的有一些。”
“什麼野心?”
“時芷。”
家裡牆上掛著他們的全家福照片。
傅西泠心裡正在盤算著,怎麼把時芷勾回來,讓她進他家的全家福。
而時芷,這個在年終剛剛拿到獎金的、有點牛氣的姑娘。
她在興榮集團的國內外聯合年會上,看見付倩和Man地位穩固地對其他人莞爾。
她們盛裝出席,大大方方接下各方或支持或暗中敵對的打量,像《蒙娜麗莎的微笑》般讓人猜不透真實情緒。
時芷覺得很酷。
於是野心勃勃地計劃著下一年的收成。
順便,時芷也對傅西泠說了兩件事:
1.玲玲和大諾發年終獎,手頭寬裕些,想請傅西泠吃頓飯。
2.時芷要回老家去“看”時梅。
年底大家都很忙,這兩件事時間撞上了,也難協調開。
玲玲已經為請客買了整箱草莓,放不住,不去吃飯就白花錢了;時芷這邊的車票也已經訂好,寒假高峰,調時間難再有票。
所以他們分頭行動。
傅西泠去玲玲家赴約吃飯,時芷則獨自一人回去“看”時梅。
玲玲和大諾買了很多東西,平時不舍得吃的水果和海鮮統統搬上了他們不足六十平米的溫馨小家的餐桌。
娃娃機裡抓來的各種娃娃堆在沙發上,玲玲穿著拖鞋,撓頭,看門口堆著的七八個紙箱:“......姐夫,我們倆,本來也沒準備出你那個階層的豐盛,你還買這麼多東西來,多不好意思,真是讓你破費了。”
傅西泠笑著,隻撿一句反問:“我什麼階層?”
“超——有錢的階層啊。”
“沒用。昨天被你時芷姐帶去吃關東煮,都不讓再加魚籽福袋,說超額了。”
玲玲不知道那家關東煮店人均要150+,還挺義憤填膺地說:“時芷姐怎麼這樣,魚籽福袋多好吃啊,姐夫,到我家你就敞開了吃,來,吃這個大蝦!”
大諾也是老實人,用公筷給傅西泠夾菜,很實在地說:“姐夫多吃,這個蝦絕對不是打折的,是活蹦亂跳的,很新鮮呢。”
時芷收到這一桌菜肴的視頻時,人在“心理衛生中心”外麵的小公園。
眼前的景象令她感到意外。
這地方靠近城市邊緣,小公園早已經廢棄。
以前樹是枯樹,休息椅是漆體斑駁的舊椅子,綠化無人治理,所以雜草叢生。
在時芷記憶裡,這裡的冬季荒涼、蕭瑟。
即便衛生中心的樓裡,經常會放些舒緩的音樂廣播;即便天氣好時,醫生會帶著病人們集體在院子裡做操。
在附近的孩童們心中,這地方都是他們鬼故事和恐怖傳說的想象力滋生地。
現在不一樣......
草坪被精心打理過,枯草長短相同,覆著新雪,等待著“春風吹又生”。
人工湖泊結冰,有孩童歡呼著,在比誰推出去的石頭滑得更遠。
休息椅設計成巨大鵝卵石形狀,鬆樹上裝扮了聖誕燈飾。
連“心理衛生中心”的牆都重新漆過。
宣傳板上掛了這裡夏日時拍過的照片,很美,湖畔花叢密布,草木蓯蓉。
很像是油畫裡配色舒服的小花園。
對這種無用投資出手這麼豪,是誰的敗家手筆,甚至不用想也知道。
時芷長久地坐在小公園,想起過去和時梅的一段對話——
那時候林孝平剛去世,她們母女相依為命,在年關前坐上回這座小城的火車。
車廂裡人擠人,很多買不到坐票的人自帶小椅子坐在過道裡。
嘈雜,氣味混合,並不很令人舒服。
時梅有種解脫般的輕鬆,對生活變動有些期盼也有些緊張。
她對時芷說:“萌萌啊,等我們到你大舅家就好了。大舅家有姥姥在,還有你大舅媽和哥哥,過幾天你小姨、小舅他們應該也會回來的,媽媽喜歡熱鬨。”
也會說:“就是媽媽手裡沒什麼錢,包紅包不能包太多錢呢,等媽媽找到工作,包大紅包給你們這些孩子。也給你姥姥。”
幾個孩子在人工湖旁邊玩了很久,鼻尖臉頰凍得通紅,還意猶未儘地在冰麵上滑石頭。
有個孩子失誤了。
其他人大笑著,“你這是什麼啊”“哈哈哈哈哈哈”“這也太遜了”“看我的看我的”“小石頭衝呀”......
