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時芷和傅西泠感情好, 但也會“冷戰”。
起因是,時芷跟著付倩代表興榮集團出席某商業會議,在會場遇見很多人, 包括代表自家企業的傅西泠和傅西泠小叔。
付倩和傅西泠小叔熟, 見麵少不了寒暄, 會議開始前, 他們兩方人就站在鋪著地毯的過道裡聊很久。
小叔挺靠譜的, 知道自家侄媳婦不喜歡在職場裡搞親屬關係,撲克臉,沒多往時芷這邊看過, 和付倩該說什麼說什麼,完全不受影響。
不靠譜的是傅西泠。
傅西泠端了杯蘇打水靠在小叔身後的牆邊, 穿西裝打領帶, 形象正經,逮著時芷盯著瞧, 目不轉睛,特深情。
時芷忽閃著塗了睫毛膏的長睫毛瞪一眼, 根本不管用。
又搖頭,示意傅西泠:你彆看了。
但時芷出席會議前頭發用卷發棒做了波浪紋,化淡妝,戴著付倩送的不對稱款雙C耳環, 越看越挪不開眼。
尤其耳環,有一隻是垂款,下端墜著水滴形的珍珠。
她一動,珍珠也跟著在她臉側晃動。挺性感的。
傅西泠沒收斂,盯得更認真。
連付倩都察覺到不對勁,邊說著話, 邊微側頭用餘光掃了眼斜後方的時芷。
因為這事,時芷生氣了,她總覺得傅西泠是故意的。
活動結束後朋友們約了在清吧小聚。
生氣歸生氣,聚會還是要去的,也沒分車,時芷就坐著傅西泠的跑車去了。
路上沒搭理傅西泠。
到了以後也沒搭理,傅西泠遞話題幾次時芷都不理的,他就改用微信和她聊。
她調靜音,當沒看見。
但他們的冷戰是種特殊氣場——
不是其他情侶那種認認真真的生氣,而且一生氣大家都能看出來,還得朋友們想辦法介入幫忙給找點話題、明裡暗裡給勸勸的那種。
在朋友們看來,這倆就和平時一樣。
穿正裝進門被朋友們調侃是剛結完婚回來,還都是笑著的。
在朋友們眼裡這能是冷戰?
不能的。
傅西泠接過軟飲仍然會先給時芷;
男生這邊有東西撒了,時芷也仍然會在聽人說話的間隙把紙巾遞到傅西泠手裡。
他們坐得也近,挨著的,稍有點動作,手臂皮膚就會親密地觸碰、蹭在一起。
誰也不知道,傅西泠偶爾拿起手機垂頭認認真真打字,不是處理工作。
微信都是發給時芷的。
時芷偶爾看手機也不是有公事要留意,都是在看傅西泠那些撩她的表情包和句子——
“看不看露骨照片?”
“看不看?”
“免費發你?”
“看完不要亂傳播。”
“當你答應了?”
然後,傅西泠發了他那年輕微腦震蕩時檢查拍的頸椎CT片給時芷,果然骨骼清晰。
“夠不夠露骨?”
時芷:“......”
她沒回,扣下手機,再也不看了。
朋友說:“時芷,幫忙撿一下牌,好像掉到你那邊去了。”
“好。”
時芷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撲克牌,傅西泠會自然地幫她撩住散著的頭發。
傅西泠無意間抬手摸了摸脖頸,時芷也會自然地把目光落在他頸側、喉結。
他們的狀態類似於:
我們在冷戰,超嚴重,但隻有我們自己知道。
而且冷戰算什麼?早晚會好的。
我們本來就是很好的啊,天下第一好呢。
所以冷戰一晚上,愣是沒人發現過。
隻有坐傅西泠右側的何凡誠留意到,傅西泠每次看手機點開的對話框,都是時芷的。
人家時芷什麼都沒給他回過,對話框裡都是傅西泠發出去的綠色框框......
何凡誠完全不擔心。
心想著:沒大事,傅這準是又掛樹上蕩秋千呢。
蕩吧,飛高高,挺好挺好。
然後何凡誠就開始反思自己,覺得自己一個單身狗不該坐傅西泠身邊。
再一看,傅西泠發完微信,用手背抵在唇前,暗暗彎一瞬唇角......
