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量著眼前這棟三層洋樓,磚瓦結構,白牆紅瓦,庭院芳草茵茵,繁花似錦。一眾女傭仆役列隊站在鐵藝門與洋樓正門之間的過道上,同時鞠躬,大聲道:“大帥好!夏夫人好!”
常青市如今盛傳的蘇大帥小情人夏柳惜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衝眾人點了點頭,道:“你們好。”
而眾人眼中的蘇大帥則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一身冷厲之氣嚇得眾人僵立在原地,彎下的腰都不敢直起來,更枉論回應夏柳惜的話。
夏柳惜一臉茫然無措,她捏緊了手中的帕子,下意識看向男人。
男人卻沒有分給她一眼,或者說,從剛才她提司機求了情後,大帥對她的態度就很奇怪,這讓她心底有些發慌。
就在這時,庭院花壇的方向傳出一聲細弱的咪嗚聲。
夏柳惜的臉色卻倏地一變,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直接撞進了隨身丫鬟春雨的懷裡,顫聲道:“是、是貓叫,這裡有貓!”
從夏柳惜慘白的臉色和發抖的聲音裡不難看出她對貓這類生物的恐懼與排斥,這讓這段時間裡一直伺候夏柳惜的丫鬟春雨一個激靈,下意識道:“夫人,我這就將那貓丟出去。”
春雨是蘇大帥親自挑來伺候夏柳惜的丫鬟,要的就是一個聽話懂事,在沒有蘇大帥的命令之前,事事以夏柳惜為先。現在夏柳惜表現出了對貓的恐懼排斥,春雨自然是責無旁貸,下意識就想要往花壇處衝。
然而,剛邁出一步,她就被大帥冰冷的目光給釘在了原地。
春雨嚇得一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小臉慘白,結結巴巴地道:“大、大帥,是、是奴婢昏了頭,求大帥饒、饒了我吧。”
“嗬。”男人冷冷地開口,眼神漠然地掃了一眼夏柳惜的臉,淡淡道:“今天求我饒了他的人真不少啊。”
“大、大帥……”夏柳惜嘴唇發白,她一手死死攥緊手帕,一手則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好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來。整個人如風中弱柳,蒼白虛弱的模樣卻依舊能夠彆有一番惹人憐愛的氣質。
然而,男人卻是看都不再多看一眼,大步向花壇走出。
庭院最惹人注目的地方,除了一旁兩棵有了年頭的槐樹間搭好的秋千,西洋天使形態的噴泉雕塑以外,就是庭院西側這個栽滿了各色月季的圓形大花壇了。
嬌豔動人的花朵擁簇在一起,顏色各異卻搭配和諧,可見宅邸的花匠是下了大力氣的。
隻是,月季花雖然美,但這花卻是帶刺的。
男人循著斷斷續續的細弱貓叫聲來到了花壇前,剛想伸手撥開那些花葉,一個配槍的副官站了出來,主動道:“大帥,請讓屬下代勞吧。”
男人沒有理會,隻抬手撥開礙眼的花葉。
隻見花壇上,一隻巴掌大的小黑貓倒吊著卡在月季繁茂莖葉的空隙裡,皮毛上血淋淋的,不僅是被月季莖葉上小刺劃破後流出來的血,它的一根後腿整個被月季的一根老枝給穿透了,這是它翻不過來身體的罪魁禍首。
昨晚一場大雨,雖然庭院的花草因為雨水而潤澤得更加漂亮,但明顯苦了這個小可憐,濕漉漉的皮毛上又是血又是泥,臟得要命,傷口也因此感染。
最讓人揪心的還是小黑貓的眼睛,它的兩隻眼睛外的皮毛黏糊糊的,似乎是發炎了,隻能夠睜開一隻眼睛,還隻是一條小縫。
男人並不是憐惜動物愛護幼貓的人,但在他看到這隻處境淒涼又危險的小黑貓時,他的整顆心就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給狠狠地攥了一下,又像是被人團了一團荊棘塞進了心裡頭,心疼得要命。與之伴隨而來的,還有滔天的殺意與煞氣,直讓眾人紛紛色變,有個彆人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咪嗚……”
小黑貓弱弱地張嘴,艱難地叫了一聲。
這一聲就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男人毫不猶豫地伸出手,無視月季花那些帶刺的莖葉,直接伸進去托住了小黑貓的身體。另一隻手則掏出長筒皮靴裡麵的匕首,刷刷兩下,將小黑貓周圍的月季砍了個乾淨,然後用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托住小黑貓。
“咪……”小黑貓側著身體躺在男人的手心裡,兩隻臟兮兮的冰涼肉墊按在他虎口處,一條後腿曲起,另一條被花枝穿過的後腿則儘量平伸著,血已經不流了,但穿透了血肉的花枝看上去仍顯得觸目驚心。
男人不敢貿然拔出插在黑貓後腿中的花枝,隻能夠暫時讓那玩意兒留在它的血肉裡。
“去找陳醫生過來!”男人的聲音冰冷,“立刻。”
“是,大帥!”副官得了命令,轉身衝出了大門。
“給我準備熱水、乾淨毛巾、溫熱的飲用水還有……小魚乾!”男人一邊向宅邸走去,一邊吩咐道。
“是,大帥。”有兩個女仆立刻去準備男人要求的東西。
“對了。”在即將邁進宅邸大門的時候,男人猛地停住了腳步。他的手很穩,穩穩地捧著小黑貓的同時還用指腹輕輕摩挲黑貓的腦門,似乎在安慰這隻飽受痛苦的小家夥,但這不妨礙他對著一院子的人下達命令。
“給我把這些月季都拔了,一棵不剩!”男人不容置疑地道,“以後這個房子裡,不允許出現任何與月季相關的東西!”
