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挑了一個背篼,笑著給小李叔叔,“咱們爭取裝滿了再回來。”
小李笑了一聲,這小丫頭口氣不小,那弓箭就跟小孩兒的玩具似的,能有什麼用。
算了,他就當帶兩個孩子出門轉轉吧。
三人到了城郊,選了一條好走的路進山。
今天天氣暖和,上午太陽曬了一天,山林裡的水汽都曬乾了,走在裡麵倒是沒覺得不舒服。
張欽什麼都不懂,小李又不會主動帶她去深山,穆清隻能靠自己辨彆方向,走了好一段路,聽到水聲,她就知道找對地方了。
“有水的地方肯定有野物。”
三人走到一條小溪邊,順著小溪尋找,張欽突然發現了個東西,“小李叔叔,你快來看,這是不是木耳?”
小李湊過去看,“還真是,木耳有些乾巴了,拿回去用水泡開就能吃。”
“咱們快摘。”張欽又衝穆清喊,“快過來摘木耳。”
“我不去。”
“行吧,那你等著我們,一會兒分你一半。”
穆清對木耳不感興趣,她小心地踩著小石頭過小溪,嘩啦啦流淌的小溪遮住了很多細碎的聲音,穆清還是敏銳地聽到身後草叢的窸窣聲,她毫不猶豫扭頭搭弓射箭。
可惜沒射中,她手臂力量不足,箭頭碰到樹上就掉下去了,她利索地又搭弓,尋找草叢裡的野物。
“等等!”
穆清抬起下巴,隻見她剛才射中的大樹後麵走出來一個人,她眯眼,這人,眼睛怎麼那麼深,像一汪不見底的寒潭。
穆清知道自己猜錯了,她放下弓箭,“對不起,我以為是野兔子。”
霍容時輕笑一聲,“連人和兔子的腳步聲都分不清楚,也敢出來打獵?”
他在笑嗎?是的,他在笑,他在譏笑。
打量他至少一米七的身高,穆清冷笑,“看你這身高,也是十多歲的人了,你想跟我一個小孩兒吵架嗎?”
霍容時垂眸,又笑了,確實是自己有病,跟一個小孩兒計較。
霍容時轉身離開,穆清發現他腰裡好像彆著槍。他上哪兒弄來的?
“穆清你在那兒乾什麼?”
“沒乾什麼。”穆清轉身,“你摘完了嗎?”
“完了。”
“那咱們順著小溪往上走走。”
“行呀!”張欽現在興致勃勃,水邊濕氣重,說不定溪邊還能摘到木耳。
往上走有些地方不好走,小李抱著穆清走了一段路,前麵好走一點才放下她。
前頭有個小溪衝積而成的小水窪,穆清看到一隻兔子,心頭一喜,連忙射箭,她感覺自己射中了兔子的後腿,兔子倒地不起。
“穆清你厲害呀!”
張欽跑過去撿兔子,這才發現兔子的大腿上是她的箭,兔子的脖子上還有一根成人指頭長的短箭頭。
穆清也發現了,她衝左邊看去,又看到了剛才那個刺兒頭。
她不是個占人便宜的人,扯下她的箭,對他說,“兔子是你射死的,你拿去。”
霍容時邁著他的長腿走過來,把他的袖箭扯下來,沒拿兔子,轉身要走。
張欽眼睛一下亮了,“這是傳說中的袖箭?”
穆清也注意到了,他的胳膊上綁了一個精致的小東西,上麵有五個卡槽,空了一個,其他四個裡麵放著箭頭。箭頭是鐵打的,和她木頭做的箭頭不一樣。
她這時候也看到了,他腰上綁著的那個東西,是另外一個備用的袖箭,並不是她猜測的槍。
霍容時沒回答,隻說,“兔子你們拿走吧。”
走到一半,他停下腳步,回頭說,“看清楚了,這才是兔子!”
張欽茫然,“這不是兔子是什麼?誰還認不清兔子?”
