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男子站在龍上, 負手而立,神色傲氣難掩。
李清明眼眸一冷, 一腳踏出,卻在下一瞬被捉住。
她轉過頭,看見江楓,眸中的冷厲稍微克製了些許,卻還滿是怒意,仿佛質問江楓為什麼要讓禦龍山欺負到頭上。
江楓將手指豎到唇上,“噓。”
李清明看著她,沒動。
江楓鬆開她的手,隨意的往台階上一坐, “咦?我劍呢?”
餘殊將自己的佩劍拔給她, “你的青虹被墨白卸下來了,之前放在葉祭酒那裡了,不在這裡。”
江楓笑吟吟接過劍,“沒事,隻要是個長條的都行。”
她的手指剛觸碰到劍柄, 氣勢就瞬間變了。
空氣仿佛凝滯了下來,而這凝滯感瞬間從王府向外擴散,眨眼就籠罩到了天空。
那天龍侍正準備發火,突然脊背一涼, 汗毛乍起, 整個人像被刀架在脖子上一樣,從骨子裡泛著寒意。
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逃跑、逃跑、逃跑, 不可力敵。
他瞳孔收縮,清楚的看見自家愛龍頸上鱗片乍起,顯然感受到這種危機感的人不止他。
他張了張嘴想強行開口, 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般,乾澀的說不出話來。
此時,王府方圓二十裡包括天空,都仿佛被凝滯住,每個人都有種極致的危機感,仿佛自己一動,下一瞬殺機就會降臨。
即使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景,但是餘殊還是覺得震撼。
武者雖然能在方寸之內稱雄,但是論個人偉力,卻遠遜其他職業。
江楓的劍意卻好像超脫了這種限製,夠強,也夠遠。
江楓將佩劍緩緩插.入地裡,一股無形的劍氣迸發。
龍上眾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隻耳朵一涼,那股悚然的危機感居然已經過去,隻剩下他們本能繃緊的身體在提醒他們,剛剛發生了什麼。
天龍侍下意識伸出手摸了一下耳朵,鮮紅的血跡讓他臉色微變。
過了一會,他語氣凝重道,“禦龍山天明,求見魔主。”
說完,他緩緩降落了下去。
江楓終於轉過頭,“阿殊,你去應付他。”
餘殊眼睛亮晶晶的,就像藏著小星星。
江楓眨了眨眼,淡然將劍拔.出來,遞給她道,“看什麼?你又不是沒見過。”
餘殊蹲在她旁邊,滿臉羨慕,“我什麼時候也能學會?”
江楓被她逗笑了,“那得看你自己了。”
“清明,等會餘殊應付,你盯著,如果他們敢放肆,死傷不論。”
季餘眠都被他們軟禁了,她還怕個鳥。
禦龍山再牛逼也不過是三大勢力之一,神廷江楓不怕,帝國江楓沒怕,她難道就單獨怕一個禦龍山?
跑她城主府來裝逼,真是找死。
以前因為季餘眠的緣故,江楓都沒算計過禦龍山,現在,也許需要提上日程了。
如果季餘眠搞不定禦龍山,江楓就會想辦法把季餘眠接出來,然後跟禦龍山好好掰掰手腕。
龍的確是利器,但是不代表其他人都拿他們無能為力。
否則禦龍山早就統一世界了,還需要搞那些陰謀詭計?
當初餘殊都能乾掉那麼多天龍侍,江楓能殺不了?
她是沒法破龍的防禦嗎?
還是龍能殺得了她?
武者雖然一直在各職業末端,但是能生存至今,可不僅僅真的靠苟。
各時代的至強者中,從來不缺武者的一席之地。
禦龍山想為友,就為友,若是為敵,她也接著。
季餘眠是季餘眠,禦龍山是禦龍山,江楓一直將她們分的很清。
禦龍山是個傳承兩百多年的大勢力,不是一個人的意誌能夠撼動的。
餘殊收回佩劍,彆回腰上,“我去?”
