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沾惹一身腥(1 / 2)

我以為我是萬人嫌 諱疾 12290 字 9個月前

餐廳內部十分安靜, 在客人的示意下,樂聲也一並停止。侍者上來為他添了一盞薄荷茶,又微笑著退開。薛未懸有點不太適應地將手攏在那半透明玉石色杯盞上, 隻覺得裡麵的沁涼都透到了指尖上, 驚的他腦門上青筋都在跳。

從這個角度看去, 能見窗外正在轉圈的風車,和噴泉激打而下,被亮如白晝的燈光照射出的七彩弧光。

薛未懸從來沒來過這麼高級的……大概是餐廳。

哪怕薛慈給他提供了一身麵料十分柔軟、製式剪裁看上去都充滿了昂貴代價的衣服, 他還略微打理了一下頭發和臉上的青紅傷口;薛未懸還是覺得那些餐廳的高級侍者看過來的目光都有著驚詫,像是在竊竊私語著怎麼會有他這種小混混出現在這種地方。

隻是偶爾落過來的視線,都讓薛未懸如坐針氈,覺得裡麵透著非議。

他到底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是兩個世界的人。

就像他和對麵的薛小少爺一樣。

薛慈在他對麵,低垂著眼看著餐單。那本菜單連外皮都是讓薛未懸看的頭暈目眩的外文, 想必裡麵那些連成筆畫的單詞, 他也是一個字都看不懂的。

薛小少爺依舊戴著口罩, 薛未懸望過去的目光忍不住的凝聚在他蒼白如玉石的皮膚,還有那卷卷翹翹的眼睫上。

好長。

薛未懸會感慨, 他一個男人的眼睫, 長這麼長乾嘛。

過了大概沒幾分鐘, 薛慈看了一眼天色,突然開口問他:“你要點些什麼?”

薛未懸想也沒想地拒絕:“我不餓。”

他又不認得菜單上的字,總不想再出糗。更何況。他也不是真的來吃飯的,要是薛慈讓他付錢, 薛未懸很懷疑自己兜裡的錢足不足夠支付這一頓飯下來的費用。

薛慈沒再說什麼。

他也不餓。

麵前是同樣的冰薄荷茶, 半透明的玉石杯子, 底部積著碎冰塊, 杯簷還綴著一點清新的小葉片。薛慈用細長銀勺伸進去微微攪拌,發出清冽的碰撞聲響。薛未懸的眼睛微微上挑,有點驚訝這小少爺怎麼喝個薄荷水的姿態都顯得這麼……

薛未懸把“好看”那兩個字的評價劃掉。

嘟囔說,怪做作的。

薛慈將口罩摘下來了,玉石杯子的邊簷抵著唇部,他抿了一口,嘴中也充斥著那股清新香味。

薛未懸先前一直沒在意這位小少爺還遮擋著臉,反正他猜測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當然要保護好自己,不能把信息隨便泄露出去,他也就不介意這點怪癖了。不過薛慈摘下口罩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看了過來。

瞥這一眼,便微微怔住了。

薛慈和他的父親半點不相像,卻是另一種更奪人穠艷的樣貌,好看的讓薛未懸的動作都微僵了僵,那雙眼睛在緊盯著薛慈一段時間後,才顫抖地往下滾著合上。

果然是好看的不像話。他想。

能生出這樣相貌的小少爺的母親,想必也是一名極為豔麗漂亮,或許還端莊出色的大美人。

薛未懸又想到自己的母親,微微抿上唇,神色冷淡了些許。

他開始顯得有點不耐煩起來。

其實那些侍者並沒有如何打量他。畢竟光是坐著不開口的話,薛未懸先前的姿態十分端正,背脊挺直得近乎僵硬,他外表又還算能騙人,乍一眼看過去也像是某位世家公子。

但薛未懸現在顯得不耐煩起來,索性往後一躺,座椅被他用腳推出一段距離,發出“吱呀”的噪音來,也是那些侍者們十分克製,才沒有望過來。薛未懸就這樣半躺在座椅上,半翹著腿,有點吊兒郎當地說:“這也太久了,他怎麼還不過來?”

這副模樣,更流露出了一點他混跡在市井街頭的氣息,就算是身上的衣裝再唬人,也藏不住他本身性格上的痞氣了。

薛慈抬頭看他一眼。

“不要翹椅子,會摔跤。”

薛未懸微微一頓。

薛小少爺又垂下了眼,攪拌著杯中的薄荷茶,繼續平靜無波地說,“不要躺著翹腿,不禮貌。”

薛未懸身上感覺更僵硬了一些。

他並沒有回薛慈的話,隻是過了一會,自己又悄悄坐好了。

薛未懸臭著臉想,不是因為彆的,隻是這到底是自己的金主,目前為止不好得罪。

沒讓薛未懸不自在多久,他們等待許久的人終於姍姍來遲地趕來了。

這家餐廳原本是薛浮依照著弟弟的口味,而精挑細選出來的,離洲城最大型的遊樂園很近。用餐結束之後,他們可以走上這裡特色打造的紫藤花長廊,在巨型風車下散步完,可以去遊樂園。薛浮讓人帶上了相機,準備拍下許多張意義珍貴的合影,畢竟他能和阿慈相處的時間很少……但薛浮沒想到,這樣本該是極美好的一天,卻從一開始就走偏了軌道。

