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哥、周大哥。”周琅一進門,就被梁瑤拉倒了後頭。
若是平日裡到一個新地方,依照梁瑤的性子,必定得先把這些地方跑了個遍,之後才有心思關心其它,不過今日被這麼大的一個消息砸來,她早就沒心情關注新家的布局了。
梁瑤揪著周琅躲到角落裡,方才馬車上阿姐也在,她知道有些話說了,又要被阿姐教訓了。
這會兒避開了人,她就沒了那麼些顧及,一開口就是連珠炮似的一大串問題,“周大哥,你怎麼能改姓呢?!你改姓了,阿姐怎麼辦?你不是跟爹爹說,你會一輩子對阿姐好嗎?!你……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啊……”
梁瑤本來是怒氣衝衝質問,可漸漸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句幾乎淹沒在唇齒之間。
因為她看見了周琅的表情,雖然依舊沒什麼大的波動,但……那沉沉的黑眸,好似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一般。
梁瑤有些無措的僵在了原地,半晌試探地伸手,拍了拍周琅的手臂,“周大哥,你……你彆哭啊……”
周琅這才回過神來,手落在梁瑤頭頂,輕輕揉了兩下,沒頭沒尾地道了一句,“……會的。”
——會一輩子對她好的。
梁瑤雖沒明白他這意思,但卻直覺自己不能再問下去了,隻乖乖地被周琅牽著出去,重新回到了梁父處。
*
梁家就此在東平安了家,梁玥也便接著完成了她那輿圖。有這般詳儘的地圖在手,趙興蕩平兗州的時間比先前要縮了將近一般。
有了這麼一大貢獻,梁玥在趙興手下也愈得重用,甚至都能被姚章指點著處理政務。
……
這日,梁玥帶著帷帽走在東平的街頭,看著周遭熱熱鬨鬨的景象,臉上不覺帶了下些笑,她還記得先時從趙府到兗州府衙,那一路上的荒涼之景,今昔對比,讓人不覺心生感慨。
……趙興當真是個明主。
*
不遠處的酒坊之中,姚章正同幾個文士打扮的年輕人對飲,他將杯中酒水一飲而儘,舉著空盞向在座諸人示意。
一旁立即有人拍手叫道:“好,樂終果然爽快。”
“哈哈,姚兄還是一如既往的海量啊。”
姚章搖頭笑道:“諸位遠道而來,章卻不能儘地主之誼,實在慚愧慚愧,當罰三杯。”
旁邊立刻就有人給他再滿了上,姚章又是一飲而儘,三杯過後,他還欲再飲,袖子卻被人輕輕拉了拉,坐在他身旁的一個學子低聲道:“師、師兄……”
他麵容普通,說話還有口吃,在這一眾相貌最起碼也稱得上端正的學子裡,倒是另類的顯眼。
這些人都是姚章昔日相識,如今天下十三州,趙興得其二,自然會引得人來投奔。姚章作為趙興手下最為倚重的謀士,自然是有不少人前來自薦的。
不過坐在他身旁的這人卻有些特殊,是姚章親自寫信邀請來的。
被他勸阻,姚章一笑,也就順勢放下酒盞,眾人也不見怪,畢竟若論親疏,在座這些人加起來,也比不上算是姚章同門師弟的張禮。
眾人又閒談幾句,又免不了多飲了幾杯,有一人帶著些醉意打趣道:“樂終如今竟是改了性子,不喝花酒了?連設宴都飲此清酒……聽聞趙公倡儉,那你我平日,豈不是連歌舞都看不得了。”
“肅尚記得,昔日洛陽城內,幾大花魁為樂終兄相爭,若談風流,怕是這世上再無第二人能與樂終兄相比,可歎……今日竟無美人作陪?”
這些人倒不是真的關心有無美人,隻是借機打趣姚章罷了。
姚章也隻笑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待他們說得差不多了,才又一笑道:“諸位若是在趙公麾下做事,怕是過不了幾日,也不願在外看美人了。”
“哦?此話怎解?”
姚章笑笑不答,又舉起酒盞、站起身來,躬身道:“諸位一路辛勞,章當敬一杯。”
“……不敢、不敢。”眾學子都忙起身讓過,心中難免多些熨帖。他們本就是沒甚聲名在身的學生,如今姚章深得趙興信重,地位不同昔日,卻仍舊親自為他們設宴,言談間更無絲毫倨傲,仍是平輩相論、玩笑亦是開得……若是易地而處,他們恐怕做不到此等程度。
倒是張禮看著姚章和這些人推杯換盞,交談甚歡的模樣,若有所思,趁著姚章離席之際,他也跟了上去。
“師、師兄,你、你是不是、逃、逃……”
姚章一抬手,止了他這磕磕巴巴的話,皺眉道:“子儀,你這就不對了,怎麼能這麼想師兄呢?”
張禮有些懷疑地上下打量著姚章,見他似乎真的有些生氣,雖還是將信將疑,但還是低頭道歉,“對、對不住,師兄。”
姚章聽了這話,臉上的怒氣頓消,他抬手拍了拍張禮的肩膀,笑眯眯道:“我這是替主公招攬人才呢,可是正事,如何能叫‘逃公’呢?”
然後趁著張禮愣神兒的功夫,快步繞開他,重新又回到了席上。
張禮:!!!
——所以,你果然還是逃了!?
張禮看著眼前空空如也的地麵,愣了一陣,還是僵著一張臉回了席上。
當年姚章與他一同從師少陵先生門下時,他隔三差五的就要奉師命、去找自己這逃學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