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飄揚而下, 北風呼嘯,天地仿佛失去了顏色。
氣氛一時十分安靜。
餘殊輕聲道, “我們該走了,江楓。”
江楓沒說話。
過了一會,餘殊抬頭,發現她狀態不太對勁。
看見咆哮的金色巨龍,又看了眼依舊沒找到姬白的龍座,餘殊思慮三秒,抱著江楓悄悄的離開。
*
江楓再次蘇醒的時候,在一輛馬車裡。
她感覺到腦子排山倒海的痛苦,整個人差點駕鶴西去, 幾乎連滾帶爬的翻出車廂, 滾在雪地上。
眼前暈眩的仿佛天地倒轉,江楓呼吸都差點停止了。
馬車太顛了。
為什麼沒有橡膠!
馬車停下,紅衣女子趕到她身前。
江楓閉著眼,感覺到她蹲了下來。
“我不太會駕車,你還是覺得太顛簸了嗎?”她好似在自言自語。
江楓不想說話。
一雙手將她從雪裡扶了起來, 江楓終於睜開眼,疲憊道,“彆動我,讓我躺一會, 涼快。”
餘殊看著她, 眼眸沉靜,“不可以。”
江楓皺眉, “彆煩我,我現在頭疼。”
餘殊吐了口氣,伸手貼在她側臉, 江楓不適的移開臉,不高興,“你手上有雪,冰死了,拿走。”
餘殊:“你風寒入體,江楓。”
江楓:“你放屁,我怎麼可能風寒?”
餘殊將她抱了起來,布靴在雪地上留著清淺的印記。
這是一條年久失修的官道,通往的是個破落的小縣城,孤零零一輛馬車停在路上。
大雪紛飛,兩邊密林幽幽,鵝毛大雪傾盆,天空昏暗一片。
餘殊將她抱入馬車,才道,“是我大意了,你藥都沒吃,趴在樹上吹了半天冷風。”
她漆黑的眼眸有些沉著,還有……自責?江楓下意識看了她一會。
移開眼,江楓收斂了脾氣,“那倒不至於,我回去吃個藥就能好了。”
“彆坐車,我頭要顛裂開了。”
她本來就暈,現在更暈了。
餘殊看著她,“但是許子圭她們沒跟我們走一條路,現在禦龍山的人到處飛,我們隻有這輛車,還有那匹……”
江楓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車外。
一匹雪白的……驢子。
雪白的一絲雜毛都沒有,挺少見的,嗯……少見。
“你哪來的……驢?”
餘殊語氣理所當然,“禦龍山反應太快了,我路過舒城,就把餘靈的驢牽出來了。”
“這驢是異種,彆看它看起來蠢,其實力氣很大,也很機靈。”
車外的驢發出響亮的鼻聲,仿佛在罵人。
江楓:“……”
“等到了南州,再還她就行了。”餘殊道。
江楓:“……”
餘殊被她看的有點緊張,“你看我做什麼?”
江楓歎了口氣,“我們怎麼回去?”
餘殊笑容陡然燦爛起來,“驢車啊!”
江楓:“顛。”
餘殊笑容一僵,“那怎麼辦?”
江楓:“讓我躺一會,睡到明天早上。”
“你把車拉到山裡去,就沒人找得到了,等我睡醒了再說。”
餘殊微怔,伸手摸向她額頭。
江楓有點煩,“你拆我繃帶做什麼?”
餘殊不理她,很快拆完,伸手摸了摸,“很燙。”
“我先幫你換個藥。”
“你不能拖了,”她道,“我懷疑墨白把線索留在那屋子裡了。”
“立刻就回去。”
江楓頭疼,眼睛也疼,全身就都不舒服,心情還差,很想罵她,但是又知道不該罵,隻能道,“你好煩,你能不能讓我安靜一點。”
“不行。”
“餘殊!”