穆清咬牙,這個人真討厭!
被氣著呢,穆清沒心思打獵,這裡不比深山,她也懶得再尋,想回去了。
小李當然樂意,比起進來的時候慢慢吞吞,出去的時候他抱著穆清,大跨步,很快到了山腳下。
“那人是誰?我感覺他像是軍區大院的。”
“不知道,回頭我幫你問問。”張欽眼饞他的袖箭,“做的可真精致,我用袖箭,肯定比用你爸的弓箭射的準。”
穆清笑一聲沒說話,不行就是不行,找借口乾什麼。
小李送她回家,張欽分給她一半木耳,把兔子給她。
“我不要。”“你打的兔子,怎麼不要?”
“我不喜歡吃,你拿走,木耳留下吧。”
“那我真把兔子拿走了?”
“拿走!”
張欽走了,林玉在閣樓上收衣裳,等她下來看閨女臉色不對,“好好的出去玩兒,怎麼還生氣了?”
“沒有生氣!”
臉都氣的鼓起來了,肉嘟嘟的,這還沒生氣?
得,閨女不說,她也不問了。
這個時候才四點多鐘,穆清哪兒也沒去,端著小板凳坐在閣樓上,等到快六點鐘,她看到在山上碰到的那個小子過來了,十分順溜地進了軍區大院。
她就說嘛,她肯定沒猜錯!
第二天下午張欽來找她,“昨天碰到的那個人,是三師師長的兒子,名字叫霍容時,昨天才到這兒來的。”
“昨天才來?”
“嗯,聽我媽說,之前三師的馬師長出事被調查了,前天被緊急帶走,今天霍容時他爸就過來接任。”
張欽有些酸,“我媽說他今年十二歲,比我大兩歲,看起來比我高了一個頭。我還在讀四年級,他已經讀初中了。”
張欽又補了一句,“他看起來好凶!”
穆清瞥了他一眼,確實,跟那個叫霍容時的比起來,張欽就是一隻小白兔。
“昨天的兔子好吃嗎?”
張欽連忙點頭,“好吃,我以後一定苦練箭術,爭取實現吃肉自由。”
“那你加油!”
張欽想和霍容時認識,上學的時候在大院門口和上學的路上碰到過幾次,霍容時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張欽隻能作罷。
他覺得自己不好相處,待人冷淡,但是和人熟了以後,他的話還是挺多。這個霍容時,是真的冷啊!
上課的時候張欽走神,老師沒管他,田甜發現了,下課的時候過來找他。
“明天休息,我們幾個大院的約著要去水庫玩兒,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老師上課挺沒勁的,咱們去玩一天,玩夠了回來才能好好學習呀。”
張欽眼睛盯著書本,“謝謝,我不想去。”
田甜笑了笑,“叫上你認識的那個小姑娘怎麼樣?她年紀小喜歡玩兒,肯定喜歡去。”
“穆清……”張欽沒有馬上拒絕,“我回去問問她。”
田甜嗯了一聲,“我晚上去你家找你,去不去你給我一個話。”
張欽點點頭。
田甜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吳桂英連忙問,張欽去嗎?
田甜得意地笑了笑,“放心,我有法子。”
“哈哈,張欽肯去,大院裡其他人肯定也會去,咱們這麼多人去才好玩。”
坐在她們後麵的陳靜剛才一直看著他們說話,張欽的表情,不像是對去水庫玩感興趣的樣子。
她張口想說,同桌沈園推了一下她,“彆說了,老師進來,上課了。”
剛到嘴邊的話咽回去了,等到下課回家,陳靜和沈園走一路,“剛才田甜和張欽說話,你也看到了,張欽一看就不想去,田甜何必要拉上他。咱們玩的開開心心的,他站在那兒臭著一張臉,多掃興啊!”
沈園無語,“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田甜明擺著就是想叫張欽一起去,咱們玩的儘興不儘興重要嗎?對田甜來說,張欽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啊?”
沈園簡直服了,“田甜喜歡張欽,你沒看出來?”