何凡誠自己和自己打賭,一塊錢。
賭這倆甭管是在鬨些什麼矛盾,都不用走出這家清吧,就能和好。
清吧老板算半個熟人,他們這群人消費又高,喝到打烊前夕,駐場歌手和部分店員都走了。
除了一位趴桌上睡著的客人,幾乎包場。
幾個朋友突然來興致,經老板允許,去彈吉他唱歌。
兩個抱著吉他,一個主唱。
“欸,咱這陣容,要是有個鼓手就好了。”
“可不是麼,那就湊齊了。”
“西泠不是學過樂器?過來試試?”
“你喝懵了?西泠學的那是小提琴,和架子鼓有什麼關係?”
“架子鼓的話,花架子要麼?”
這句是時芷問的,問完,幾個朋友和傅西泠都偏頭看她。
她撥開耳側礙事的波浪發,習慣性對著身旁的傅西泠攤開手掌。
傅西泠最近比較常戴的配飾,是串檀香木配帝王綠翡翠的手串。
她一伸手,他就知道什麼意思。
直接把手串從腕間捋下來,放在時芷掌心。
早嫌波浪發造型礙事了,她拿手串當發繩用,綰著頭發說:“如果隻是節奏簡單的歌,我可以試試。”
以前在舅舅家的小酒吧,沒什麼客人時,她和萬冉學過一點架子鼓。
能跟著曲子敲點簡單節奏,不穩,糊弄糊弄玲玲和老錢那種外行,倒也還可以。
技術確實一般,但時芷淡著表情的氣勢很足,長得又漂亮。
糊弄外行夠用,推動氣氛也夠用。
反正不算拖後腿。
自己人又超級捧場,錄像的,歡呼的,還有拿啤酒瓶當花獻的。
時芷接過啤酒。
她越過燈光和朋友,看傅西泠,看完仰頭喝酒,很挑釁。
清吧裡沒走的那位客人,是男士,趴桌上睡挺久了。
老板說是常客。
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經常是一個人來,喝完就睡,睡醒了自己能走。
現在人醒了,看時芷看得入神。
客人覺得:
哇,她真的很漂亮啊。
時芷穿黑色連衣裙,頭發隨意地綰著,帝王綠的翡翠戴在發間顯得貴氣,敲鼓又很酷。
這也太有魅力了。
估計也發現時芷和台上其他人不像情侶關係,這客人湊到舞台旁邊,嘗試著和時芷要聯係方式來著。
被她搖搖頭,挺果斷地給拒絕了。
但時芷和傅西泠在冷戰嘛,拒絕時也沒說“有男朋友”和“我男朋友在”這類話。
這客人挺固執。
回座位裡坐著給朋友發信息,可能得到什麼鼓勵了,覺得自己還有戲,在時芷他們玩完,準備要離開時,又過去一次。
“那個......嗨,真不方便加個微信嗎?”
時芷沒客氣。
她對陌生追求者一向不客氣,完全不是對熟人那種好說話的態度。直接抬起鼓棒,在那位搭訕的男士和自己之間擋了段距離出來,目光涼颼颼。
“不方便。”
搭訕者雖然喝過酒,也還算清醒的,舉著雙手往後退幾步:“不好意思,我沒惡意的,就想認識認識你,不方便就算了,算了。”
傅西泠本人在呢,其他朋友都是看戲的態度。
傅西泠也抱臂旁觀,待那人走後,他才拿著手機走到時芷身旁。
不正經,搞得自己像個瞎撩的海王。
他伸手,叩兩下鼓麵,也問時芷:“方便加個微信嗎?”
時芷一視同仁,拿鼓棒把傅西泠給隔開了。
何凡誠他們在旁邊嘎嘎樂,像一群剛放養歸來的大鵝。
聒噪,還說傅西泠活該。
剛才搭訕失敗的客人回座位後,表麵淡定,其實瘋狂給朋友發信息掩飾尷尬。
哭臉表情發一大串。
訴說自己在清吧遇見了高冷女神,特難搭訕,好難過。
嚶嚶完,再抬頭,看見女神被彆人撩了。
本來看見女神一視同仁還挺安慰的。
覺得人家那麼帥都被拒絕了,自己也就沒那麼心碎。
結果......
時芷正走下樂池台階,拎起隨身背包,被傅西泠拉住背包帶子。
他逗她:“真不加?”