餘殊眼眸沉靜的時候,還是挺有壓迫力的。
與她對視了一會,江楓怒氣又漸漸散了。
她知道餘殊是好心。
但是好心有的時候也很煩。
見她安靜下來,餘殊拿出藥膏,一點點的幫她擦,又換了乾淨的紗布。
見她不吭聲了,餘殊瞥了她一眼道,“你就會凶我。”
江楓看著她,麵無表情。
餘殊:“也沒見你對李清明這麼疾言厲色。”
江楓:“……”
餘殊:“你答應我的甲胄什麼時候做?”
江楓:“……”
餘殊:“花紋你想好了嗎?”
江楓:“……”
餘殊每問一句,江楓的氣勢就壓低一點,三句下來,江楓已然氣勢全無。
心虛的瞥開眼,江楓道,“回去就想,回去就想。”
餘殊嘴角微抿,嘲笑的意思很明顯。
江楓不敢吭聲,任由她一圈一圈的纏紗布。
餘殊看了她一眼,嘴角隱晦勾起。
江楓乾咳了一聲,“那你覺得該怎麼辦?”
“我現在頭暈目眩的,你要是繼續顛我,還不如讓我躺在地上等死呢。”
餘殊思慮了一會,“如果主公不嫌殊逾越的話……”
江楓眉心跳了跳,“比如?”
她開始腦補餘殊一腳把她踢到天上拋物線,然後去接回來的趕路方式了。
餘殊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我抱著你騎阿雪走吧。”
“它很穩的。”
外麵的白驢刷的打了個響鼻,仿佛在回應她的話。
江楓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才道,“你這麼高……騎驢……”
她瞥著餘殊,“你覺得合適嗎?”
餘殊一聽,覺得很有道理。
她有點懊惱,“我當時就想著阿雪力氣大,穩,就把它牽出來了,早知道就牽匹馬了。”
江楓心道還好不是拋物線趕路法。
她安慰道,“那要不現在去找一匹?”
餘殊看了看四周,“我覺得這裡不像是能找到野馬的樣子。”
她打開小窗,窗外寒風呼嘯,有大雪飄揚。
“外麵太冷了,還是讓阿雪拉著吧。”
她漆黑的眼眸看向江楓,“我抱著你就行了,我是武者,我有把握讓你一路不顛。”
江楓:“……”
相顧無言,氣氛陷入安靜。
換做其他人是沒這麼尷尬的。
但是餘殊……
代侯……
太尷尬了。
江楓乾咳了一聲,“嗷嗷要是在就好了。”
餘殊眼眸升起點點笑意,道,“放心,你狀態特殊我知道,我不會多想的。”
“不過我希望主公也不要多想,下不為例。”
江楓躺平,過了一會她鬼使神差道,“但是我覺得你腿也挺咯的。”
餘殊笑容漸漸消失。
江楓:“……!”
她乾咳道,“開玩笑開玩笑。”
餘殊嗬嗬。
說破了尷尬就好多了,江楓舒心的伸展了一下,發現驢車已經走動了起來。
而且,確實!不顛!
餘殊真穩.jpg
江楓:“你剛剛那一瞬間的表情,是不是想讓我自己出去爬?”
餘殊假笑,“怎麼會呢?主公多慮了。”
江楓白她,“餘小殊,你就是口不對心。”
她又翻了個身,興致勃勃的問道,“餘殊,你以後準備怎麼過?”
“幾歲結婚生子?再生個天賦會不會和你一樣?”
“李清明那犟脾氣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等到小清明出生,我覺得你未來可期。”
餘殊笑容微僵,有點點不高興,但又不好表現出來,隻得笑道,“我也不知,主公莫問。”
“彆呀,這種大事你不會一點想法都沒有吧?”
“你要是沒有子嗣,你以後爵位傳給誰?不覺得血虧嗎?”
“不覺得,”餘殊道,“餘家人很多,傳給誰都一樣。”
江楓:“……”
也許是空間太小,空氣太靜,她終於感覺到了餘殊的不高興。
眨巴眨巴眼,江楓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高興,隻得轉移話題道,“你的書到了沒?”
餘殊很快答道,“到了,之前你送我回去的時候就到了。”
江楓很快回憶起來,“是你院子裡的大木箱?”
