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這麼想。
然而薛慈的啟蒙,的確達到了啟蒙應該有的難易程度。
由簡單到瑣碎,由淺入深。薛慈總是會畫很多的示意圖,粉筆成了畫筆,他信手一揮,黑板上的解析示意圖標準得像是從某張圖紙上印刷上來的,詳細又清晰。
薛慈講課的語速很慢,信息量卻很大,舉得例子輕鬆又風趣,不要提隻是沒有基礎的優等生們,連那些公認“腦子不行”的後進生,出於新老師講課的好奇,都認真聽了下去,然後聽到一半才發現一個特彆詫異的問題——他們好像聽懂了!
學生們聽的入神,最開始還有人在做筆記,講了十幾分鐘後,也沒人再做筆記了。不是說不認真,而是他們覺得這個知識點已經記住了,很簡單淺顯,根本不必特意記到筆記上。
甚至開始覺得芯片學果然很有趣,入門也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困難,本質是和其他的理論知識也沒什麼區彆。
這可是最艱深的學科,沒有之一,難道他們在其他方麵學習平平,實則是芯片專業的不世奇才?
不過這種驕傲也隻延續了很短暫的時間。他們很快發現,不止是自己聽懂了,其他人也聽懂了。
具體體現在薛慈開始拿著花名冊點名的時候。
被薛老師點到回答問題的學生,雖然緊張,但都答出來了。而薛慈這時會含笑看著他,誇一句,“回答得很好。”
然後這名學生會在其他同學羨慕嫉妒的目光中坐下來。
其他同學心中隻想道:這題我也會啊,怎麼就不點我呢?
薛慈從花名冊中抽點幾個學生後,將冊子合上,手撐在講台上,點道:“這一題,薛未懸同學來回答一下。”
薛未懸的身體微微一僵。
他低垂著眼,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一時沒什麼反應。
其他人看的著急,心道薛老師點誰不好,偏偏是薛未懸這個刺頭……他可是誰的麵子都不給的,又混又不愛學習。能坐在這裡就是意料之外的老實了,更不要提回答什麼問題。
他肯定什麼都沒聽懂吧。
半晌沒有反應,薛慈也沒露出如何生氣神情。他的指尖輕輕磕在桌麵上,很有節奏的聲音,又平淡地重新叫了一遍名字。
“薛未懸。”
意料外的,薛未懸站起來了。
並且也沒有頂撞薛老師,而是很迅速地回答完了提問,仿佛說句話都燙嘴一般。
但他回答得很準確。
薛慈那雙露在外麵的眼睛,微彎了一彎,很輕微的弧度,卻讓底下的學生們都如沐春風般。
他說:“很好,薛未懸,你坐下吧。”
薛未懸悶聲坐下了。
薛老師繼續講課,隻是偏多了許多互動環節。他點名尤其偏愛點薛未懸,而薛未懸居然每每都很配合,也答得上來,倒讓人刮目相看。
五十分鐘的自習課很快結束,當下課鈴打響的瞬間,薛慈剛好講完入門的最後一個知識點,結束了這場特殊的啟蒙課。
其他學生們如夢方醒,有些不可思議地想到:這可能是他們第一次聽課聽入了迷。
甚至現在還有一種不想結束的感覺。
這對於學習到神經疲勞的高中生而言,是種十分奇妙的體驗。就算是那些優等生,也最多是成績好,“愛學習”這種事簡直違背天性。
所以薛老師下了課,很少人舍得就這麼直接走了,還眼巴巴地坐在座位上。唯獨薛未懸是個例外,他連背包都不拿,沉默寡言地便往外鑽。直到薛慈叫住他。
薛慈很客氣地道:“薛未懸,等會我們一起走。”
他語氣如此自然,以至那些高中生們還沒覺得不對勁。直到這群滿腦子都是薛老師的崽子們反應過來,立即覺得有些奇怪和反應不及的茫然,有人直接便開口道:“薛老師,為什麼讓薛未懸和您一起走啊?”
是看他態度太狂浪了,要收拾一下對方嗎?
薛慈語氣平靜,完全沒顧及到這群高中生的承受能力,自然而然地道:“啊,因為薛未懸是我的弟弟,我帶他去吃飯。”
這枚猝不及防投下的炸.彈,炸得可憐的學生崽子們仿佛三觀被重塑,一個個有些癡呆地張大了嘴,看上去實在有些可憐模樣。
“……弟、弟弟?”
“薛未懸他是老師的……”
“啊、啊,啊?”
還有很多人雖然沒說話,但是腦門上都一個一個地冒出了問號,顯然很不能消化這個消息。還有人繞到薛未懸的人麵前,猛盯著他的臉,然後魂遊天外地想著:他和薛老師像嗎?怎麼感覺一點都不像?薛未懸為什麼會有薛老師這樣的哥哥啊?
不要說學生們,就算是老師們,要不是事先就知道了,也很難相信薛未懸有這樣一個哥哥。
作為猛臨時轉學的關係戶,薛未懸的家世應該是不錯的。但是他平時給人的感覺卻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甚至是家庭環境不錯的工薪家庭兒子。
衣服是校服還看不出來,鞋子是最普通的雜牌鞋,不戴表沒有車接送,吃飯在食堂,平時花銷上都很節省,反正絕對算不上大手大腳的那掛學生。
同班同學對他的印象,都是雖然長得很英俊,但脾氣壞,對女生尚且態度粗暴,更不要提和男生關係有多和諧了。加上學習差、愛逃課,大半學生都看過他和校外人士混在一塊,班級上一直流傳著他靠勒索、收保護費維持生計的傳說。
而這樣的人,和一看就出身很好、校長老師們都很尊敬、是華大芯片係出身的薛老師,除了姓一樣,他兩站在一起,都不會有人覺得他們之間有任何聯係。
可他們間的關係,不是薛未懸說出來的,是薛老師說的。
讓人迷惑。
薛未懸被人緊盯著,臉色很難看,終於忍不住爆發:“看什麼看?”
凶完那些人還不夠,他對著薛慈,也再壓抑不下去,問出了最想說的那句話:“你到底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