江楓:“你會說話,清明去的話會直接打起來的。”
所以,各司其職最好了。
餘殊眼眸微轉,“那到底是打還是不打?”
江楓微笑看著她,“你自己掌握尺度。”
餘殊頓時有壓力了,又有些幽怨的看著江楓,“李清明隻需要動動手……”
李清明冷淡的看著她,“你話真多。”
餘殊就是不要臉,她才不在幾天,她和江楓的關係好像又好一些了。
餘殊本來是幽怨的,但是看李清明不高興的眼神,她好像又可以了。
眼珠一轉,餘殊看向江楓,故意將手搭在她肩膀上道,“你答應我的事彆忘了。”
江楓:“?”
不太懂餘殊的意思,還有,她答應什麼了?
江楓眼睛轉了轉,不動聲色的點頭,“我知道了。”
忘了,開始回憶.jpg
餘殊本意是想氣李清明的,結果看到她的眼神就猜到了她的想法,自己又被氣到了。
垃圾江楓!
江楓看見她眼神不對,一臉正直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答應你的還能忘了不成?快去快去!”
“清明,你也去。”她又轉過頭道。
李清明冷淡的看著餘殊,兩個人之間仿佛又有氣壓在醞釀。
江楓扶額,“好了好了,先把那個龜孫子趕走,彆看了。”
兩人冷哼了一聲,然後分了兩個方向離開。
江楓:“……”
*
“怎麼樣?”江楓躺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書,眼睛都沒抬。
餘殊:“李清明打傷了三個,我又示好讓他們進來搜了一下,然後他們走了。”
她又道,“但是我懷疑他們還會留人監視這裡。”
江楓翻了一頁,“意料之中。”
“接下來就看大白什麼時候來找我要人了。”
她歎了口氣,“墨白自己倒是一了百了,爛攤子卻留給我。”
一說到墨白,她神色又沉了下來。
將書砸在桌上,“所以說我最討厭生離死彆了!”
李清明麵無表情的坐在另一邊沙發上,靜靜的看著她。
見江楓看來,她才道,“你把我安排在她的旁邊?”
江楓愣了一下,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乾笑了一聲才道,“我那裡你不是住的習慣嗎?”
她又一本正經道,“阿殊反倒是第一次住,我把她安排的近一點,你順便照顧一下她。”
李清明斜著她,語氣冷冷淡淡的,“我不覺得她需要我照顧。”
江楓還待再說,卻感覺身邊沙發一沉。
轉過頭就見餘殊慢條斯理的拔出佩劍,將其擺在桌子上,“我知道你的意思。”
江楓:“?”
餘殊看著李清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是不是很久沒揍過你了?”
李清明冷嗤了一聲,“病秧子。”
這句話對餘殊的嘲諷度應當很高,因為下一瞬江楓就看見餘殊衝了出去,淩厲的勁風掃的家具動蕩不已,書本花瓶搖搖欲墜。
扶額片刻,江楓忍無可忍道,“給我滾出去打!”
兩人很快就將戰場轉移。
李清明一身鬆綠,身姿如風,淩厲漂移,身側仿佛有清風斡旋。
餘殊紅衣熾烈,笑的張揚,下手卻一下比一下狠。
江楓看了一會,發現不太對勁。
她倆哪來這麼大的仇恨,打的這麼狠?
餘殊雖然用笑掩飾,但是江楓能看出她眼裡的怒意,而李清明根本沒掩飾,她在被餘殊陰了兩下之後,立刻下狠手了,眼眸冷厲至極。
咳出一口血,餘殊大笑,“好!再來!”
李清明懶得開口,隻回以最凜冽的攻擊。
江楓看出來,她們已經打出火來了,短短片刻就各自吐血數次,越打越狠。
看了一會,江楓有一丟丟心虛。
她倆應該沒什麼矛盾才對吧?不會是各自對她有火,但又不敢打她,所以才對打泄憤的吧?