餘殊:“對。”
氣氛再度陷入安靜,江楓隻得閉眼裝睡。
用將軍當枕頭,還挺奢侈的,不能浪費。
要是李清明在就好了。
熟,不用這麼尷尬。
而且讓她抱就會直接抱,她不會像餘殊一樣想那麼多。
“你是不是在想李清明?”
江楓聽的呼吸一滯,眼睛沒有睜開。
神特麼在想李清明?
你怎麼知道?
見鬼了你?
“看來我猜中了。”
江楓覺得她語氣好像有點不對勁,但是又好像很正常。
她偷偷睜開一個縫觀察。
可是她的視角,隻能看到餘殊的下巴。
柔和精致,白皙如玉。
江楓:“……”
覺得自己有點遜,江楓索性睜開眼,“你問這個做什麼?”
餘殊沒說話。
江楓:“我隻是覺得她會簡單點,不會想那麼多。”
這樣她也能輕鬆一些。
雖然跟餘殊也算很熟了,但是像這種偏私事向的接觸,幾乎沒有過。
餘殊在她眼裡就是單純的大將,如果餘殊不那麼狗的話,也許還能當個朋友。
好使就完事了。
李清明就熟多了,十四歲撿到,養了一年多,大概十六跟在她身邊,十八離開,二十二歲回來。
主要是江楓看得透她,也見過她最弱小最無助最狼狽的樣子,自有一種親人間的親昵在,不會拘泥於禮法。
但是餘殊,江楓不是很敢跟她鬨。
代侯大刀高懸。
江楓也得克製一點。
而且餘殊更克製。
按餘殊的性格,她們就連當朋友都很難,跟李清明當然沒法比。
但是餘殊好像有點吃醋的樣子?
她以為餘殊心裡能理解的。
軍權當然要交給最信任最親密的人。
而且她也答應給餘殊上戰場的。
以餘殊的能力,以後不會差的。
暗自複盤了一會,江楓還是搞不清楚餘殊為什麼生氣。
離譜。
人心最離譜了。
她複盤的很快,餘殊也終於開口了。
她冷淡道,“你又不是她,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多想?”
江楓:“……”
“那你多想沒?你都沒多想?她會多想嗎?”
抬杠是無需學習的,江楓天生就會。
餘殊嘴角嘲諷的勾起,嗬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她這個樣子讓江楓一愣。
好家夥,餘殊不是一向溫柔知禮嗎?
這個表情算哪門事?
江楓沉默了一會,戳了戳她的腰,“餘小殊餘小殊。”
女子漆黑的眼眸看了下來,非常冷淡。
江楓倒吸了一口氣,“你麵具掉了傻狗!”
餘殊:“?”
江楓:“你中央空調人設呢?!”
餘殊:“?”
江楓:“你特麼好歹裝一下啊!你讓你主公看你嘲諷的表情乾嘛?!”
餘殊終於聽懂了她的意思,然後湊近臉,笑的彆提多肆意了,那雙漆黑的眼眸滿是嘲諷。
對,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的!
麵具。
說得好。
等她下車,她再戴回去,江楓能拿她怎麼著?
江楓被她氣的心梗。
趁她不注意,江楓一把拽住她額頭的碎發,“再笑?再笑我捋禿你信不信?”
她記得餘殊很愛護她的秀發的。
去平陵的時候還因為頭發拖在地上氣若遊絲。
餘殊笑容一僵,果然不動了。
她不動聲色的道,“主公,禍不及青絲啊主公。”
江楓拽近,還拉了拉,“是嗎?你剛剛嘲諷我不是嘲諷的挺開心的嗎?”
餘殊重新掛上了燦爛的笑容,“哪能啊主公,我剛剛在嘲諷李清明,不是在嘲諷你。”
江楓試探著放手,餘殊立刻後退,還抽出一隻手將自己披散的青絲束起,手腳之麻利讓江楓瞠目結舌。
她滿頭墨發隨意的紮在腦後,嘴角那抹笑容立刻又消失了。
江楓幾乎眼睜睜的看著她表情變嘲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