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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雨區實在是一個好地方, 固然不是其他區那樣有利於修煉的,但適宜生活靜心,其實以扶川入赤耀塔後的第一反應, 她一早就認為住在聽雨區的反而多大佬,因為大佬已經到了其他區的磨礪對他們的修煉增益不明顯的程度,反而是心境方麵需要沉澱。
所以, 千裡明樓選的這個吊腳樓, 以及她能主管聽雨區,可見她的強大。
地方自然也是極好的。
陽台的涼風輕軟,宛若薄紗拂麵, 皮膚好像被神明眷顧而親吻, 往日扶川再忙, 也會在這休憩一二, 平複內心的波瀾,但今天好像沒什麼用。
她仰躺在那, 努力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的責任。
但她又太過敏銳,想到了一件事——那些被關押的人傷口都已經結痂很久了, 可見這段時間因為某些緣故, 院長已經停下了對他們的折磨拷問, 但這一次...他又開始了。
原因很明顯。
是為了故意折磨他們給她看,試探她的反應, 試探她是不是他們的同類。
扶川想到了那個蒼白少女渾身血淋淋的樣子,雙手無意識刻劃冰冷地麵的樣子....她在躺椅上側過身子,微微蜷縮起來。
寂靜無聲。
她腦海裡想著一件事——那個女孩不是編號032, 是小滿。
是那個常年坐著輪椅,每次拿到工資後就咬著棒棒糖給她送一大束鬱金香的小妹妹。
江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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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裡明樓從行情書回來,一進屋, 她很敏感,看了一眼吧台,若有所思。
她知道這人回來了,但這兩個月來跟這人多少照麵過一些次數。
這位殿下其實是個性格作風相當特彆的人。
外顯明烈,內在細膩。
總歸兩個形容詞——待人處事周到,情緒完美穩定。
這麼周到穩定的人,一改往日回家後會弄水果保持生活水平且厚待自己以表達庇護謝意的習慣.....
隻能說明今天發生了一些特彆的事,導致後者情緒被占滿,一時顧不上這事。
千裡明樓自然不缺彆人這麼伺候,她隻是從中窺到了異樣。
但她什麼也沒說,到吧台這邊拿了水果蔬菜不緊不慢弄起了清爽健康的晚飯,做到一半的時候,樓梯傳來了腳步聲。
人還沒來,沐浴過後的清香先飄來了。
千裡明樓瞥了一眼換掉華貴校服換上簡便家居服的女郎,後者洗浴過,一頭微濕潤的長發被發夾挽束,領口微敞,連眼睛都帶著幾分水汽熏蒸過的微紅。
扶川看到她,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對自己錯過搗鼓餐食而表達歉意,她知道千裡明樓不在乎這個,她也不必以此邀功或者引以為責。
低聲打了招呼後,想著最近沒有一個大將找她麻煩,加上這次她又搞了仲裁院,多多少少會觸及背後那些利益網,不乏大將從中作梗,扶川果斷打開冰箱,拿了一些食材。
千裡明樓看她做飲料的量,微微挑眉,手裡調汁,也沒說什麼。
直到沙拉跟簡餐跟飲料差不多同時弄好。
“前輩,我可能又惹麻煩了。”
“你把可能去掉。”
“......”
千裡大人果然一如既往犀利。
扶川略尷尬,用叉子插住了一塊水果,低聲道:“我打算明天搬出去。”
千裡明樓的叉子頓了下,轉而撥動沙拉盤子...一塊黃瓜都不讓她吃了。
扶川:“?”
千裡明樓淡然冷漠,“赤耀塔這邊才認可你我試圖關係,赤魔因為你的表現給我定了師生考績表,還提醒我,讓我好好培養你,為此願意在赤魔問答上給我便利。”
“你現在要跑路,是拆我的台?”
她好直接啊,半點利益都不帶摻假的。
扶川自己都錯愕了,赤魔對她這麼看好?