“是,大帥!”
眾人哪裡敢說一個“不”字,命令一下,也不管是不是負責花園這邊的仆役,衝到花匠工具室裡,抄起剪子鋤頭對著這群千嬌百豔的月季花就是一頓瘋狂地砍伐挖根,生怕留下一點。
夏柳惜的臉色煞白。
月季花,那是她最喜歡的花,三天前,蘇大帥還說要送給自己一個禮物。
雖然她對蘇大帥的禮物不感興趣,但此情此景,她卻不免覺得,蘇大帥是在針對她。
這是又一種逼迫她屈服的手段嗎?
男人才不管夏柳惜想到了哪裡,他捧著貓,火急火燎地衝上了二樓,直接衝進了二樓最大的那個房間。
那也正是宅邸的正房主臥。
男人小心翼翼地將小黑貓放在床上,它身上的臟汙立刻在乾淨的床單上暈染開來,混合著黑紅色的鮮血。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手上沾著的血汙,怒火在那一刻完全無法遏製,他霍地轉過頭,衝著門口處低吼道:“人呢?我要的東西怎麼還沒有送到?!”
這一聲吼,直嚇得被丫鬟春雨扶著走到門口處的夏柳惜一個激靈,下意識抓住春雨的手,倒退了三步,後背緊緊地貼在了走廊的牆壁上。
“咪……”
小黑貓有氣無力的細弱叫聲響起,這讓男人顧不得遷怒其他人,轉頭看向床上的小東西,還將自己的手送過去,小心翼翼地撓著黑貓的下頜,放緩了聲音,道:“乖,沒事的,寶貝彆怕。”
“咪……”小黑貓抬爪搭在了男人的手心裡,似在回應。
可事實上,如果男人這會兒沒有因為看到小黑貓慘烈的傷勢而亂了分寸,他一定能夠注意到,小黑貓勉力睜開的眼縫裡流露出來的是無奈的情緒,搭在他手心上的前爪比起是回應,更像是推拒。
彆撓了,先將他後腿裡的花枝拔-出來啊。
區區小傷,他又不怕疼,猶豫些什麼呢。
這個時候,去準備熱水和乾淨毛巾的女傭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她手腳利索地將盛滿熱水的臉盆放在床邊的椅子上,椅背上還搭上了一條乾淨的毛巾。而後,她小心翼翼地自薦道:“大帥,我來吧?”
男人擺手,示意她退下,而後他自己拿起毛巾,小心翼翼地蘸了熱水,擰乾後,開始擦拭黑貓身上的臟汙。
從貓耳朵開始,舉槍拿刀的手小心翼翼地抓著濕毛巾,輕輕地擦拭著黑貓皮毛上的血塊汙垢。整個過程裡,他的目光不離黑貓的臉蛋,仿佛正試圖從這張毛茸臉上看出黑貓因他的動作而變換的表情,生怕會弄疼這個小東西。
男人這般作態,彆說站在房外的夏柳惜懵了,就連跟蘇大帥時間最久的老管家,還有這一群下人,都看傻了眼。
尤其在看到男人小心托著黑貓的腦袋,然後一下一下輕輕擦拭著它眼睛部位的汙垢,抿著唇仿佛正在處理軍國大事的模樣,簡直顛覆三觀。
一旁的女仆並沒有張著嘴巴發呆,而是十分機敏地趁著男人擰手巾的空檔換了兩次熱水,直接讓他開了口,讓老管家賞她兩個月的工錢做獎賞。
在男人小心翼翼地擦乾淨黑貓的臉,讓它的眼睛得以勉強睜開的時候,負責準備入口溫水和小魚乾的女仆端著餐盤急匆匆地上樓來了。
餐盤上擺著一杯裝著溫水的玻璃杯,還有一盤子炸得噴香的小黃花魚。
大帥指名要的是“小魚乾”,廚子分析大帥的意思,認為他點名要的是那種晾曬好的小魚製成的魚乾。隻是,那種肉一點點的小魚是窮苦人家才會吃的東西,他們府上的下人都不會吃那些東西,一時間根本找不到小魚乾。
無奈之下,廚子隻得讓人去窮人家收購那種拇指長的小魚乾,眼下則拿府上最小的黃花魚油炸了送上去,希望能夠暫時滿足大帥的要求。
不過,後廚裡最小的黃花魚也有一掌長,著實達不到“小”這個規格。
好在大帥看到溫水和“小魚乾”的時候,並沒有說什麼,這才讓女仆高懸的心放下一半。
男人暫時放下擦拭的工作,轉而端起了玻璃杯。他看著仰躺在床上的小東西,將食指伸到水杯裡蘸了蘸,潤濕了手指後遞到黑貓的嘴邊,輕聲道:“乖,張開嘴,舔一點水潤潤喉嚨。”
小黑貓:“……”
舔、舔一點?!
黑貓的眼中有一瞬間閃過了無措。
開、開什麼玩笑!
讓他舔他的手指?雖然他腦袋犯渾的時候沒少乾出這種事情來,但他現在清醒著呢,怎麼可能會再用舌頭舔林徽真的手指!
是的,眼下這隻傷勢慘烈的小可憐不是彆貓,正是玄真尊者家的心肝,鹵蛋。
不,不是鹵蛋,確切地說,如今這具貓身裡主導的意識是最成熟最穩重的魔修季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