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半分鐘心跳聲, 鹵蛋蹲坐在林徽真的腿上,深碧色的眼眸裡的痛色漸漸褪去, 茫然的情緒浮現出來。
林徽真還活著, 可為什麼他之前覺得他已經死了, 心疼得要命?
不, 不對,剛才那個不是林徽真。
那……剛才那個是……是誰來著?
鹵蛋的眼淚這會兒已經止住了, 他陷入了沉思,濕漉漉的貓臉緊繃。
除了林徽真以外, 他並沒有其他親人啊?
就在鹵蛋越想越覺得剛才的自己可能犯蠢了, 尾巴尖的毛都快炸開的時候,他的臉上傳來輕微的揉搓,卻是林徽真抓著一個乾毛巾給他擦臉。
“咪嗚……”鹵蛋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腦袋湊到毛巾上狠狠地蹭了兩下,然後扶著林徽真的手, 低頭將酒杯裡的果汁喝了個乾乾淨淨。
剛才哭得太厲害,嘴巴都乾了。
“喵, 喵喵。”鹵蛋將空杯子往林徽真那邊推了推,抬爪抿了一下耳朵, 就像是人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頭。
林徽真仔細地看向鹵蛋, 見他情緒平複後, 他將杯子扔回玉閬仙府, 而後抬手, 用真元細細蒸乾了鹵蛋臉上濕漉漉的皮毛, 絕口不提剛才鹵蛋哭得慘兮兮的事情。
將鹵蛋剛才“瘦”下來的臉蛋恢複成原來的狀態, 林徽真捏了捏鹵蛋前爪的肉墊,道:“還去不去B市了?”
鹵蛋:“喵!”
去啊,為什麼不去!
*
雖然今早起床時間比林徽真預計早了兩個多小時,但一人一貓經曆了情緒上的劇烈衝擊後,已經沒有半點睡意了。
一起到衛生間裡洗漱一番後,林徽真換上一身黑底紅紋的運動服,貼身再一件白色短袖T恤,以便鹵蛋隨便往衣服裡麵鑽。
鹵蛋蹲坐在穿衣鏡前,捋了捋耳朵尖尖上的黑毛,正了正戴在前爪上的手環後。他認真地盯著穿衣鏡中的自己,尤其是眼睛的部位,見沒有紅紅的,這才安下心來。
有玉閬仙府在,需要林徽真親自拿著的東西很少,一個單肩斜挎包,裡麵孤零零地裝著一隻手機,也不算是個擺設。鹵蛋則自動自發地鑽進林徽真的運動服裡麵,自己拉好拉鏈,下巴卡在拉鏈上,隻露出一個小腦袋。
可能是那個噩夢太可怕,鹵蛋現在一刻也不想離開林徽真,尤其是心臟的部位,他想要時刻監聽,以免突然停止跳動。
林徽真將鹵蛋的不安與依戀看在眼裡,並沒有說什麼。他隻低下頭,用下頜蹭了蹭鹵蛋毛茸茸的小腦袋,攏著貓悄然來到住宅樓的樓頂。
現在是七點,天已經大亮。
林徽真手一拂,收納在玉閬仙府中的飛舟落在樓頂上。那巴掌大的飛舟見風就長,轉眼就變成了長約十米的樓船製式飛舟。
這個長度大小是這隻飛舟的半解放狀態,隻要是林徽真擔心完全解放開來,跟華國目前最大遠洋油輪有得一拚的飛舟會將腳下這棟上了年頭的老樓給壓塌了而已。
修真界的飛舟大多是梭形木船,兼顧飛行類與空間類法寶的特點,即永遠不要單憑飛舟外部看起來的體積來推測內裡的空間。就像是林徽真這隻上品靈器級彆的樓船製式飛舟,內部完全是仿照玄真尊者的行宮打造的,裝個一兩千人沒有壓力,這還是根據裡麵的寢殿房間估算的人數。硬塞人的話,翻個兩三倍輕輕鬆鬆。
林徽真低頭看了一眼鹵蛋,鹵蛋正看著這隻樓船,眼睛瞪得溜圓,就像是沒有見過世麵的鄉巴佬小貓。
林徽真輕笑一聲,攏著衣服裡的黑團子就上了樓船飛舟。