或許是她的表情迷惘太明顯了,千裡明樓反而若有所思,“我也有點意外,誠然你的進步是很可怕,這段時間在奧義境界上恐怕也提升不小,對它的幾次問答都能暴露你的水平,但即便如此,它也比對凰青玄更看重你,其間應當有其他因素。”
凰青玄是赤耀塔公認的絕頂天才,在凰時鏡出現前,不管是院長還是千裡明樓這個階層的大將群體,基本默認前者是下一任院長,因為第二的神武無川完全威脅不了他。
現在,有了變故。
“但我沒看出來。”
“所以我很好奇你,凰時鏡。”
她講話慢條斯理,手指勾著叉子,手背卻抵著精致的下巴,雙眼若泡在冰水中的琉璃珠子。
清泠泠的,又有潤水的剔透。
扶川其實心裡有些咯噔的,因為前有帝王的異常,後有赤魔的異樣,雖然明麵上看來都是厚待於她,是好處,但她太惶恐了,反而覺得不妙。
可這種慌張又不能外露,隻能竭力平靜對視著同樣可怕的千裡明樓,說:“如果我說我自己不甚明白,前輩信嗎?”
這話半真半假。
千裡明樓唇齒微張,含了赤紅的靈果小番茄,微薄涼的唇瓣含染了紅,她不置可否。
“這是你的秘密,是你的人權,我無權乾涉。對你好奇,也是我本身的樂趣,兩者不相乾,你不必對此為我負責。”
“我說這些話,隻是再問你一遍,要不要搬出去?”
她吃著小番茄,漫不經心,讓人拿捏不住是想不想她搬出去。
這人從來不顯喜惡。
但扶川已經懂了——她的研究恐怕到了關鍵時刻,所以高頻率問答赤魔,從他那補全知識點,所以,她這個便宜徒弟帶來的好處於她是有用的,為此,她願意承擔她帶來的風險。
扶川伸手,手指捏住了上等瓷盤的邊角,挪了一些回原位,叉了同樣的小番茄吃。
“不要。”
“跟前輩住一起,是我的福氣。”
千裡明樓沒吭聲,隻是目光從眼前人看似真誠,其實連半點情緒波動的臉上滑過,吃了半飽就放下叉子,拿捏了飲料從吧台內的高腳椅下來,走出來,過她身邊的時候,飄出一句。
“小騙子。”
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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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川回到修煉室後,雙手結印,從大腦深處解出了一個眼珠子大小的微型設備。
這個設備從前是凰驚羽那得手的“外帶式洞察設備”,算是巨蛇設備的分離體,功能跟母體相比自然相差很多,但原理是一脈的,扶川不是用在檔案禁室用那點時間臨時應急搞出的手段,而是本來就有好幾個月的研究積累,然後借著這次帝王給的權限跟大親王的身份地位拿到了仲裁院的資料。
從院長跟仲裁院往日行徑,扶川早就猜測這些人把抓捕異端當作核心項目來做,對比其招聘人才的類型跟財政支出可以確定這點,再分析其能源需求的類彆跟量度,她可以大概確定那個最重要的洞察設備威力——因為手裡的分離體設備的數據,她是清楚的,如此對比之下,她就知道它的威力了,再衡量自己的靈魂抗甲能力,當時她基本確定自己的處境有點懸。
這設備有點厲害。
為此,她隻能用這個設備製作一個同類型的——自我探測設備。
用這個小設備保持對她自己的探測狀態——她在研究的時候就發現這類設備可以無差彆探測靈魂,釋放的微波是難以抵抗的,但,同頻可以對抗同頻。
她用自身的設備覆蓋了它對自己靈魂的探測,傳遞出去的信息是她想巨蛇設備得到的靈魂數據。
這個研究的基礎源自她的瞳視能力包含對電子等科技產品的電磁感應等....
早知設備威脅,她怎麼可能沒有準備。
隻是太突然了,臨時應急,以後完全可以更完美......
