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醉酒(2 / 2)

往好處想,如今起碼不必要他來尋人了……

也不知如今趙公麾下,會是哪個倒黴蛋,接了他當年這個擔子。

張禮正想著,就看見方才還眼神明澈、口齒清晰,絲毫看不出醉態的姚章,一杯酒下肚之後,立刻姿態全無地半趴到了桌子上,舉著空空的酒盞傻笑一陣,又劈手奪了他的酒盞,大著舌頭含糊道:“喝……喝……接著喝……”

杯裡的酒水晃晃蕩蕩撒了一身,又被懟到了他的嘴前。

不待張禮有所反應,一隻素白的纖手就握住了姚章的手腕,將磕在他門牙上的那酒盞取了下來。

濃重的酒氣下,一陣淡淡的馨香穿來,讓人為之一振,那若細嗅下去,又尋不到蹤跡。

耳邊傳來一道有如黃鶯出穀般清麗的聲音,“這位公子,實在對不住,我家先生喝醉了,多有冒犯。”

張禮愣了愣,側頭去看,他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

方才那香味……是這位姑娘身上的……

想著,張禮莫名紅了臉,本就口吃的他越發說不利索話了,“無、無無無、無妨。”

那姑娘似乎多看了他一眼,又微微屈膝行禮,隨後便去扶“醉得不省人事”的姚章,又拉著半靠在她身上的姚章,衝著宴席上的人致歉。

看姚章“醉”成這般模樣,這宴上的人自然不好強留;再者,這位姑娘雖連臉都未露,但其姿態之從容淡雅,莫名讓人生出些不敢冒犯的感覺來,連方才因為微醺而放浪的動作,也收斂了不少。

姚章便是一介文士,那也是一個比梁玥高許多的男人,梁玥要扶著他還是十分非禮,連帶著腳步也有幾分踉蹌。

張禮見狀,忙上去搭了把手,“我、我……”

他還沒磕巴出第二個字來,小腿上就被踹了一腳,他抓著的手臂也被強行抽出。

經這麼一提醒,張禮也想起來了:他師兄……本來就是裝醉……

看著兩人拉拉扯扯的模樣,對師兄為何假作醉酒,張禮竟生出些明悟來。

姚章動作幅度不小,梁玥本就扶得不穩當,他這麼一晃蕩,梁玥登時被壓得一個踉蹌,蓋得密密實實的帷帽露出了一道縫隙,張禮也得以窺見這姑娘的麵容。

張禮就那麼維持著伸手的姿勢僵在了原地,那姑娘似乎又對他說了什麼,但他隻覺得眼前的世界朦朧恍惚得好似隔了一層紗,聲音也聽不真切,隻循著本能點頭,目送著那姑娘攙著師兄、一步步遠去。

*

梁玥扶著姚章往下樓,濃重的酒氣衝鼻而來,熏得她不由蹙眉。

——這是喝了多少啊?

想想方才宴席上看到的空酒壇,她不由一陣黑線,也虧得他胃裡能裝下了。

兩人方一走下樓,梁玥正待往外走,卻突然被攬了住,姚章低了低頭,腦袋彆扭地壓在了梁玥的肩上,身上的重量驟然加重,梁玥登時一步也走不動了。

梁玥:……

……合著她方才還得謝謝這位醉鬼先生的配合?!

姚章的腦袋在梁玥肩上蹭了一陣,才含含糊糊地開口喊道:“小二……結賬!”

梁玥:……醉成這樣,還不忘付錢……當真是出來吃飯的榜樣了……

“噯,好嘞。”小二忙迎了上來,姚章那桌估計讓人印象深刻,也不用多詢問,小二跑過來看了眼姚章,價格張口就來,“客官是樓上南邊包間裡的吧,一共三兩二十七錢,小的給您把零頭抹去,收您三兩。”

梁玥可不是兩年前那般不知世事的閨閣姑娘了,聽到這個價格,當即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姚章他們到底是吃了什麼山珍海味,這些錢都夠稍殷實些的人家過個兩三年了。

似乎看出了梁玥的質疑,那小二賠著笑解釋道:“小店的菜雖不值幾個錢,但這酒整個兗州都是有名的,價格嘛……就貴些,這位公子今兒幾乎把店裡的存貨都掏空了,所以……”

梁玥想起方才在二樓看著那堪稱壯觀的空酒壇,登時一陣默然。

這人……吃穿倒是節儉,在喝酒上卻……

身後,姚章袖口卷起又放下,多次之後,才“啊”了一聲,似是想起了什麼,鬆了鬆攬著梁玥的手臂,人晃了兩下,才慢吞吞地從胸前掏出個錢袋了,手卻抖抖簌簌得怎麼都扯不開那袋口。

梁玥看不過去,從他手裡拿了錢袋來,將錢付了,又扯緊了袋口,給他遞還到手裡。

姚章眯著眼看了一陣兒手裡的錢袋,又搖搖蕩蕩地衝梁玥行了一禮,“多……多謝玉……玉鏡。”

梁玥強自抑製住自己朝天翻白眼的**,微微屈膝還禮,“先生,府衙還有公務,咱們回去罷。”

“哦……哦,回去……是、回去……”姚章說著,就要把錢袋放回胸前,隻是來回擱了幾次,都塞不進去,他臉上就不覺帶出些疑惑來。

梁玥縱使是一肚子埋怨,這會兒也被姚章這動作給逗樂了,看著平日裡做什麼都胸有成竹的姚章,這會兒連個錢袋都放不進口袋裡,當真是滑稽極了。

梁玥憋著笑,幫姚章將錢袋放了回去,又帶著笑意重複了一遍,“咱們回去罷。”

姚章含糊地應了一聲,又將半個身子壓在了梁玥身上,被她一路扶著,往回走去。

路上,姚章半垂著頭,眯眼看著那帷帽頂端,眼中帶些著笑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到溫柔。

……哪有半分醉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