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麼,視線轉向那扇半掩著的房門處……該不會是梁督學吧?
新政實行後,梁玥也兼任了“督學”之職——趙興為了新政一事,專設的職務。
*
那日後,梁玥突然發現經自己的手的折子再也沒出現什麼不合時宜的內容,都是正正經經該處理的公文。
她有些疑惑,但也暗暗提高了警惕,雖說她沒將那些個紈絝子弟的挑釁放在心上,但是該有的防備還是要的,她可不想陰溝裡翻船,誰知道這群目無法紀、偏偏又有家世撐腰的大少爺們能乾些什麼來?
一連幾日,她但凡出門,都帶上青玉,未防萬一。
可梁玥料想的意外卻沒發生,反倒是以秦銳、何思、夏勝為首的幾個世家公子,因在宴上冒犯了清河公主,被判流放……沒過幾日,侯家的幺子又同徐家的孫兒當街爭執了起來、大打出手,兩人都帶了傷不說,家中的長輩也因為這事兒,被當朝斥責。
看著那兩位大人的臉色,想必回去後,那兩位公子少不得要受一頓家法。
……
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出事兒的都算不得什麼重要人物,緣由也各不相同,倒是沒有人覺得這背後有什麼貓膩,隻覺得巧合罷了。
倒是這橫行東平的幾位紈絝遠走的遠走、養傷的養傷、關禁閉的關禁閉……整個東平的風氣都是為之一清,不少人為之稱慶。
不過,將近來出事兒的這幾個人的名字一列,梁玥就是再不知道其中的聯係,那就是真的傻了。
心中不覺生出些感動來,她雖是並未把這些事兒往心裡去,但當真有人在背後為她做了這許多,她還是覺得暖融融的。
“備份禮,我要去姚府一趟……”在青玉應聲之前,梁玥卻又道,“不了,我去趟庫房罷。”
姚章為她做了這許多,這謝禮總要親自挑選方能現出誠意來。
……
姚府。
張禮端了茶,隻抿了一口就放了下,眉頭擰緊,有些不讚同道:“師兄,這些日子,東平屢生亂象,這其……”
——這其中可有你的乾預?
張禮踟躇著,沒有將下麵這段話說出口,他慣常不願隨意揣度他人,更何況這人還是他的師兄。
若不是這次的事情實在是既視感太強,他也不會生出這點懷疑來。
那邊姚章卻輕笑著開口,“子儀此言差矣,我以為如今的‘東平’,才是有點城如其名的樣子……當真平穩了許多。”
張禮雖沒有深入查過近日來的這幾樁事,但他對自己的師兄還是了解的。隻聽姚章這麼一段話,他就猜到這段時日的事兒……同他脫不了關係。
短短幾日,一眾世家子弟接連犯了忌諱,偏偏還都是反對新政的鬨得最凶的幾家人。
……這般看來,如何能是巧合。
張禮並不喜歡這種手段,但他也知道姚章不是能勸動的人,垂眸盯著那茶上的蒸汽看了許久,才低聲道:“便是無人能找到證據,亦會生出懷疑來……”
姚章卻是笑著扯開了話,“這可是今年新進的貢茶,子儀這品茶功夫,不減當年啊……可惜這茶我這裡也不多,隻能勻上一半予你,子儀可莫嫌我小氣啊。”
張禮方才心不在焉,哪裡品得出這茶的好壞?
不過,他倒也沒露出什麼被扯開話題的惱色來,隻是沉聲道了一句,“師兄。”
姚章的臉上的笑意又深了些,總算正麵應了他的問題,“懷疑?……又如何?”
張禮屈著的手指緊了緊——姚章是故意如此的……依照姚章的能耐,做得□□無縫並不是什麼難事兒,可是他卻選了如今這種做飯。
處置那些紈絝隻是順道,姚章真正的目的是……警告那些世家?
……不、這恐怕是燕王的意思。
張禮垂著眸子,沉默不語……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人了,此次新政雖以“辦學”為名,但卻是世家和趙興、和寒門的爭執——
若是勝了,世家自然如先前一般,總攬朝政,便是趙興亦要退上一步;若是敗了……怕是再也不複先時榮光……
這次姚章同他這般表態,怕不是因為什麼同門之誼,而是要他去提醒大公子——不要站錯了邊。
張禮端起茶杯來,將那仍溫熱的茶水一飲而儘,“禮以茶代酒,謝過師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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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張禮,不多時便有門房來稟報,姚章看那門房腳下發飄的架勢,幾乎不必聽他開口,便猜到了來人是誰。
——做好事,自然要留名的……
不然,怎麼叫人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