薛浮收到了薛慈的短信,知道阿慈在裡麵等他。

但之前所期待的共同用餐,在這時卻讓他無比地猶豫起來,甚至帶了一點像即將上戰場般的躊躇。

在公司裡麵發生的意外,那個私生子找上門來而被阿慈發現的事,薛浮已經通過屬下的彙報知曉了。

他發了很大一通火,但對現在的情況,也於事無補。

薛浮甚至開始惱怒起來,他還是太心慈手軟,發揮了本不應當的微弱同情。沒想到現在卻被阿慈發現,這讓他束手無措,不知該如何麵對幼弟的可能到來的質詢。

薛浮當然可以編造出各種理由來哄騙薛慈,也可以讓那個私生子改口,對薛慈承認他隻是上來圖財的騙子,甚至是永遠的消失而絕後患——

但是他已經隱瞞了阿慈這麼久,又怎麼忍心還要將謊言一次又一次地編造完善,用來欺騙無比信任自己的弟弟。等到以後萬一被揭穿,作為兄長,他可能永遠也再得不到阿慈的信任了。

謊言像是滾雪球一樣需要不斷縫補,薛浮很清楚。

而薛浮想起這種可能便覺得心虛,再想起惹出這一切事端的薛父,都有了一些怨氣。

還是讓父親親自來和阿慈解釋吧。

薛浮冷淡地想,已經做好了打算,到時候阿慈問起來,便全推到父親身上,讓他來解釋。

……反正歸根結底,是父親惹出來的麻煩。

做好萬全準備,薛浮走入餐廳。侍者上前接引,恭敬地將薛家大少爺帶往了二層的位置。

薛慈借著靠窗位置,已經由巨大的單向玻璃處看到了停在外麵的車輛,和從裡麵下來的兄長。他手中的玉石杯子轉了兩圈,又重新覆在了唇邊,留下很淡一層的水漬。

侍者微微側身鞠躬,給薛浮讓出一條道路。而薛浮來到二層之後,臉上也再看不出慌亂神色,他唇邊含帶著一點溫柔笑意,修長的腿跨了過來,在看到薛慈的時候,步子一下邁得很大,轉眼便到了薛慈的眼前。

“阿慈……”相比平時,薛浮的聲音更輕緩許多,像是在安撫自己的幼弟。但是他走得近了,就算是薛浮眼底再隻容得下一人,也沒眼瞎到身邊明晃晃的多一個活人還看不見。

薛浮最開始發現那裡坐著個人,但也隻以為是薛慈在洲城的好友,隻垂眼瞥了一下,看清那人的樣貌後,臉色才一下難看了起來。

他雖然做好了阿慈的得知私生子存在的準備,卻還沒做好他們三個人直接共處一室的準備。

薛未懸性格圓滑又囂張。而他雖然每在薛浮麵前叫得再凶,麵對薛浮這種看著無比冷淡叵測的人,心中卻還是有一分敬畏,十分警覺地清楚薛浮其實並不是什麼很好相處的人物。

這更像是狼崽對於危險的一種回避和直覺,要不是他現在的狀況太過左右支拙……薛未懸其實並不想和薛浮這種人接觸。

以往他每次來找薛浮,其實都刻意控製了次數,從來隻提錢的要求,而非要挾他得到一些不該要的東西——所以從沒有真正踩到對方的底線。薛未懸想過自己這般刀尖起舞,也總有一天要陰溝翻船,卻沒想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

薛浮對於讓薛小少爺知曉他的存在,居然會這麼不滿。

薛未懸看著薛浮的臉色,默不作聲地攥緊了手邊的杯子,過於消瘦的手蹦出青筋。他臉上神色未動,但背微微弓起,像是炸起了全身上下的毛。

薛浮就站在一旁,目光緊盯著薛未懸,不發一言,黏稠空氣中似乎有什麼燒灼的液體流淌著,緊扼著人的喉嚨。

這種詭異的對峙一直持續到薛慈抬起了眼。

他說:“坐。”

薛浮在拉開的某張座椅上,哐當一聲地坐下。

發出的巨大聲響,對於擁有良好家教的薛家大少爺而言,幾乎是不可思議的。

然後薛未懸就眼睜睜地看到了讓他萬分警惕的薛浮臉上的變化,一瞬間的落差堪稱京劇變臉繼承人。

薛浮神色和緩,微微低下了頭,微抿起的唇角莫名透出了一種無辜意味,像是在刻意示弱。

“你聽我解釋。”

薛未懸:“……”

薛慈頓了一下。

他平緩開口:“哥哥,又不是你的兒子,你要解釋些什麼?”

雖然有點坑爹的意味在裡麵,但這一刻,薛浮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想將這件事和自己的關係全部撇清。

“隻是,”薛慈的神色還是很平靜,那雙低斂的眉眼透出姣好的、令人心軟的端謹氣質來,“哥哥如果很欣賞他的話,就應該帶在身邊好好教導,他以後才會成為一名令你滿意的弟弟,而不是放任他繼續過現在難以為繼的生活。”

那一瞬薛未懸的表情隻能用“裂開”來形容。

他知道薛慈要讓自己辦的事,原來隻是來陪他見一麵薛浮的時候,都覺得這小少爺的錢也太好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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