這事她們之前也乾過,再來一次好像也不奇怪。
雖然她們之前動手也很直接,但是像這麼激烈的程度,好像隻有剛歸順她那會才有。
趙文景聽到動靜,慢悠悠的晃了過來,故作驚訝道,“她們怎麼又打起來了?”
江楓隨口敷衍,“因為愛情。”
趙襄一愣,白皙斯文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疑惑,“什麼?”
江楓翻白眼道,“大概是心情不好吧,反正不打我就行了。”
李清明聽的眼眸微眯,餘殊也心照不宣的收了些許力道。
江楓繼續比比,“武者嘛精力旺盛,多打打精力耗儘,就不會找我麻煩了……”
她剛說完,李清明一個急退,人已然站在了江楓邊上。
她冷淡的眼眸泛起些許嘲諷,然後慢條斯理的將剛剛險些散下的青絲束緊。
餘殊笑嗬嗬的走來,“我精力耗儘了主公,今天能不能請假?”
江楓:“……”
趙襄負手而立,似笑非笑道,“同樣的招數用第二次,恐怕不太管用。”
江楓也很淡定,指了指李清明道,“效果達到就行了,她們這不是停手了嗎?”
李清明冷哼了一聲,“無聊。”
餘殊笑吟吟的沒說話。
江楓看著她胸口的血漬,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知道清明最乖,去換衣服吧。”
李清明果然低頭,看見衣服臟了,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江楓又看了眼餘殊,讚歎道,“紅衣挺遮臟的,吐血了都看不出來。”
餘殊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那是因為我厲害,忍著沒吐。”
江楓仔細的看了看,又湊近聞了聞,隻聞到淺淡的香氣,的確沒聞到血腥味。
“還真是,可我剛剛好像看見你吐血了?”江楓疑惑。
她靠的有些近,餘殊不自禁後退了一步,不動聲色道,“你看錯了。”
她明明之前看見餘殊吐血了?江楓有些狐疑,卻也懶得計較。
反正她倆就算打也不會有什麼重傷,武者恢複能力強,中午打的,晚上就能好。
之前清明餘殊那傷勢,換其他任何一個職業,都得當場嗝屁,包括禦龍者。
但是她們就是能撐回來。
武者就像是疾風下的勁草,不管怎麼樣都能蓬勃生長,堅韌至極。
“年節你準備怎麼安排?”趙襄來當然不是和江楓敘舊的,她是有事。
反正她和江楓也沒有舊可敘。
江楓皺了會眉,“輕鬆一點吧,大家忙了一年了,該放假放假,論功行賞,好好和家裡人團聚,過個好年。”
“府庫應該還算充盈吧?”江楓問道。
趙襄點頭,“之前你的左將軍在西邊幾場大勝,賺了不少錢回來,還算充盈。”
江楓一愣,“有這回事?”
趙襄鄙視的看著她,“你一天到晚都在忙什麼?”
江楓揉腦袋,“我這段時間忙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有墨白的事情沒解決呢。”
“我都不知道怎麼和大白開口……”
趙襄打斷,“那是你的事情,我隻管政事。”
江楓可憐巴巴的看著她,“文景你個無情的女人!”
