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元平當初立下道心誓言, 自然不會向家族泄露有關林徽真的事情。
不過,雲城聚陰凶地雖然被破, 地下人殉坑的出現以及不存在於記錄之中,曾被道協七家聯手封印的某物,亟待道協深入調查。
還有鬼道傳人郭明睿的事情,薩元平發動家族勢力保下了郭明睿,薩家便有了跟葛家、張家一樣的顧慮, 自然得派人過來盯著點。
出於一點私心, 薩元平就將薩聿銘叫到了雲城。
彆看道協七脈的天師專攻“封建迷信”,但對外都是有著正經學曆的高材生。比如張瓊穎, 雖然在美術教學上糟糕得一塌糊塗,但人家是Q大金融係高材生。
天師世家並沒有那麼超然物外, 不然道協也就不會是國家政府部門之一了。
而薩聿銘, 他比其他天師世家弟子還要出格的是,他出國留過學,還是音樂學院。音樂上的高材生,教高中生音樂綽綽有餘。
薩元平不是那等剛入道的小年輕,當日他敏銳地察覺出林徽真與那黑貓妖所使出的法訣要比他們各家傳承的功法精妙不知多少倍, 得林徽真傳授劍訣的葛濰濰和已經入了林徽真門下的錢琮清都受益匪淺, 薩元平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
就算不能將林徽真的存在告知給其他人,找個理由將最寵愛的子侄從B市弄過來, 塞進二中當音樂老師, 近水樓台一下, 也是可以辦到的。
反正借口都是現成的。
不說像葛濰濰和錢琮清那樣得到實質的好處, 最起碼,多看看人家修行,總能受益不少。
薩聿銘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被薩元平叫到了雲城,成了道協調查組的一員,還為了監視鬼道傳人而成了二中的老師。這位一心想要在音樂圈裡闖出些名頭的年輕天師根本不知道,他叔叔嘴上讓他盯著郭明睿,內心裡卻巴不得他能夠發現郭明睿他同桌的不同尋常,如果能像葛濰濰那樣得他另眼相看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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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舊校區古墓事件,雲城二中多停課四天的時間。為了補全學生們落下的課程,九月份剩下的雙休日就被學校改為了上課日。也就是說,九月份剩下的半個月時間裡,一直上課無休。
這個消息一出,不知有多少學生念叨學校的小氣,多放兩天假還給要回去。好在,熬過這兩個星期,本學期最值得期待的國慶長假就要到了。除了國慶長假以外,九月末的最後兩天還有運動會,也是個放鬆身心的大好時光。
放鬆歸放鬆,運動會上的班級榮譽和個人榮譽還是要爭取的。
林徽真所在的一年三班,男女生的人數很平均,不能說對某些比賽項目很把握,但都能夠找到上場比賽的選手。
運動會的比賽項目雖然很多,但每個項目各班出人有限,即使每個人隻報一個項目,也會有三分之一的學生落選。再加上一些頗有運動天賦的學生會選擇兼顧兩場或是多場比賽,三班無項目可參加的學生差不多有一半。
林徽真理所當然地混在了這群落選學生了,心安理得地當起了鹹魚。
修士體質不同常人,還是不要欺負這群才十五六歲的小年輕了。
哦,對了,也不算是完全鹹魚。畢竟,還有一項是全班必須參與的項目,那就是寫項目發言稿。
每人至少交三篇項目發言稿,每個項目開始時由人送到大會廣播處,被廣播處選中並當眾朗讀後,會有加分,這個分數會列入班級總體榮譽的評比中。
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作業,林徽真不禁默了片刻,看向錢琮清。
有事弟子服其勞,這應該是每一個師父的共同認知。
錢琮清瞪大了眼睛,用力地點頭。不過,一轉頭,這些都是劉柯的作業。
劉柯:“好的,高人,二少,交給我,您二位放心好了!”
最近劉柯的世界觀碎得厲害,不僅是因為一個星期前撞鬼了一回,更是因為,二少慧眼如炬,真拜了一個不簡單的師父。而他,有眼無珠,不僅沒有看出林徽真的超凡之處,還數次冒犯了他老人家。
回想當初種種,劉柯恨不能一巴掌拍過去。
讓他眼瞎,讓他嘴賤!
