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輕蹙眉,很快放開林空鹿,溫聲叮囑:“母親有些事要去處理,吾兒先在此修養,若是嫌悶,可讓花鬼帶你四處看看,切記彆去洗罪河,那邊最近亂得很。”
林空鹿頷首,乖乖聽話說:“好。”
紅衣女子神情柔和,忍不住又摸摸他的頭,才起身離開。
走到轎旁,她便壓低聲音問女侍:“我方才是不是太心急了?有沒有嚇到幽兒?”
女侍神情恭敬,同樣小聲答:“少主看著不像被嚇到,您思子心切,少主應該能理解。”
紅衣女子輕舒一口氣,頓了頓,才又嫌惡道:“是誰要闖輪回殿?莫不又是玄蒼那賤魔、醜貨?”
女侍:“……”
靠係統偷聽到的林空鹿:“……”
“稟王,這次來的人……樣貌英俊。”女侍小聲回。
紅衣女子冷哼一聲,上轎離開。
林空鹿聽完,約莫也猜出,紅衣女子確實是生他的那位鬼族公主——薄夜翎,但如今,人家已經是鬼族的王了。
林空鹿:厲害了,我的媽。
都是公主,他就沒這麼有出息。
*
薄夜翎抵達輪回殿時,轉輪台已經被闖。
她秀眉緊蹙,頓時氣灌掌心,帶著殺意而上。
結果剛至台上,卻見一名身穿白衣、氣度不凡的神仙站在輪回道前。
他容貌俊美,氣質出塵,眼睛卻微紅,手死死扣著輪回道,似在搜魂。旁邊正等著輪回的人雞鴨鵝狗貓……的魂,都嚇得瑟瑟發抖。
薄夜翎幾乎瞬間認出他是誰。
歲淵神君當年下界是走鬼界的轉輪台,此事雖隱秘,但薄夜翎畢竟是鬼界王族,職責便是看守輪回道,倒是知道他去曆劫的事。
但也僅限於知道。
半個時辰前,在人界曆劫的歲淵神君歸位,同樣被那道驚動四界的神秘力量弄出震蕩的神界,也緊接著又迎來新的震蕩。
按理說,歲淵神君神魂歸位,應是好事。
可要命就要在,這位神君曆劫失敗了。
據說他在人界愛上一位妖女,被騙身騙心,不能自拔,還因此入了魔,甫一歸位,暴丨亂的力量便衝擊整個神界,令大小神仙都心慌不已。
薄夜翎並不知道神界發生的事,見來者是歲淵神君,怒意暫時壓下,隻沉聲問:“不知神君來轉輪台,可有要事?”
鬼界的輪回道本就是這位神君所設,來鬨事的是他,鬼王一時也不好指責什麼。
鄔辭此刻已經搜完魂,聞言緩緩轉身,看見她的樣貌,先是微怔,隨即啞聲問:“幽山今日來的亡魂,都入輪回了?”
幽山?
薄夜翎搖頭,道:“幽山的亡魂甚多,未入輪回,此刻都在三途川。”
鄔辭來時就已搜過三途川的亡魂,他看見夏鳶,看見蕭橫,甚至看見了宋皇後,無數熟悉的鬼影,卻偏偏沒有他魂牽夢繞的那個人。
“除了三途川,還有哪裡?”他又問,聲音竟有些不穩,完全不像高高在上的神君。
薄夜翎心中奇怪,但也不便多問,隻道:“那便隻有洗罪河了,隻是去洗罪河的亡魂,都是罪大惡極或身負魔氣、無法直接入輪回的人,他們需在洗罪河洗去罪惡或魔氣。”
然而亡魂渡洗罪河,將經曆撕魂裂破般的痛苦,經曆洗罪的亡魂大多不能承受,最終被河水侵蝕,能活下來的,大多也隻剩殘魂。
薄夜翎明顯察覺,她說出“洗罪河”三個字時,眼前這位神君的臉色瞬間蒼白。
然後不等她詢問,對方的身影就已消失。
*
鄔辭從未想過,他竟害愛人至此。難怪公主得知他恢複記憶後,便對他又恨又怨,愛恨加交。
原來前世對方不僅替他去血祭,還在事後才得知他是下界曆劫的神君,甚至國師也是帶著記憶下界的神仙。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仇,不過是司命為他設的其中一道劫,而公主,也是他的一道劫。
可公主卻當了真,他害了公主兩世,不,不止兩世……
鄔辭眼中劃過痛楚,又歸於幽寂。
洗罪河上飄著點點魂光,美如夢境,卻殘酷異常。他幾乎沒有猶豫,踏入河中。
他一片片搜尋那些魂光,任河水侵蝕神魂。他要帶愛人離開,不會讓對方再經曆任何世界的痛苦。
就在他撿到雙手染血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雅熟悉的聲音:“朋友,洗罪河危險,有事先上來再說。”
鄔辭僵住,緩緩轉身。
彼岸花的花海上,身穿紅衣、容貌昳麗的青年坐在漂亮的轎椅上,被一群小花鬼抬著,正笑容溫暖地看向他。
看清他的樣貌,青年似是一怔,笑意僵住,很快垂眸,對小花鬼說:“我們走。”
小花鬼們立刻熱熱鬨鬨抬著他要走。
鄔辭隔著重重疊疊的花海,像隔著千山萬山,千世萬世。他貪戀地望著青年,連眨一下眼睛都不舍。
等回過神時,他已置身花海,緊緊抱住對方,聲音低啞呢喃:“小鹿,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