B市位於雲城的西南方,兩個小時的飛機航程,隻要小心一點,彆一不小心將航線上的某架飛機撞下去,他們應該很快就能夠抵達B市吧。
這般想著,林徽真確定好了方向,將一枚上品靈石按進了飛舟操作台裡。
林徽真想得挺好,但他沒有預料到的是,理論與實際操作有著一段不容忽視的距離。
雖然九夷宗打造的這隻靈器飛舟可謂是儘善儘美,挖空了心思,還在飛舟的核心裡融入了蒼梧商會遍布天璟大世界長途飛舟客運的路線玉簡。隻要林徽真放入靈石,以真元寫下起點與終點,選擇開啟第幾檔速度,這隻靈器飛舟會自動確定路線,完全不用林徽真費心。
隻可惜,換了一個世界,天璟大世界的地圖自然套用不到這個世界,自動駕駛模式毫無意義。
而半自動操控……
咳,林徽真收到這隻靈器飛舟也有兩百多年的時間了,但他隻用過一次。
不客氣地說,真要趕路,林徽真當時大乘期修為,無論是禦劍還是履空都要比飛舟最高速的那一檔快。
選擇飛舟代步的修士,多是無法禦物飛行或是禦物飛行的速度低於飛舟速度的修士。亦或是那種拖家帶口且隨行人員修為參差不齊,以飛舟代步無疑要方便許多。
當然,若是不急著趕路,飛舟內部設施完善,以飛舟作為代步,自己在飛舟內部打坐休息,也是一些修士大能的選擇。
九夷宗就是出於這樣的考量,費心打造了這隻飛舟獻給林徽真。
在林徽真看來,這隻飛舟簡直就是設定好了航線的超豪華私人飛機,雖然飛的速度沒有他快。彼時也沒有需要林徽真退一步坐飛舟慢悠悠趕路的人,林徽真試過一次後就將這隻飛舟扔進玉閬仙府裡收著了。
於是,此時此刻,年少時坐過幾次飛舟,對這隻飛舟隻實際操作過一次,而且還是那種全自動模式的林徽真就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站在飛舟的控製台前,林徽真麵上的表情越發僵硬起來。
他看過地圖,B市在雲城的西南方,大概一千公裡遠。鑒於國慶假期,各地交通壓力呈幾何式暴增,彆說高速公路堵得讓人懷疑人生,雲城到B市的客車票、火車票、飛機票早已告罄。不然,沒有坐過飛機的鄉巴佬尊者,一定選擇帶著鹵蛋或是季蕪修嘗試一把坐飛機的感覺,也就兩個小時的航程而已。
如今的問題在於,B市是在雲城的西南方向,但J省、H省同樣在雲城的西南方,再加上林徽真對飛舟的各檔速度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認知,就謹慎地選擇了最高檔速度。
結果,才十分鐘,飛舟明顯衝過了頭。雖然不知道目前確切的位置,但肯定不是B市。
好在鹵蛋看不懂自己的操作,這才讓林徽真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表情。
就在林徽真準備掉調頭,選個中低速慢慢往回飛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了什麼,霍地看向一個方向,眉頭皺起。
以著這隻靈器飛舟上匿形隱息陣法的等級,外界至少化神期才能夠感知到飛舟的存在。不過相對的,飛舟內部的人,除了主人以外,化神期以下的修士也無法外放神識,感知外部環境。
林徽真的肉身修為雖然隻有煉氣五層,但元神已臻至渡劫後期巔峰,即使因為肉身強度,狠狠地限製了元神的發揮,他這隨便一“瞄”,也能夠輕易發現這裡人千辛萬苦想要封存隱藏起來的東西。
鹵蛋:“喵?”