時芷依然說不加。
說完順手把包往傅西泠懷裡一丟,讓他拿,拽他領帶:“但可以跟你回家。”
客人懵了。
什麼?這......這就跟著回家了?
其他朋友:“......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戲好過癮。
何凡誠默默摸出手機,給自己另一張銀行裡轉了一塊錢。
有人問何凡誠,這是乾嘛呢,給誰轉賬這麼摳門啊,就轉一塊錢?
何凡誠擺擺手。
“少管。你不懂,這種必輸的賭局,賭注就不能超過一塊錢。”
02.
時芷和傅西泠也有過一次“錯過”。
是在傅西泠初遇時芷並撿到她校牌的那幾天,他去還校牌沒還成,親眼看見“林萌”身手利落地翻牆進了學校。
跟著老傅考察完外省的項目結束,他們就準備回去了。
離開那天,坐老傅朋友的車去機場。
路上,車停在商店門口買煙,傅西泠順便買了罐碳酸飲料。
老傅他們在外麵抽煙,傅西泠先坐進車裡,單手摳開易拉罐。
不知道是不是被哪個搗蛋鬼惡意搖晃過,剛摳開拉環,飲料就猝不及防地噴出來。
傅西泠意外地抬了下眉。
他反應很快,拎著飲料罐的手直接伸出車窗外。
那是時芷放學回家的必經之路。
她走在昏暗的路燈下,無意間抬頭,看見路邊一輛黑色轎車的車窗裡伸出一隻手。
街道寂靜,隻有那隻手是動態的。
骨形很好看,白淨,拎著嘀嗒直冒的飲料罐,手腕上戴了細細的鉑金鏈。
琥珀色液體順他指尖滑落,落在路邊地上。
時芷腦子裡背著數學公式,路過時往那車窗裡瞥過一眼。
有個男生敞著腿,垂頭,手裡拿好幾張紙巾,在車裡擦撒在腿間的飲料。
這動作......就不適合多看。
時芷移開眼,腦子裡繼續的還是那些公式,毫無無波瀾。
而傅西泠,他注意力在飲料漬上。
畢竟是老爸朋友的車,等他把真皮座椅上的飲料擦乾淨,下車丟垃圾,也無意間往側方胡同裡看過。
時芷是獨行俠,不結伴,走路時步伐習慣性放得很快。
在傅西泠看過去的時候,昏暗的胡同裡隻剩下模糊的身影。
依稀辨彆得出校服顏色,背著書包。
傅西泠可能看過兩秒,也可能沒有。
兩位長輩抽完煙回來,他也喝著碳酸飲料,跟著長輩重新坐進車子裡。
一次很早期的錯過。
街邊開著大麗花,躲在雜草叢裡的蟋蟀偶爾鳴幾聲。
車子駛離,時芷也越走越遠。
那時候他們都不知道,他們會在未來的某個悶熱夏天,重新相遇。
03.
付倩的團隊團建,選了有沙漠的線路自駕。
太陽毒,負責開車的男同事在午飯活動時有些中暑。
這時候時芷也已經有駕照,她戴了墨鏡,頂上司機職位。
沿公路開出去將近200公裡。
天色漸暗,手機導航提示,距離目的地隻剩下幾百米。
開進民宿所在的鎮子,時芷單手控著方向盤,伸手滑了下屏幕。
沒有任何消息。
出來團建前,傅西泠明明還問過她這次團建規劃細節,挺關注的樣子。
從她早晨去機場到現在已經十二個小時過去,連條消息都沒有?
付倩坐在副駕駛座位裡,卸掉了平日工作的犀利強勢,難得穿柔軟親膚的休閒服飾,把時芷眉眼間那點琢磨看在眼裡。
付倩問時芷:“在等傅西泠電話?”
“沒有。”
他們之間的關係付倩已經知道了。
同事、領導是否知道她和傅西泠有瓜葛,時芷並不像讀本科時那樣在意。
她現在比那時更自信。
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得到任何利益褒獎,第一反應隻會是“哦,是我表現不錯”“是我勝任了這份工作”。
不會再擔心是認識傅西泠的作用。
上次“冷戰”回去複盤,傅西泠認真和時芷聊過這件事。
他是那種,發生矛盾後要先把女朋友給逗笑、逗完再談談解決辦法的人。
不會是逗完拉倒,這事不管了,他對待感情很認真。
聊過後,他們已經達成一致。
所以傅西泠小叔到興榮集團,也會不避諱地和時芷聊幾句。
但時芷,不避諱是避諱,也確實不習慣和領導聊私事。
她總不好說,自己是覺得傅西泠沒發微信這事反常吧?
