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笙鼓起腮幫,搖了搖頭,胃口一下子被勾了起來,他正吃著,又有人端來了一樣人參蓮藕湯,有了排骨開路,便也喝了一碗清淡的湯,隨口又接連端了兩個素菜,雖然素,卻是用葷油炒的,與那些煮出來的菜完全不一樣,於是也多吃了兩口。
鹹笙沒忍住對他露出了笑容,有些饜足,還有些不好意思:“飽了。”
下人把東西收下去,湛禎給他擦了擦嘴角,道:“外頭下雪了,想不想出去看看?”
“是嗎?”鹹笙方才得了他的好處,這會兒心情好了,話也多了:“大都很少下雪,便是下了,也通常剛落地就沒了,我聽說上京雪厚的時候,可以有半人多高,是真的嗎?”
“昨夜下的,雪深約一尺,但看起來,應該還會下上兩日。”
鹹笙便道:“我想出去看看。”
在大都,一旦入冬,鹹笙就會被關在屋子裡,門窗緊閉,室內隻有熏香和苦澀的藥味。他一直到十歲,隻是聽彆人說雪是白的,但卻從未見過,後來自己任性偷偷開窗,卻又因此病了幾日。
十七年來,見雪的次數屈指可數。
湛禎取來衣服讓他穿上,然後又拿大氅把他裹的嚴嚴實實,最後將連在大氅上的寬大帽子給他蓋在腦袋上,道:“不用打扮了,反正也不出府。”
鹹笙又笑了。
他眉眼彎彎,一張臉美得不可方物,湛禎的手從帽簷探進來摸他的臉,指尖溫熱:“你真美。”
“……”鹹笙的笑收斂了一些,又有點頭皮發麻,滿心尷尬複雜。他低下頭,湛禎卻當他是害羞了,他忍俊不禁,命人把手爐遞到鹹笙懷裡,帶著他走了出去。
太子府的門檻兒高,牆也很高,湛禎沒帶他出正門,而是到了後院走廊,這邊背風,鹹笙一眼看到一株傲然綻放的寒梅,上方壓著厚厚的積雪,枝頭被壓的很彎,但隱隱的冒出來的綻放的梅花在一片雪白中卻突兀的豔的很。
他驚歎的看著麵前厚厚的雪,試探的走出走廊,伸出腳,卻被湛禎拉了回來,“這下麵是湖,隻是被凍上了,等過幾日雪壓實了,可以穿鐵履在上麵滑行,很是有趣。”
鹹笙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當即雀躍了起來:“你是說冰嬉?我看過書有記載,北晉每年都會舉行一場冰上蹴鞠,大晉天子都會親自過去觀賞,到那一日,百姓們都會簇擁到一個很大的冰湖上,為參賽者助威呐喊,拔頭籌者帝有重賞。”
“看來公主嫁來之前特彆了解過。”
鹹笙道:“倒也不是因為嫁你,我早就知道北晉這個風俗了,我當時還幻想了一下那場麵,畫過一副畫,不過後來不見了。”
湛禎輕笑:“被人偷了?”
“不知道,反正沒了。”鹹笙說罷,又忽然來扯他,期待道:“那你們這冰嬉的日子,是不是快了?”
湛禎看著自己袖子上那隻素白的手,鹹笙剛要縮回來,卻被他伸手攥住,男人雙掌包裹住他的,道:“要看這雪下的厚不厚,必須要把洞塘湖凍上三尺才可,否則容易發生意外。”
“你參加過嗎?”
“孤每次都是頭名。”
鹹笙有些崇拜,還有些羨慕:“那今年若是有,我可以去看嗎?”
湛禎含笑看著他,慢慢湊過來,誘惑道:“給點甜頭,孤可以考慮一下。”
他們站在梅花樹下,頭頂是被雪壓的低低的梅枝,鹹笙從帽簷下看著他,心跳微微加快。
他清楚湛禎說的是什麼意思,但真要做起來,心裡卻始終有一道難以跨過去的屏障。
雪還在飄飄揚揚,湛禎一動不動的看著他,耐心十足的等著,鹹笙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慢慢抬起下巴準備親他——
就在這時,忽然撲簌簌一聲,頭頂被壓的梅枝一下子彈起來,雪團紛紛揚揚的砸在了鹹笙的帽子上。
他猝然回神,後退兩步,微微張大眼睛抬頭看去。
湛禎臉上劃過不悅。
鹹笙便保持著仰頭看梅花的姿勢,在尷尬的氣氛裡找話題說:“牆角一枝梅,淩寒獨自開。”
湛禎:“……”
短暫的沉默之後。
鹹笙踮起腳去夠那一枝撒了他滿腦袋雪的梅枝,湛禎走過來,道:“你乾什麼?”
鹹笙縮回手,心臟還在砰砰砸著胸腔,他硬邦邦道:“我要,那一枝。”
湛禎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一段梅,將腰間佩刀取下,拿刀柄把那段梅枝壓到了他麵前。
鹹笙折下來,湛禎放手。
四目相對,鹹笙把梅枝遞給了他:“……這,能當甜頭嗎?”
湛禎平靜的接過來,撚著梅枝低頭看了一會兒,然後冷冷的掀起眼皮,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