扶川把設備收拾好,等著日後再改進,也打算將它用在自身的智能武裝上。
“雖然這一波成功釜底抽薪了仲裁院,一來遏止它的權力,二來逼迫他們狗急跳牆犯錯,來也算配合帝王的心思....但一旦仲裁院被逼到這個境地,對我的力度就會翻好幾倍,大將級是他們出手的底線。”
其實她這麼迅速完成帝王的任務,也是想爭取自己的修煉時間,她根本就不想為這些政治耽誤自己的主要目的,所以快刀斬亂麻。
但這種手段隻能用一次。
結果就是等仲裁院再出手,針對她的殺機就是大將級的,因為針對她現在的身份地位,他們必須確保一擊斃命。
否則死的就是他們。
為此,她需要達到大將級的戰力,至少得有從大將手底下脫逃的能力。
“這一年是最危險的階段。”
“仲裁院如果在這一年內無法逆轉由我帶來的局勢,又害怕我得到帝王跟千裡明樓代表的赤耀塔更多的偏向,一年是他們的黃金動手時間。”
“而且一年也是我最多拖延上東海戰場的時間,一年後,就算我再不原意,天權王他們也會逼迫我去東海,屆時帝王也沒法阻止——因為五大親王現在隻有我這一脈沒上,連蔚冥棠都是達標棄血王那邊。”
她該怎麼在一年提升到大將級?
這太難了。
扶川有些苦笑,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現在的確已經進入瓶頸期。
盤腿坐在修煉室內,她掌心控製著時間絲線....便是時間天賦當前再挖掘,也不會在一年內讓她達成大將實力。
為了保命,她必須另辟蹊徑。
而等她能在大將手下保命....就是拿捏仲裁院的時候。
不能急,一定不能急,現在不是她主動的時候...這次忽然出手是因勢利導,為了反製仲裁院,再主動就會露出破綻——帝王那邊會懷疑她的本心。
她必須穩住。
扶川伸手,牙齒輕咬食指皮肉,舌尖血腥,但很快拿出紙筆,縝密思索後,寫下了接下來的修煉步驟.....
1,空間走棱光,光明跟時間走全奧,去精靈族試一下懷光體的血脈覺醒。
2,海隱蟻提升搞一下,這是保命的最有效路徑。
3,黑武士不敢妄想,太難了,但可以研究出一個以海隱蟻為主的複合寵武體係,最大限度發揮五王寵武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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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奈區,浮光區,武煞區,千竹林以及赤魔問答....
以上赤耀塔的功能區覆蓋了靈魂,奧義,武體、境界跟瓶頸各個區塊的解決方法,扶川手握大量學分,開始了無雜念的辛苦修行,為了確保避開外界認為乾擾,她前往這些地方大多換了樣貌或者隱秘前去,所以時間久了,外人根本不知道她在乾嘛,在哪裡。
明明赤耀塔說大也不大,愣是沒見到人。
直到一個半月後。
大學聯盟的征召啟動了,軍部那邊並不想浪費這一區塊的力量,畢竟大學生群體的含金量遠高於社會征召而來的高手,也隸屬帝國最正統的核心力量,所以調遣安排很快。
赤耀塔的人是核心中的核心,要出發前,每個人基本都拿到了單獨的密令任務,但出發前,他們都來到了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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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腳樓,天都郡主等人在出發前來到這,幾十個人都精神抖擻,一副奔赴戰場的亢奮樣兒,但他們都知道這位主兒性情冷淡,不喜歡鬨騰,所以他們都不敢聚集正門,就到了後院林子這邊,在後門這等著。
“千裡大人在家嗎?”
“不曉得,她大多數行影無蹤的,但院長不在赤耀塔,高層那邊通知我們來千裡大人這裡領取赤耀傳送令,她應該會來見我們的吧。”
“先等等好了。”
這群隨便一個在外麵都高高在上的妖孽們此刻都跟二流子一樣聚集成群或蹲或在林子裡溜達....有的則是好奇扒著欄杆看著後院中的小花園。
天都郡主等王族自持身份,不與這些街溜子等同,隻優雅站在院外打量這個吊腳樓....
看不出來啊,千裡大人這麼有生活情趣,還會在簷下掛小風鈴...花草也養得這麼好,且連躺椅都是兩隻。
額,兩隻?
