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趙襄下意識握拳,眸中情緒翻湧。
不懂的人隻能看個熱鬨,比如季餘眠,比如半懂不懂的江楓。
但是懂的人就不一樣了。
張玄等人也下意識站起來,崔適走到窗邊,震驚的看著祭壇頂,“清氣宛若慶雲,上次這種景象,是聖人書院兩百年前那位亞聖了吧?”
趙襄指甲嵌入肉裡,眸中滿是不甘,她不信。
她不信葉瑜有這種資質。
如果有這種資質,她怎麼可能發現不了,難道就江楓慧眼識珠?
自己有眼無珠,老師難道也會看走眼嗎?
她並沒有對南州大名鼎鼎的南州雙璧感興趣,隻帶走了自己。
但……那是什麼意思?
趙襄看著祭壇頂上,罕見的露出了些許茫然委屈。
珈藍這次是真的變色了,她直接從樓上跳了下來,準備自己去傳信回去,調高對魔土的策略。
但是……
“救命,腿斷了腿斷了腿斷了……”珈藍在地上打滾。
江楓疑惑的看著頭頂,“怎麼回事?”
“難道治國多了還會質變?”
葉瑜也眼神茫然,她努力的控製著這慶雲,爭取雨露均沾一點,此時雖然震驚極了,卻也不敢分心。
雖然不明白什麼情況,反正不是壞事,江楓隻得忍下心頭疑惑。
季餘眠拉了拉她的袖子,指向桌案底下。
笑容漸漸消失,大黃貓瞪著季餘眠。
居然告狀?
垃圾女人!
江楓看見桌案底下的大黃貓,真的震驚了,“你什麼時候竄上來的?”
許瑕矜持克製住尾巴,優雅的蹲坐在原地,“剛剛。”
江楓聽的一愣,然後猛然抬起頭。
看見江楓求證的眼神,季餘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心底驚濤駭浪,江楓還是不動聲色的完成了祭天的儀式。
掐著大黃貓的脖子,江楓直接從壇頂跳進城裡,留下震撼到全家的觀眾們,回了城主府。
直接從祭壇跳進城?
魔主這是什麼毛病?
不愧是粗鄙武夫。
最後還是葉瑜帶著季黯收場。
趙襄與三人匆匆拜彆,眼眸困倦的跟睜不開一樣,回家睡覺去了。
孟舟卻是想起什麼,慢吞吞的吃著東西,依舊沒有等到魔主召見。
被鎮東將軍送來之後,連和她解釋的人都沒有一個,還是張玄先生跟她說她要做什麼。
此時也是一樣。
張玄熱情的邀請她,“元直無事的話,不若與我們去書院坐坐。”
孟舟自無不從。
*
香爐煙香嫋嫋,青衣女子仿佛做了場大夢,恍惚睜開眼。
身著朱紅衣裳的小黃門輕聲道,“令君,陛下喚你。”
青衣女子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正巧我也有事要稟報陛下,有勞了。”
小黃門看著她清雅白皙的臉頰,臉色微紅,“不敢當,請令君隨我來。”
時值正午,元明宮卻依舊安靜。
侍人、黃門、宮女們各司其職,安安靜靜的坐著本職工作。
蘭台也是如此,倦怠的午休時刻,點著沉香,閒暇時簡牘,無事則與同僚無聲對弈,日子閒適有趣。
青衣女子在正午的陽光中,被帶到了養心殿。
年輕的皇帝一身淡紅金龍常服,練著字。
她麵容有些稚嫩天真,有一雙圓圓的討喜的眼眸,看見青衣女子,她熱情的揮了揮手,“令君,快來看看朕的字。”
“子明說朕的字比旬前好了許多。”
顧雲笑容溫潤,黑色的深衣襯著白皙的臉頰,說不出的儒雅。
她道,“陛下天賦過人,又勤於練習,字跡自然一日好過一日。”
在通體黑紅二色的宮廷中,那身青衣顯得分外顯眼。
女子微微行禮,眼角也帶上了笑意,“陛下喚臣來,可有要事?”
