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雪滿是擔憂地問了一句。
不等李文謙做出反應,管事太監跑了來,仔細為李文謙查看,確定李文謙毫發無損,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
李文謙啞著嗓子問管事:“我娘她……怎麼樣了?”
見李文謙並未因方才的事情恐懼太子妃,還知道關心太子妃,管事心裡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太子妃無礙,回屋服下藥,點上安神香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李文謙木木地點了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管事太監想要安慰李文謙,卻不知該如何說起,這事他以前也沒遇到過,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
就在這時,門房來報,說是東平侯來了。
蕭若雪道:“應當是來接我的。”
此處畢竟是太子妃養病的彆苑,怎麼也不可能讓東平侯這麼一個外男進來,蕭若雪對李文謙道:“殿下,既然太子妃已經睡下,不如我們先回去,改日再來吧。”
李文謙呆坐片刻,然後才站起身,輕輕地“嗯”了一聲。
蕭若雪牽起李文謙的手,帶著他一塊朝門口走去。
目視前方的蕭若雪沒發現,被她牽著手的李文謙雖然沒有扭頭,但卻轉了下眼珠子,漆黑的眼瞳如一汪冷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門口的林之宴早就見到了提前出來的蕭若雪的丫鬟,並從那丫鬟口中得知裡頭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看了看附近的環境,略一思量,蹲下身問年幼的皇太孫:“下官有些話想同殿下說,不知道殿下方不方便?”
李文謙看著林之宴,點了點頭。
林之宴帶著李文謙,順著來時的路緩步而行,蕭若雪和海溪以及馬車則墜在後頭,是正好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距離。
“下官已聽聞方才在彆苑裡發生的事情。”
李文謙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隻是一時半會還沒法定下心偽裝自己,隻能用冷淡的語氣對林之宴道:“今日之事,還望東平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傳出去。”
林之宴唇角微勾:“殿下純孝,下官定當守口如瓶。”
李文謙:“多謝。”
兩人又走了一小段路,林之宴才問:“殿下可知,太子妃為何會如此憎惡殿下?”
李文謙眼皮一跳:“你知道?”
“下官也是略有耳聞,”東平侯壓低了聲音,說道:“太子逝世後不久,太子妃娘家——袁氏一族便沒落了,原先的袁府一夜之間人去樓空,袁家在朝為官的子弟亦是不見了蹤跡,連辭呈都沒有,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提拔了旁人來頂替他們的位置。”
“有傳言說,袁府被皇上下令滅了滿門。”
李文謙停下了腳步。
林之宴往前走了兩步,轉過身麵對李文謙,道:“太子妃作為袁家女,知道的定然比外人要多一些,若傳言為真,太子妃先是沒了丈夫,後連自己的娘家也沒了,也難怪會失了神誌,一心想要回到太子逝世之前的日子。”
李文謙困惑:“她因此而憎惡我?”
可那時的李文謙,不才五歲嗎?
林之宴垂下眼簾,本就不俗的麵容因這一垂眼,顯得愈發漂亮:“下官鬥膽去調查了一番,發現袁家沒落竟是與軒王有關。”
李文謙:“五叔?”
林之宴:“殿下可能不知道,軒王曾是除太子以外最被皇上所器重的皇子,不說您當時才五歲,即便您已及冠,又是嫡皇長孫,恐怕也無法與軒王爭鋒。可就在軒王因太子逝世而回京之時,軒王墜落懸崖斷了雙腿,徹底沒有了和您競爭的可能。”
李文謙愣住,他心裡有個猜想慢慢浮現,但他沒說,在有心之人麵前藏拙是他這三年來養出的本能。
因此林之宴並未看出李文謙其實已經聯想到了答案,還繼續引導著李文謙,告訴他:“若袁家為了殿下您去對軒王出手,導致皇上滅了袁家滿門,您說太子妃會不會把自己爹娘的死,都算在您頭上?”
是啊,若不是為了李文謙,袁家不會兵行險著,不會被滅門,太子妃也不會失去與她血脈相連的家人。
可他與太子妃,不也是血脈相連的親母子嗎?
李文謙低下頭,小小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著。
林之宴卻像是沒看到一樣,繼續道:“其實那會兒也有不少人猜測,太子殞命是否與軒王有關,如今軒王殿下重返朝堂,殿下還是要小心他為妙。”
林之宴全程都沒有撒謊,他隻是隱去了軒王和太子的關係不講,頓時就把曾經親如父子的一對兄弟描述成了能為皇位手足相殘的宿敵,並把這虛構出來的仇恨從上一代延續到了李文謙頭上。
李文謙抬起手,帶著感激對林之宴行禮道:“多謝東平侯提醒。”
林之宴回了一禮:“殿下客氣了。”
之後兩人分彆乘坐各自的馬車回城,蕭若雪有心和李文謙一道,把人送到宮門口,卻不知為何李文謙的馬車行得非常慢,像是不舍就這麼離去似的。
盯著窗外的蕭若雪推了推身旁的林之宴:“叫車夫慢些。”
林之宴抓住蕭若雪的手,親了親她的手掌心,說:“不用。”
蕭若雪聞言微愣,扭頭看向林之宴:“為何?”
林之宴耐心地教她:“點到即止,太上趕著容易讓人起疑。”
蕭若雪沒好氣道:“他才八歲。”
林之宴也沒把年幼的李文謙放在眼裡,他擔心的是李文謙背後的皇帝:“皇太孫身邊的人定會把今日之事,告訴給皇帝聽。”
蕭若雪緊張:“那你同他說的話豈不是也會被皇帝知道?你到底和他說了什麼?”
林之宴把蕭若雪攬進懷中,輕笑道:“聽不到的,我看過了,那附近沒有能讓秋水營暗衛藏身的地方,他們武功再高也是凡人,離得遠了自然就聽不見了。就算他們能聽見,我也不過是說了幾句真話,皇上知道了也隻會覺得我是忌憚軒王,朝堂之爭,不會想到彆的地方去。”
這個“彆的地方”,自然就是指皇位之爭。
且離間軒王與皇太孫對林之宴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值得冒險。
“那就好。”蕭若雪放心地靠到林之宴懷裡
林之宴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什麼,你以後可不許這麼衝動了。”
蕭若雪扭頭掙開他的手,把臉往他懷裡埋:“我也是想幫你嘛。”
兩人輕聲說著夫妻間的私房話,因為太過放心對方,也因為太不把一個八歲稚童放在眼裡,他們誰都沒有複盤蕭若雪曾經對李文謙說過的話,因此他們錯過了及時打補丁的機會。
李文謙的馬車在小路上慢慢地走著,等到看不見東平侯府的馬車,被李文謙偷偷譴回彆苑的海溪騎著快馬追了上來。
馬車停下,海溪鑽進馬車後對李文謙道:“問了彆苑的門房,他們說東平侯夫人是頭一次來彆苑看望太子妃。”
——她果然撒謊了。
李文謙閉了閉眼,若是沒有東平侯夫人,他差點就要以為這對夫婦出現在這裡真的隻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