“這才認識多久,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而且我們才這麼小,我要敢說這些,我媽要打死我。”
沈園見多識廣,她露出個神秘的笑,“也不小了,明年就讀初中了。你瞧著吧,這也是張欽不搭理她,但凡張欽肯給她好臉色,田甜隻怕……嘖嘖。”
沈園二伯早年間門和她二伯娘離婚,娶了個嬌嬌弱弱特彆會奉承他的女人。那個女人看著特彆乖,那也隻是表象,也隻有她二伯覺得那是個小可憐。
她媽經常拿那個女人教她,以後要睜大眼睛,知人知麵不知心。
他們一家到軍區大院的第一天,沈園就認識田甜了,田甜會說話,會籠絡人,大家都是才認識,她隱約就有中心人物的意思,大家說起她,嘴裡隻有好話。
這樣的人沈園特彆忌憚,所以田甜主動找她做朋友的時候,她笑著應付過去,沒接受也沒拒絕。
田甜也感覺出她的態度,在班上也沒怎麼搭理她,她還是喜歡和吳桂英這樣的跟班上下學。
知道陳靜單純,沈園提醒她,“人和人是不一樣的,田甜和咱們不是一路人,你也少跟她們摻和,萬一哪天被賣了,你彆找我哭。”
“都是同學,不至於吧。”
“至不至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兩人在大院門口碰到從馬路對麵過來的張欽,張欽衝他們點點頭,“明天水庫我不去,你們自己去吧。”
說完張欽就走了。
沈園笑著跟陳靜打賭,“我們一會兒去告訴田甜張欽不去水庫,我打賭田甜一定會裝作不知道去張欽家問。”
陳靜一咬牙,“賭了,你贏了我給你一個大白兔!”
“兩顆!”
“成交!”
兩人去田家,田甜已經回來了。
陳靜敲門,田甜打開門笑道,“你們兩個怎麼來了。”
“我們在大院門口碰到張欽,他說明天不跟我們去水庫玩兒。”
“哦,是嗎。”
田甜隨意地應了一聲。
這個時候已經中午了,沈園和陳靜回家吃午飯,吃了午飯沒有休息,而是在自家窗邊盯著筒子樓的出口。
等到三點多鐘,田甜出門了。
陳靜和沈園也跟著出門了,他們下樓的時候田甜已經走遠了,她們也不管她去哪兒,她們直接去張司令家。
她們到的時候,田甜已經在了。
聽到敲門聲,張嫂打開門,“喲,小姑娘你找誰?”
田甜笑著說,“我找張欽,我是張欽的同學,我叫田甜。”
“張欽的同學來了,快進來坐,他在樓上,我去叫人。”
“阿姨,不用了,我就說句話,我一會兒就走。”
“沒事兒,進來坐坐吧,不耽誤。”
田甜推拒了兩次,才跟著張嫂進去,看到汪露,她連忙叫人。
張嫂子笑道,“這是張欽的同學,你等等,我去叫人。”
張欽早聽到動靜了,他麵無表情帝走下來,“找我什麼事兒?”
“我們明天去水庫的事情,你決定好了嗎?”田甜解釋道,“明天去的人有點多,我們到時候騎自行車,要先借好自行車。”
“我不是跟沈園和陳靜說了不去嗎?她們沒跟你說?”
“沒有。”
“哦,現在你知道了。”
田甜麵色尷尬,汪露瞪了兒子一眼,“能不能好好說話?”
張欽衝田甜點了點頭,“我還有事兒,你自便。”
張欽上樓,田甜隻能告辭,張嫂送她出去,還幫張欽解釋,“他從小就是那個性子,你彆放在心上,他不是針對你。”
田甜笑的特彆可愛,“我不生氣,他在班上也這樣,我都習慣了。”
張嫂子哎喲一聲,“也虧得你性子好,一般人還真和他處不來。”
寒暄了兩句,田甜才離開,張嫂子還朝她揮手,叫她有空過來玩。
田甜笑著離開,直到轉角的時候碰到沈園和陳靜,臉上的笑容才淡了下來。
“你們倆這是去哪兒?”