好在高人不在意,放了劉柯一馬。
如今劉柯這裡,二少依舊是老大,不過林徽真卻是老大的老大,慎重程度遠超錢二少。這樣的態度,錢琮清隻有支持的份兒。要不是錢琮清自己手笨,他更想圍著林徽真親自獻孝心。
不過,也幸虧錢琮清還算有自知之明,不然,林徽真可能會再一次控製不住自己想要清理門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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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快就到了九月二十九日,雲城二中濱江南路新校區運動會開幕了。
開幕式後,林徽真坐在一年三班的陣營裡,肩上披著秋季校服,手中則攏著黑色的小奶貓。
鹵蛋懶洋洋地靠在林徽真的懷裡,比起催眠度極高的課堂,操場運動會的氣氛挺熱鬨,太陽曬在身上也很舒服,讓他的睡意都起來了。
沒有輪到一年三班選手上場的時候,這邊很是淡定,該吃吃,該喝喝,說話聊天兩不耽誤。等有本班選手出場的時候,鑼敲起來,鼓捶起來,扯著嗓子嗷嗷地加油,宛如間歇性抽風。
作為一個說什麼也不會甩掉自己包袱,跳著腳跟著其他十五六歲的小年輕嗷嗷大喊的前尊者,林徽真最多會在本班選手競技的時候跟著站起來充數,滿臉淡定地屈指撓著他家鹵蛋的下頜,鍥而不舍地騷擾這隻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黑貓。
一隻貓的精力是有限的,季蕪修出於環境地點時間的種種考慮,選擇在晚上的時候變回人形,他當然不是要用這些時間睡覺的。他一直沒有放棄對自己現在這具身體以及可能被誰抹去記憶的追尋。
在季蕪修看來,林徽真在九九天劫下出現在這個世界上,莫名有了一個新的軀體與身份——林徽真並沒有告訴季蕪修這具身體屬於自己的第一世——最起碼,九九天劫能夠算得上一個契機。
想想挺過九九天劫便能夠褪凡脫俗,霞舉飛升,從天璟大世界飛升入傳說中的仙界,那麼,渡劫中途出現小意外,落入這個與天璟大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季蕪修呢?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他當時在北域荒雪原,沒有雷劫,沒有空間裂縫,他就是上墳後按照往年的習慣,在北域一處雪寨裡寄宿了一晚。一覺醒來,他就變成了一隻貓,還是一隻沒有記憶的假貓。
鑒於他在北域荒雪原與林徽真渡九九天劫的時候是同一日,他可以推測當時紫霄雷霆撕裂了天璟大世界與這個世界之間的壁壘屏障,季蕪修隻是倒黴地被卷入這個世界裡,還丟了自己的身體。
當然,這其中還有很多能夠推敲的地方,比如,為什麼是他。
還有,這分神寄靈之法,各種原理,季蕪修也不太清楚。但他不能一直寄身在這具黑貓瓷偶的身體裡,元神分離過久會影響到本體的境界與修為。
最重要的是,季蕪修有點擔心自己的本體會落入彆有用心之人的手上。
季蕪修隻能試著元神相引,尋找自己的本體。
除了這一層的考量以外,鹵蛋與林徽真的親昵也是季蕪修迫切需要回歸本體的重要原因之一。
鹵蛋的記憶曆曆在目,季蕪修想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都快做不到了。
季蕪修本以為當初賴上林徽真的那兩個多月就是人生不堪回首的黑曆史了,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他元神清醒後,鹵蛋跟林徽真的親昵程度竟然變本加厲起來,其中夾雜著季蕪修都快不敢回憶的種種畫麵。
什麼縱身飛撲往林徽真衣服裡麵鑽,什麼自己嫌棄自己,因為那張身份證而在林徽真麵前自閉,什麼衝進林徽真的懷裡親親踩踩各種撒嬌賣萌,更彆說那一晚啃了貓薄荷,在林徽真的懷裡蹭來蹭去,將他的睡衣扣子都給蹭開了。
如果那個人不是他自己,單論這種種行徑,季蕪修都得懷疑那個人是不是想要爬玄真尊者的床,獻媚邀寵,無所不用其極。
而玄真尊者,林徽真對待鹵蛋那隻小黑貓的脾氣是真的好。雖然這其中有一個態度轉變的過程,但季蕪修卻是真真切切地見識到了,那位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兩道至尊是如何寵愛一隻小貓的。
恍惚中,季蕪修幾乎以為自己看到的不是權掌修真界殺伐果斷的玄真尊者,而是當年天海小秘境外,親眼看他換回男裝,目瞪口呆的青澀少年。
季蕪修看得出來,林徽真在知道鹵蛋就是他之後,再看向鹵蛋的眼神裡充滿了複雜。
季蕪修毫不懷疑林徽真會因此而疏遠鹵蛋。畢竟,鹵蛋不是普通的貓,甚至連真正的貓都不是。這樣一具奶貓軀殼裡的是一個成年男人,還是一個魔修的元神,任誰親近的時候都會心存芥蒂。
季蕪修唯一沒有料到的是,林徽真在麵對鹵蛋的時候,心會那麼容易軟化。
季蕪修與鹵蛋的關係浮出水麵後,季蕪修本以為鹵蛋將會麵對的是林徽真的疏遠冷待,而他也確確實實從林徽真的眼中看到了猶豫,但鹵蛋一如既往地撲向林徽真時,他的眼中閃過了無奈。雖然沒有像往常一樣伸手,卻也沒有拒絕鹵蛋的親昵。
也正是因為林徽真顧慮著什麼,不再主動地撫摸鹵蛋,為了奪回林徽真寵愛,鹵蛋的撒嬌變本加厲起來。而最近,林徽真的立場明顯不那麼堅定了。
似乎在確認季蕪修沒有鹵蛋的記憶後,林徽真將季蕪修和鹵蛋分割成兩個不同的個體,不再試圖疏遠鹵蛋了。
對此,季蕪修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內心一度有些小絕望。
因為作為一個保留了變貓記憶的成年人,他不僅記得自己所犯下的蠢,還清楚記得林徽真乾淨溫熱的手掌撫摸腦袋,輕撓下頜,或是單手將他抱起來的感覺。
這就很要命了。
絕望之餘,季蕪修對林徽真的毛絨控有了一個更加直觀的認知,並下定決心,等他們回到天璟大世界後,絕對絕對絕對要隔開林徽真與妖族走獸一族分支妖怪的接觸,尤其是貓科生物,如貓妖、猞猁妖、虎妖、豹妖,必須隔離。
也正是因為林徽真對鹵蛋純粹的寵愛,當初說了個謊隻能硬著頭皮走的季蕪修更無法將自己其實保留著鹵蛋記憶之事說出來。
這種事情一挑明,林徽真尷尬,季蕪修隻會更尷尬。
與其考慮這些,不如想辦法儘快擺脫這具黑貓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