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著,卻又聽她道:“你彆生氣了……今後就再也沒人有理由說閒話了,你……彆生氣了……好不好?”
周琅濃黑的長睫閃了閃,他聽見自己輕聲應了一句,“……好。”
但他想說的……其實並不是這個。他想告訴她,自己從來沒有因為那些“童養夫”的謠言生氣,恰恰相反……他聽到那些話,十分歡喜。
他對她疏遠,隻是因為……兩人年紀都大了,男女有彆,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否則,縱使人們不會對身為男子的自己多加指摘,但是身為女子,她總免不了名聲上有些掛礙。他不願她因為自己生出絲毫汙點來……
可如今說這些……似乎又沒有什麼意義了,周琅闔了闔眼,將梁玥拉著他前襟的手拿開,扶著人站穩,又重複了一遍“好”。
爾後,又看著梁玥、極認真地道:“我不生氣。”
——我從不會生你的氣……
梁父回頭就看見兩孩子對視這一幕,他眼眶一紅,忍不住埋怨起自己來:若不是他這個當爹的沒本事,這兩個孩子怎麼會變成今日這般處境……
他不由想起自己方才帶著周琅、麵見趙興時的場景——
本朝自開國以來,商賈的地位一降再降,雖是如今亂世,種種限商的律令早已名存實亡,但商賈之家依舊不得重視。縱使巨富如梁家,也不例外。
無論梁父亦或是周琅,都習慣遭人冷待了,可趙興卻是親自接洽兩人,沒有絲毫怠慢之處,言談之中,更是滿滿的對梁玥讚賞和歡喜。
但無論是梁父還是周琅,對此都絲毫高興不起來。
梁玥自幼便生得好看,那會兒梁父初為人父、喜得千金,恨不得抱著這孩子在認識不認識的人跟前炫耀個夠:姑娘又如何?誰家的孩子能有他家的這般好看?
可隨著梁玥年紀漸長,相貌愈盛,梁父的歡喜便漸漸轉為憂愁:如此美貌,在亂世之中,倘若沒有足夠強的勢力,便猶如孩童抱金過市,實在是是禍非福……
是以,自從梁玥過了豆蔻之年,梁父幾乎不怎麼讓她再出門去了。年華正好的女兒,卻被他關在這一方天地之中,所見之人,來來去去也隻有那幾個奴仆親屬。
梁父愧疚之餘,對這個女兒的要求可謂是有求必應,但梁玥又極少提出什麼要求,唯有一點讀書的愛好,梁父對此幾乎是不計成本,“千金求書”之事也不是沒做過。
可無論如何,梁父從未生出過一絲賣女求榮的想法來。
無奈造化弄人……如今,趙興這幾乎明晃晃地逼親的態度,梁父隻得轉移話題,表示願以家資相助趙興起兵。
……畢竟錢沒有了可以再賺,女兒沒有了可就真的沒有了。
畢竟是亂世中起家的人,再也沒有比自己的發展更重要的了,趙興也順著梁父的話說了下去。
就在梁父和周琅鬆了口氣之際,趙興卻又突然開口,“若是愚兄沒聽錯的話,周公子可是與賢弟並不同姓?”
梁父心裡一跳,強笑道:“確實如此……改姓之事,事關重大,小弟本想著等琅兒年紀再大些,再問問他的意思。如今他尚未加冠,談及此事,倒稍顯早了些。”
趙興也笑了,他上前幾步,拍了拍周琅的手臂,好似十分欣賞。
“周公子氣度斐然,比我那幾個不孝子還懂事些,如何就不能談了?”他前半段話還帶著些笑意,隻是接著語氣卻突然冷淡了下來,“周公子……可願意改姓?”
趙興笑著還好,他一冷下臉來,那股屍山血海裡廝殺出來的氣勢便顯露出來,梁父額上當即就冒出了冷汗。
畢竟是在亂世裡強爭下一大塊地盤的諸侯,怎麼可能那般好糊弄呢?
梁父正想硬著頭皮開口,無論如何都將這個話題含糊過去才好,卻聽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周琅開了口,“……小侄願意。”
……
趙興最後大笑著親自送了兩人出來,可梁父臉上的笑容卻勉強得很,周琅也麵色僵硬。
待走出一段距離後,梁父忍不住歎道:“琅兒,你糊塗啊。”
“梁叔……”周琅語氣有點低沉,“若是趙興真的有意玥兒……莫說是我不改姓,便是我已經娶了玥兒,也、也……”後麵的話,他卻說不出口了。
梁父何嘗不明白這一點呢,隻是心中仍存著些許僥幸,如今被周琅說出來,他也不好再自欺欺人,隻歎息著沉默了下來。
往好處想,最起碼趙興沒有明明白白地提出來,想把玥兒收入後院……事情還是有些環轉的餘地的。
雖是這般想著,梁父心中卻一點也安穩不下來。
因家中有個這般相貌的女兒,他這些年走南闖北,對一些美貌女子的命運也格外留心一些。
但……紅顏薄命,這道理……似乎是越看越真,他從未見過什麼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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