“我們隨便走走,你去哪兒?”
“我也隨便走走。”
“哦。”
“那咱們分開走。”錯身的時候沈園無意提起,“哎,陳靜,前麵就是小洋樓,張欽家住這裡吧。他家可真舒服,不像咱們要住筒子樓,擠的要死。好想去張欽家看看。”
田甜停住腳,轉身笑著說,“張欽冷冰冰的樣子一看就不歡迎彆人去他家,我看你們也彆去了,咱們去找彭豐年吧,他說能借到汽車。能借到汽車咱們就不用辛苦騎自行車了。”
沈園不想去,田甜拉著他,“走吧,彭豐年家也是小洋樓,都是一樣的,咱們去看看。”
陳靜此時也明白了,田甜剛才肯定在張欽麵前裝不知道。
她從兜裡摸出兩顆大白兔塞沈園兜裡,沈園給她一個得意的眼神,我猜的準吧!
田甜也不傻,從彭豐年家出來,她就明白過了沈園剛才說那番話的意思。她也不想跟沈園再說什麼,直接回家。
趙春華見她表情不好,“怎麼了?不是去張家了嗎?他們家不給你好臉色?”
“沒有。”田甜有些生氣,“沈園和陳靜好像看出來了。”
“看出什麼了?你作為同學邀請張欽出去玩兒,還跟那麼多人一起,誰也說不出個錯來。”
趙春華又說,“不過,沈園那個小丫頭確實有些刁鑽,不像陳靜實誠。”
“要是能和對麵街上那個小丫頭做朋友就好了。”
趙春華鼓勵女兒,“你想和她做朋友,那你就主動點。人主動點總沒有壞處,多交好一些人,多個朋友多條路。”
田甜不屑,“聽說她家也還是隨軍過來的,夠不上隨軍的條件,才在對麵買了房子。”
“彆管人家現在什麼級彆,人家能和張家打好關係,誰知道以後不能起來?”
趙春華是個多思多想的人,跟閨女說起那些彎彎繞,經驗十足。
田甜真是她媽的親女兒,她媽說的她全部聽進去了,還能馬上行動。
田甜真去敲門了,她邀請穆清去軍區大院玩兒。
穆清拒絕了。“為什麼不去,你在家也沒人陪你玩兒,大院裡好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孩兒。”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去了。”
嘴巴上說著謝謝,語氣卻很冷淡,田甜再一次有了麵對張欽時的感覺,這個小姑娘不吃她這一套。
田甜原本計劃,如果她肯去大院那邊玩,說不定能說服她去水庫,那麼張欽也有可能改變主意,隻是沒想到,連第一步都沒實現。
田甜說了兩句話就走了,林玉在屋裡聽到她們說話了,“怎麼不過去玩兒?多交個朋友有什麼不好?”
“不是什麼人都適合交朋友。”
“怎麼不適合?”
“那個姑娘想法太多,跟她交朋友隨時提防她算計你,太累了!”
“你又知道?”
穆清笑了笑,她太知道了。因為她上輩子交的朋友大多都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高門大族的姑娘們沒有選擇,她們交朋友,自己的喜好不重要,重要的是維持好後宅關係,關鍵時候最好能給家族帶去一定的助力。
她出身高貴沒錯,實際上在那樣的環境中出生,她也沒有選擇。
這輩子她有選擇的機會,她不想和那些心思深沉的人交朋友,像是張欽,麵上冷淡,心地卻很善良,會主動給陌生人提出幫助,有請求也知道適可而止。
多簡單的人!
穆清端了個小板凳去閣樓上發呆,看到熟悉的人從大院裡出來,霍容時!
霍容時也看到了她!
隔著一條馬路的距離,穆清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也能想象到他的目光是什麼樣的。
這樣複雜難搞的人,以後要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