“媽媽,這裡現在很熱鬨了,你喜歡嗎?”
風吹動人工湖邊的一簇蘆葦,搖搖晃晃,像誰在溫柔地點頭。
玲玲發來的那段小視頻,時芷隻靜音看過。
去機場路上坐在公交車上,收到玲玲的微信新消息——
“時芷姐,你反應好平淡。”
時芷不解。
她覺得自己回複得還行,比過去言簡意賅的那種回複強多了,還誇了玲玲和大諾的手藝的。
但玲玲很快又發來:
“你是不是隻看菜了???”
“菜不是重點,聽聽姐夫說的話!”
時芷戴上耳機,去聽那段錄菜肴的視頻的背景聲音。
是大諾在問傅西泠,姐夫,像你這麼有錢,是不是就什麼都不會怕了?
傅西泠說:“也會怕啊。”
玲玲很有這種小心思,平時看起來呆呆的,這會兒也知道裝著繼續錄那盤油燜大蝦,把攝像頭反複拉遠拉近。
做賊心虛,鏡頭拉得特彆近,連蝦頭額角上的倒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其實隻是為了把傅西泠的聲音錄進來,發給時芷聽。
他能怕什麼?
她這樣想著,然後聽見視頻裡沒露麵的人說,怕時芷。
時芷想打人。
但傅西泠補充說明,不是怕她的脾氣,是有那麼一陣子,特怕時芷和他分開。
“你們也知道,你們時芷姐犟,分手了絕對不吃回頭草。”
好吧。
不打了,原諒他。
玲玲的解讀很浪漫。
傻姑娘說了,姐夫明明可以怕高處不勝寒,怕起點越高失敗時會摔得越狠。
“結果,他隻怕和你分開!!!”
這句是玲玲原話,加了三個歎號發過來的。
還問她,時芷姐,那你怕什麼,是不是也怕和姐夫分開?
時芷和傅西泠他們廝混久了,也有點壞。
逗人。
她說,沒有,我怕明年項目獎金沒今年豐厚。
玲玲:“?”
公交車到站,刹車略猛,時芷整個人握著手機晃了晃。
停在小城鎮的某所中學對麵的站台。
正是晚上放學時間,學生們在校服外麵套著各色各樣的羽絨服,三兩成群從校園裡走出來。
有幾個學生發現公交車停靠,互相喊幾句,衝刺著,趕在公交車關門前進來。
他們年輕、有活力,在車廂裡討論著學校發生的事情:
誰上課瞌睡被罰站、誰期末考試打小抄;
哪位老師留作業多,哪位老師上課打哈欠張嘴像河馬......
其中一個男生說:“你這麼說,還不是因為朱老師下午批評過李佳夢。”
被吐槽的男生臉紅了,偏開頭:“胡說,我沒有那意思。”
公交車上早已經沒有座位了。
他們就拽著頭頂的扶欄,擠在過道裡,一路笑嘻嘻地鬨著。
時芷想起前在傅西泠家看相冊的那個晚上,台燈光線下,那些相紙有些反光。
有一冊厚厚的相冊裡,全都是傅西泠高中時期的模樣。
其中一張,拍得不好,曝光了。
是傅西泠坐在家門口換籃球鞋,房門敞開著,陽光刺眼。
他身上的球服有被汗打濕的那種濕痕,臉上、脖子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水。
拍照的人,大概是他的朋友,對方拿起相機的時候被發現了,他舉起拇指、食指和中指,做了個阻止的動作。
然後被拍下來。
那天晚上時芷問過傅西泠,高中時候會打籃球的男生招風,問他是不是還挺多姑娘給加油的。
傅西泠認真想想,說,可能有吧,沒太注意。
時芷覺得不可能。
傅西泠就認真解釋給她聽,說他那時候狂,總和校隊約著打球。人家校隊裡的隊員訓練得都挺猛的,他想贏都挺費勁了,哪還有多餘的精力看場外。
“送水的有沒有?”
“這個確實有。”
“你喝過?”
“沒有。”
“為什麼不喝?”
“我家教就這樣,從小就不太習慣吃喝陌生人給的東西,怕有人投毒。”
有時候浪漫話聽多了,時芷也會偶爾覺得,傅西泠會有更不一樣的答案。
聽完挺掃興。
回答得什麼破玩意,她興致缺缺閉了眼睛,準備睡覺,敷衍地回:“哦,還能這樣的......”
而傅西泠,他剛和她做過,身上有股懶洋洋的勁兒。
不知道把時芷說無語了,還挺順著她聊,說“怎麼不能”。
聽說傅西泠後來還給時芷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