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送彆(1 / 2)

辦學之事尚在爭論之中, 不過待到秋收之後,趙家兄弟倆的爭奪卻出了結果。

趙曇府上多位屬官於家鄉兼地,源和一縣阡陌縱橫, 其中竟無一畝歸於百姓……明明並非災年, 卻有餓死之人。

趙興知後大怒,兼地之人自然被處死, 但趙曇亦擔上了一個禦下無方的罪責, 被遣往封地。

……

秋日的天氣爽朗, 溫度卻有些低了。

今日是趙曇離開的日子,而城門口卻有些寥落,趙曇此舉可謂是觸了燕王的逆鱗,想必之後再無出頭之日,此刻城門之外幾乎沒有相送之人。

趙曇仰麵望著城門上那有些斑駁的“東平”二字,久久不能回神。

若是常人再此站上這麼久, 早就被守門的衛兵嗬斥著趕開了, 不過卻無人敢如此對待趙曇。

——他畢竟是大王親子,雖落得如此境地, 但也不是一個門衛能隨意欺侮的。

隻是趙曇站得實在是有些久了,護送他離都的士卒們卻有些急了,若是誤了出發的時辰,趙曇不一定有事兒,他們可定是要受罰的。

眼看著日頭就要升到正中, 終於有人忍不住上前一步, “季朗公子, 這……大王之命,乃是正午離都……您看……這……”

趙曇這才恍然,“……對不住,隻是一時有些感慨。”

那人可不敢接這一句對不住,隻連聲道著,“不敢不敢……”

趙曇這會兒也無心聽他的話,隻轉頭最後又看了那城門一眼,便折身向著馬車走去。

車簾合上,馬車轆轆駛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漸近。隨著一句“且慢”的呼聲,那車緩緩地停了了下。

車內的趙曇聽著這熟悉的聲音,不覺收緊了拳頭,僵坐了一刻,才緩緩掀起了車簾,躬身下了馬車,澀然道了一句:“……大哥。”

趙卓將馬韁遞給了身後的隨從,快步走上前來。

兄弟倆相顧無言,過了好一陣,趙卓伸手拍了拍趙曇的肩膀,沉聲道:“母親她……讓我來送送你。”

這句話讓趙曇鼻尖竟湧上了些酸意,這一離開,怕是今生都難回都城了……

他苦笑了一聲,衝趙卓躬身施了一禮,“還未謝過大哥……那日……在父王麵前求情……”

若不是趙卓求情,那他現在的罪名可不是“禦下不嚴”那麼簡單,怕是回落得一個“包庇”之罪,那……他能不能囫圇著出這東平城尚未可知。

趙卓又使勁按了按他的肩膀,聲音放低,緩聲道:“……都是一家人,就是沒有我求情……父王也……”

他說著,想著母親那幾帶絕望的懇求,卻生出些不確定來。

那邊趙曇卻搖了搖頭,他明白自己的父親,若是他當真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趙興縱然心中疼如刀刮,動手之時也絕不會手軟……

這等公私分明的絕情,趙曇那段時日在牢中已經領教過了……這怕是他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他也知曉,趙卓那段時日為他奔走取證,也定然是母親的懇求……但不管怎麼說,這份情,他還是領的。

這段時日的爭鬥,若說兄弟倆心中沒有嫌隙,那是絕不可能的。隻是……此時離彆在即,那些負麵的情緒都被壓了下去,兄弟兩人間的氛圍倒是久違地和諧了起來。

趙曇笑了笑,“大哥特來送我,弟弟也無甚回禮,但隻贈大哥一支曲子罷。”

他帶的那個隨從顯然極有眼色,趙曇說著話呢,他便已經從車上取了琴下來。

趙曇接過那琴、徑直盤腿坐了到了地上,手掌拂過琴麵,竟生出些久違之感來。

他想要回憶起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碰琴了,但努力一陣兒,卻是徒勞……

手指撥動了琴弦,像是有什麼東西波紋般散開,擾動了周遭的空氣、也在心中激起了一波漣漪。

技藝久未習練總會生疏,操琴自然也不例外,最初撥動的幾個音竟是有些刺耳的尖銳,仿佛回到了最初習琴的孩提之時。

那幼童漸漸長大,曲音也漸轉流暢……趙曇在這琴聲之中,仿佛重又回顧了一遍自己的成長——高聲誦書幼童、鋒芒畢露的少年、再到長身玉立的青年公子……

那琴聲已經轉為流暢悅耳,趙曇卻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或許是久未碰琴,一時適應不來罷?

他這般想著,那股缺失感卻令他愈發地不適……

恍惚間,趙曇似乎看見,那青年的身影之旁隱隱現出了另一道朦朧的虛影,那是個身姿窈窕的女子,模糊的麵容漸漸清晰起來,趙曇恍惚生出些明悟來——

是……

隻是在那麵容徹底清晰之前,那女子的身影卻驟然消散了開來,按住琴弦地手指驟然收緊,發出一聲“錚”的銳響。

“季朗?!”

趙曇緩緩搖了搖頭,“無事,隻是久未碰琴,有些生疏了……”

趙卓笑了笑,想要開口,卻見趙曇抬手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不遠處傳來一陣悠悠琴聲,開始還是隨風而逝的模糊,叫人聽不真切,但那聲音卻越來越清楚。

趙曇微微睜大眼睛,循著那聲音望去——

那是一個帶著帷帽的姑娘,她的身影……和方才那道幻影緩緩重合。

琴聲悠悠蕩蕩,趙曇臉上不覺染上些笑意,他輕輕撚起一根琴弦,隨著這聲音響過,兩道琴聲合做了一曲。

仿佛本就該如此,趙曇臉上的笑意愈重:好似回到了當年他在竹林之中,以琴聲相邀,兩人相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