怪怪的。
時芷抬手摸著泛紅的脖頸不吭聲,付倩也沒再說彆的。
熱戀嘛,都懂的。
車拐進民宿院子前,時芷突然瞥見路邊的一個身影。
民宿外燃著篝火,火焰熊熊跳躍。
有個身高很優越的男人,靠在一輛越野車旁,仰頭吐出一團淺淡的煙霧。
時芷車速不慢,看見那人隻有瞬間。
天色暗,篝火不足以照明,那人的五官和車影都是模糊影像。
看不清脖頸,看不清喉結,更看不清長相。
也許,有些人的氣場,隻憑感覺就能識彆出是帥的?
心跳是真亂過。
時芷皺眉。
有些自我懷疑地想,自己這麼容易對異性心動?
辦理過入住,時芷拎著外套往外走。
去找那個人。
這地方早晚溫差大,夜裡寒涼,她穿上牛仔外套走到民宿院子外的篝火旁,隻看見越野車還敞著車門在原地。
走幾步,有人從身後靠近。
時芷感覺手腕被突然擒住,想都沒想,直接向後方肘擊。
力道很凶,毫不留情。
手肘也被那個人扣住,聲音調侃:“知道是我還這麼用力?”
在陌生環境裡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衣物清香。
猜想都得到證實。
傅西泠鬆開時芷,自己坐進敞開車門的副駕駛座裡:“就那麼一眼,認出我了?”
時芷才不說就那麼一眼,自己心跳都亂過。
她嘴硬:“以為遇見個合興趣的異性呢,過來看看,是你就沒意思了。”
傅西泠坐車裡笑,拉她手腕,把她拉近些:“一眼就覺得我合興趣?”
時芷不接,轉移話題:“你剛剛抽煙了?”
“沒有,他們弄來的水煙。”
傅西泠也帶著他的人出來團建,航班晚時芷他們兩小時,落地後沒聚餐,直接到這邊,車開得快所以趕到他們前麵。
火光下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搖晃,附近沒人,傅西泠趁機占便宜,親時芷。
親完,他眼裡仍有跳動的火光。
親也親了,時芷開啟無情模式,警告道:“團建也是工作一部分,你彆影響我。”
時芷認為,傅西泠他們肯定也定了這家民宿。
沒想到傅西泠隻是過來看看她而已,其實住另一家,離這邊還有是些距離。
親完直接走了。
吊著她,夜裡還還發微信問她在做什麼。
“和同事吃夜宵。”
時芷下意識往窗外看,想想,又加一句,問傅西泠,“你呢?”
傅西泠回了段視頻,估計是找手底下的人要的,他的團隊在K歌。
視頻錄了一大圈,在傅西泠身上停留不過兩三秒鐘。
他正敞著長腿坐在沙發裡,偏著頭聽人說話,寬肩,出來團建穿得很舒適,手裡玩著某品牌的經典小熊鑰匙扣。
以為他這麼費心撩,夜裡得約她私會呢。
根本沒有。
隨後的幾天,他們也沒單獨見過。
時芷到的地方,傅西泠他們團隊也會到。
而且總早於她。
偶爾能看到些他們去過的蛛絲馬跡:
比如冰淇淋店門口玩耍的小孩,手裡拿著玩的小熊鑰匙扣,款式眼熟;
比如眼前的飯店牌匾,和兩小時前她剛收到的照片裡一模一樣,而點餐時飯店老板推薦菜品,也提到,前麵有一群公司團建的人來過,“喜歡吃這道菜和這道菜”;
比如某片飄在天邊的雲,被傅西泠在電話裡描述成“形狀像小提琴”,時芷他們的車子開出山體遮擋範圍,看見時,隻覺得像個葫蘆。
就這麼過了幾天,兩個團隊都結束團建,回程。
傅西泠他們仍然是先到機場,早時芷一班飛機回去,到了有公事要忙,開公司的商務車回酒店簽兩份文件。
簽完看看時間,給時芷打電話。
“落地了?”
“很及時,剛到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