姬祥用欣賞的表情看著她。
相比規矩古板的大臣們,她的新蘭台令總有種說不出的灑脫肆意,青衫瀟灑,風流俊逸。
青衣女子正是大好時光,烏發如雲,眉眼清朗,是無論何人見了都要稱讚的長相,如蕭如竹,爽朗清舉。
“令君,你上前來,何必站的那麼遠。”
青衣女子依言走近,並無尋常人的誠惶誠恐,大大方方的讓姬祥更生好感。
她好奇的問道,“朕一直好奇,你為何要號十裡呢?”
聽她這麼一說,青衣女子不禁失笑,“這是因為臣少時的一句荒唐話。”
“什麼話?”皇帝迫不及待的問道。
顧子明也沒忍住笑了起來,語氣不乏調侃,“‘十步之內,必有芳草’此言陛下可聽過。”
“朕當然聽過。”年輕的皇帝興致勃勃的道,“朕還知道,下一句是,四海之內,豈無奇秀。”
顧子明笑著點頭,“當時我這師妹便放豪言,說要自號‘四海’,她一下午都在逼著大家喊她四海君,後來首輔大人回來知道了此事。”
青衣女子露出了慚然的表情,“年少無知,年少無知。”
“首輔大人問她,‘汝年少至此,焉敢稱四海?’遂連述其十問,她答到第七問,便力有不逮,最終低頭服輸了。”
“當時首輔大人評判,‘汝不能為四海,亦非十步芳草,芳菲可有十裡焉,’”顧子明笑道,“於是她就驕傲的自號‘十裡’,還打賭,將來她早晚能號‘萬裡’。”
“她晉升治國時,首輔大人感歎道,‘君可芳菲千裡,萬裡亦不遠矣,’”顧子明看向青衣女子,眼神調侃,“但是她堅持自號十裡君,不肯再以萬裡為號了。”
“慚愧慚愧,”青衣女子以袖掩麵,“當時不知天高地厚,豪言令人發笑,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皇帝嘻嘻哈哈的笑道,“令君之才,萬裡芳菲,該叫‘芳菲君’才好,何須自謙?”
見聖女前來,皇帝兩眼放光樂不思蜀的模樣,兩人知趣告退。
顧雲:“你何時歸來?”
十裡君:“快了。”
顧雲:“何須留念,陛下赤子之心,仁厚愛民,對你期望甚高……”她頓了頓,重聲道,“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十裡君沉默了一會,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是啊。”
對她的反應滿意,顧雲道,“首輔大人找你,你自去吧,我去少府看看。”
“這就去。”青衣女子籠袖目送她背影消失,才轉身離去。
“見過首輔大人。”
“行了,少跟顧子明來往,人都變麻木了,”老人坐在桌案後麵,“沒人的時候,喊我老師就行了。”
“老師。”
“何時歸來?”
“南州易主之時。”
老人眯著眼睛,室內的氣氛陷入安靜,香爐煙氣嫋嫋,午後的空氣安靜祥和。
好一會老人才繼續道,“江霜淺,不愧是讓我們都提防的人。”
“按你所說,南州是果真要丟一次了?”
青衣女子已然跪坐於案前,低眉道,“大勢所趨。”
頓了頓,她道,“我觀魔主行跡,南州恐有大旱,朝廷……”
她抬起頭,看向老人,“可有把握賑災?”
老人臉色微變,終於睜開眼。
垂垂老朽的眼皮後,是一雙清明乾淨的眼眸。
她漸漸苦笑了起來,“有,但是趕不及。”朝中之事,拖拖拉拉是常態,她畢竟是臣子,不是皇帝,無法乾綱獨斷。
敲了敲桌案,老人頹然道,“便宜了那丫頭。”
青衣女子無聲跟著點頭。
顯然,兩人都認為大旱隻會便宜那人,不會給那人帶來困擾。
青衣女子繼續道,“李清明與她隔閡甚深,可用。”
老人點了點頭。
她繼續道,“鎮東將軍心無朝廷,與賊子私相授受,當招其回京述職,午門斬首。”
“直接斬首?”老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