林徽真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旋即衝手中黑貓彎了彎唇角,道:“有些奇怪的東西,時間還算充裕,我們去瞧瞧,怎麼樣?”
鹵蛋歪了歪腦袋,直接往林徽真的衣服裡一鑽,“喵”了一聲。
高空中的飛舟調轉方向,最低速向著南邊繼續飛去。
差不多兩公裡的距離,飛舟停住,林徽真抱著貓,悄然從飛舟躍下,無聲無息地踩在密林中最高的那棵榕樹上。
林徽真掏出手機,沒有了飛舟陣法的乾擾,他開啟流量利用手機地圖小程序給自己定了個位。
然後,林徽真嘴角微抽。
滇省,洱縣。
十分鐘,從華國之北衝到華國之南,是他低估了這隻靈器飛舟的實力。
林徽真下意識拿華國的土地與天璟大世界比,卻忘了,華國隻是這個世界上眾多國家之一,雖然領土廣闊,還不是最廣闊的那個。
果然,一會兒還是拿最低檔的那個速度往B市方向行駛吧。
將手機揣進口袋裡,林徽真看向剛才引起他注意的東西。
鹵蛋的臉蛋皺起,有些嫌惡地喵了一聲。
隻見到密林儘頭那段坡度平緩的小山坡坐落著一座座吊腳樓,間或樹木蔥蘢。掃一眼吊腳樓的數量,顯然,這裡是一個人口至少上千的寨子。
但讓林徽真在意的不是這滇省隨處可見的寨子,而是寨子的土地上氤氳出來,形如雲霞的氣體。雖然色澤妍麗,襯得整個寨子有如坐落在仙境中一般,卻無法改變這些氣體惡濁的本質。
那是瘴氣,南疆密林之中最常見的一種毒氣。這種瘴氣,顏色越是妍麗,毒性就越是強烈。而林徽真眼下所見的瘴氣形如雲霞,瑰麗至此,顯然已經不是普通等級的瘴氣。
這種瘴氣,修行者尚避之不及,竟然還有人將寨子建在這上麵,日日與這些瘴氣相伴……等等!
這個寨子是不是太安靜了?
林徽真眼眸微眯,正疑惑間,他就發現了一個正行走在寨子土路上的女人。
女人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長相稱不上漂亮,但也算是個清秀佳人。她的身上穿著寶藍色半袖蝶穿花衣裳,下身則是鳳凰紋樣的百褶裙,衣裳上的繡工已經是無處不精,但令人側目的卻是她身上的銀配飾——
華美的簪花落鳳銀冠攏住全部頭發,左右耳朵各三隻的蒜蔓銀耳環,頸上三隻銀項圈和一隻百蝶穿花銀壓領,手腕上各帶三隻絞絲鳳紋手鐲,腰上則是雙層鳳蝶銀圍腰鏈,足踝上則各套三隻同款的絞絲鳳紋腳鏈。
不說彆的,單看這些銀飾,林徽真能盲猜一下,不遠處的寨子是個苗寨。
無他,著實是苗家的銀飾太過出名了。若不是林徽真眼力好,他看到的就不會是銀飾的各個細節,而是陽光下足以閃瞎人眼的銀光閃閃了。
但讓林徽真在意的卻不是這頗具民族特色的裝扮,而是那個女人赤足在土路上每走一步,身上繁瑣的銀飾就會因為身體的摩擦而發出清脆的聲響。而當銀飾間彼此摩擦的時候,淺綠色的靈光就會從銀飾裡逸出,驅散周圍色澤妍麗的毒瘴。
女人這一身繁瑣而厚重的銀飾哪裡是普通的裝飾品,那分明是一件下品寶器!而勉強役使這套下品寶器的苗族女人,她顯然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不提林徽真從她體內感知到的兩個開光和一個築基的氣息,約莫是苗女養出來的蟲蠱,單是她本人,已經達到了心動期。
不過,女人的心動期明顯與林徽真以往遇到過的心動期修士要虛弱許多,要麼她是受了傷,影響到了修為。要麼是她壽元將至,修為開始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