蔚冥棠眼底微閃,就在天都郡主忍不住想跟蔚冥棠私聊討論的時候,靜立如蒼鬆的凰青玄手指敲了下。
所有人都凜然起來,默契走來,端正了姿態,站在院外...也是此時,林間另一側的清冷小道走出一個人來,手裡提著一袋子莫奈花園中采摘的果實。
千裡明樓的氣質太強烈,眾人紛紛低頭表示尊敬,而她走到後院小門前,隨手把果實籃子搭載千年老石台上,任由泉水刷洗它,一邊手指撥動,半空懸浮一枚枚傳送令。
“令牌已做好,自己領取,遇事不敵則退,愛惜性命。”
眾人齊齊應下,拿了有自己獨立對應的令牌,這是保命牌子,但凡不能敵,隻要脫離束縛狀態,及時啟動它就可以傳送回赤耀塔。
這是帝國跟中央學宮對他們的庇護。
一人價值甚於千軍萬馬,馬虎不得。
而這個令牌的價值可想而知,聽說能做這種令牌的人,整個中央學工赤耀塔隻有五個人。
千裡明樓冷淡,本身也不屬人族,更不算是這個帝國的人,自不可能更多諄諄教導,所以沒再言語,其他人識趣,正要告辭出發....
咯吱,後門推開,一個人走出來。
扶川提著一個葫蘆大小的漂亮囊袋走出後門,下階梯打開後院門,也沒看彆人,隻將囊袋遞給天都郡主。
這段時間她很忙,也是第一次跟兩人見麵,所以東西沒機會轉交。
現在也是一大早起來弄的。
千裡明樓看了她一眼,進屋了。
天都郡主還沒從這人身上晃神,還有些納悶,下意識拿了東西問是什麼。
“東海擅水性,因勢利導,如果我是那邊的賊人,若要截殺你們這些高端戰力,首要利用海妖跟海洋水之界封禁,水界通生命力,東海那邊的海妖還有噬元的特性——可能會有類似禁食的特殊結界,這種結界很難抵抗,因饑餓是生命體固有的欲望之一,你們準備的抗甲防禦資源在這一塊可能比較缺失,建議你們多準備些耐水蝕的特殊食物。”
“至少最近氣候局那邊查到的東海洋流遠比往日強盛,有個提防。”
說實話,凰時鏡這人手段狠辣果決,讓人忌憚,但對她自己陣營的是一貫的周到,這一點從她在南部當公爵夫人的時候就很有名聲。
凰青玄眉梢微揚,陷入思索。
扶川這個軍備戰術角度有些刁鑽,多少是占著資源商跟遊戲上帝角度看待東海局勢,而且她打過很多東海副本,知道那些很少跟人族接觸的深海海妖在海洋氣候特殊階段最擅長什麼。
主打一個出其不意,可是聰明狡猾得很。
之所以提醒這些人,也是不希望蔚冥棠她們出事,而單獨提醒她們的作用比不上這些人群體安全。
足夠坦蕩即可。
好在當前人設足夠優秀,這些人倒不至於懷疑她什麼。
天都郡主當然沒有懷疑,立即謝過,拿了囊袋打開一看,發現裡麵東西特彆多,顯是特地製作的,她知道眼前人最近肯定很忙,卻還是抽空替她們做這些東西,分外感動,且遞給蔚冥棠,“姐妹,你太好了。”
扶川退了一步,不開她的抱親,目光掃過蔚冥棠跟沈棲溪還有蘇幕遮,隨口冷淡道:“也沒彆的了,一路順風。”
沒有彆的了?
她自己本身倒像是一個晨時神賜的禮物。
天都郡主跟蔚冥棠一左一右擋下了其他人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的角度,也隻說了幾句就得離開了。
凰青玄沒走,站在原地,眼神清正,“多謝殿下。”
扶川還是有點不習慣這個妖孽的嚴苛律己,但也想在天權這一脈打開豁口,隨口道:“多接觸敵方一些大將,日後信息可以賣我。”
孫子跟爺爺好像不太一樣,她覺得。
“當然,如果你死了,那就算了。”
這是人話?
什麼叫多接觸敵方一些大將?
什麼叫算了。
凰青玄就像是沒有溫度的兵器,回了一句:“一般不會死,就算被抓,我也可以靠賣你的信息保命。”
扶川:“那我就告你通敵,拉你爺爺下獄。”
凰青玄:“沒關係,我還有爸爸。”
扶川跟其他人:“.....”
神武無川莫名微笑。
知道了吧,為什麼我會輸,因為我既舍不得死爺爺,也舍不得死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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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走了,扶川把千裡明樓留在外麵的一籃子水果洗乾淨拎回去,見千裡明樓已經換好了家居服,但還搭了件外套,屋內溫度好像比往常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