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窩在厚重大衣裡,微微仰頭,露出半張臉,唇部都還被含糊地壓在絨毛領下。他的膚色極皙白,又柔軟似一觸即紅,黑發軟趴趴地被夾在衣領縫隙中,亂中透出一點可愛來。薛慈眼睛半睜,漆黑眼珠中還含帶一點困倦霧氣,看著莫名可憐,聲音也低軟,和貓崽在叫喚般。
原本好好走路的薛浮身體幾乎都偏移過來了,盯著半夢半醒的弟弟。
這個樣子當真顯得格外可愛。
連薛正景,因為事出突然而煩躁冷冽的氣勢都一下沉靜,他也沒有要將薛慈放下來的意思,一邊走一邊用哄小孩的溫和語氣道:“嗯,醒過來就到家了。”
“開心嗎?”
薛慈:“……”
也沒有很開心。
他也不裝困了,圓滾滾的眼睛睜開來,落到遠處那些漸次亮起的燈光上,明示:“我自己走。”
薛正景抱著他又穿過一道大門,腳步不停,直至將薛慈送進車裡。因為薛慈包裹著厚重、密不透風的衣物,這動作還稍顯笨拙。聽到小兒子的話,非常自然地答道:“再睡會,爸爸會抱你過去。”
薛浮也跟著上車寄安全帶,忍不住笑道:“弟弟是害羞了。”
“害羞?”薛正景微微皺眉,才反應過來般,“你現在還小,睡著由父親抱,沒什麼可害羞的。”
薛慈:“……”
他現在有些希望,自己是真的睡著了。
要不然從沒醒過也好。
最後在薛慈的堅持下,到下車的時候,他是換好衣物自己走的。隻是身上披了件顯然不合尺寸,有些過於寬大的長衣,像鬥篷般,邊角都要垂墜在地上,將他的身形襯得更瘦弱。薛浮忍不住伸手牽住他,避免弟弟晃晃悠悠地能走摔倒了。
乘坐上薛家的私人航機,他們飛往了洲城。
薛家根係所在的地方,最繁華的不夜之市,也是上輩子,薛慈病逝,長埋之地。
十幾小時的長時間旅程,也的確頗耗費精力。
薛慈回到薛家,被送進主臥。他的房間和上輩子區彆不大,隻是添置了許多細節裝飾,來不及多研究,薛慈便躺倒在床上,先歇息。
中途有人進來給他換藥。薛慈困倦睜眼,認得是小時候薛家聘請的醫生,後來年紀大些退休了,是熟人,便又重新合眼。
等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早晨,作息剛好倒過來。
薛慈睡得有些熟,大概是昨天用過的食水裡有輕微的安眠藥物。他看著現在所處的房間,熟悉裡又透出些生疏來。
前世,薛慈成年前一直住在這裡。
他十八歲後搬了出去,從一時賭氣,到終於認清,那是他難得做出的一件讓父親順心的事。
一件正確的事。
再後來,薛家又迎來那位新少爺。他還特意跑去囑咐,不準讓那位少爺住進自己屋中——想來是很狂妄可笑的,新少爺又何必去住彆人用過的房間,二手貨色,晦氣。
薛慈起身,拉開簾子去露台處,陽光透過大片玻璃一下落進來。外麵是大片草地,也種植著精貴嬌美的花木,鋪著石子路,有庭園流水,幾名園丁在悉心修剪某束花叢。
他這處能看到的景致確實很好,眼前也儘觀薛家的大片領地,哪一處他都十分熟悉,但偏偏薛慈,卻生出荒謬的鳩占鵲巢感。
這裡不是他該留下的地方。
薛慈不免想起他後麵租住的公寓,比薛家更讓他自在。如果可以,薛慈更想現在就搬過去,隻是他現在這具身體年紀……恐怕還要薛父同意才對。
想到現在薛父的態度,他又開始猶疑了。
難道還要等他再長大些,薛父態度立場才會更鮮明一點?
門被輕輕敲響,傭人在外詢問道:“薛小少爺,您起身了嗎?”
薛慈回神,應了一聲。讓他們進來。
有男傭負責替薛慈更換衣物,隻是看小少爺身上已經穿上整潔衣飾時,默默更新了一下小少爺平日的起早時間,又請他下去洗漱用餐。
“先生在四點去了公司,大少爺因學業繁忙,也重新返校了。”男傭如常交代完,“要將您早餐拿上來取用嗎?”
薛正景公司上事務緊急,經常來去匆匆。而薛家大少爺要被教導的當然不止普通初三生的學識,有公司管理要學習不提,更是最近加入了研發科目課程,能請假去看薛慈是臨時擠出的時間。到了今天,就算再怎麼依依不舍地想看弟弟,也來不及等薛慈醒來就遺憾離開了。
要是薛正景和薛浮中的一人留在薛家,薛慈還挺想讓人將餐點送上來的。既然都不在,他反而更願意在樓下用餐。
用完餐,薛慈想到:“老師什麼時候來?”
他小時沒去學校上課,是請的私人教師,隻是教導他的多是些才藝知識,陶冶情操。
是薛慈不爭氣,沒陶冶出什麼氣質來,倒是人見人嫌。
“先生給您請了病假。”
這點薛慈是很熟悉的,他小時候經常能請假,一請就是幾周,薛父其實不大管他的學業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