趙襄冷嗤了一聲,轉頭就走,“這招對我沒用。”
她又停步,淡淡看向餘殊兩人,“軍中的休沐安排、賞賜、輪換等事情,也該定下來了,左將軍乃樞密使,不要終日無所事事跟著江楓瞎晃悠,早日寫個條陳給我,若是晚了,府庫撥給不及,我可不負責。”
“中尉府也是如此,你上次跟我說人手不夠,還要給她們從軍冊轉出來,我這邊還等著你下文,你再拖今年完成不了,我可不管你……”
對餘殊,趙襄態度稍微好了點,但是好的有限。
餘殊需要她提醒的地方不多,省心。
而且中尉某種程度是受她節製的,屬於政務體係,不像李清明,和葉瑜屬統戰部,跟她沒什麼關係。
作為長史,趙襄是南州政務一把手,什麼事都要過她一手,換成帝國的體係,她不是首輔就是丞相。
雖然她知道被賦予軍權又手握情報的葉瑜才是真正的第一心腹,但是現在……葉瑜好像都有點跟不上江楓,反倒是幾個武人因為離得近,比她們顯得還要心腹。
雖然葉瑜沒說,但是趙襄多少能感覺到一點。
葉瑜不爽了,趙襄就爽了,就連許子圭小傻子都順眼多了。
目前,她還是比較滿意的,雖然狗江楓的態度還是很令人惱火。
餘殊思索了一下,“我知道了,今晚我就把名冊整理出來,明日午時之前遞交長史府。”
她因為追江楓,手裡的公務又落下了,需要連夜補。
又要連軸轉好幾天了。
看見趙襄看向自己,江楓嘴角抽了抽,“我事情比較多,你彆看我,安撫大白也很重要,不然回頭她能把王府都給砸了,回頭我還要去小黯那裡……”
她試圖證明自己的忙碌,卻被趙襄一口打斷,“因功至祿是沒錯,但是李將軍我指的是李振威,守衛蒼梧關半年,什麼都沒撈到,到現在不僅沒當中郎將,甚至都沒入統戰部,馬上年節了,你彆把她給忘了。”
江楓正色了起來,“我知道了。”
“哎呀,明天我再忙政務,我現在頭還暈著呢,明天再說明天再說!”
想到李采,江楓就想到自己還有一大堆沒法丟出去的政務要忙,瞬間頭大如鬥。
包括不限於給季黯的科研院眾人正名定祿,準備年節給眾人的賞賜,主要是親近重臣們的,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無法讓人代勞的事情,都得她自己去做。
趙襄瞥了她一眼,看見她頭上還沒拆的繃帶,這才道,“我隻是提醒你,彆遊手好閒的。”
趙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是江楓三人都被砸了一臉政事,就連李清明都沒心情說什麼了。
她很乾脆轉身就走,沒過一會就搬了公文來,跟江楓商量起軍務來。
雖然她是樞密使,但是很顯然,軍務真正的一把手是江楓,很多事情她需要與江楓商量才能實施下去。
而且之前鎮南軍她自己做主,跟江楓的習慣已然不同,現在需要重新協調。
餘殊本來是想立刻去忙的,但是看見她們當著她麵商量軍務,而曾經的右將軍(雖然隻當了幾天),卻隻能回去灰溜溜的整理名冊,她氣都不打一處來。
憋了一會,餘殊乾脆命人將東西搬來,也就在這裡辦公了。
江楓本來跟李清明討論的專心,沒注意餘殊的,結果一轉頭就發現餘殊辦公一會,抬頭看她一會,看完繼續……如此反複,那幽怨的眼神把江楓看的受不了。
江楓乾咳了一聲,“阿殊,彆急嘛,等打中州或者北州的時候,肯定用得上你,要沉得住氣。”
餘殊一身紅衣,桌上公文堆的很高,她乾脆將腦袋搭在公文上,幽怨道,“之前我是右將軍,跟她平級的。”
“等到真的開戰,我估計就是她部將了。”
李清明現在已經坐穩了南州最高將領了,一旦開戰,她必然為主將,餘殊就算不在她帳下聽令,也會作為偏師配合她作戰的。
但是她們以前是平級!!!她明明還歸順的更早!!!
看著餘小殊幽怨的眼神,江楓也很頭痛。
還不是你自己,非要追查檻車入洛的事情,繞了好大一圈才查完,結果一步慢步步慢。
當時不是你自己說自己有心理準備的嗎?
江楓在心裡嘀咕,但是她也不敢說,還得安慰,“沒事的,你多立戰功,很快就能趕上來的。”
李清明笑了兩聲。
她笑的非常應景,餘殊差點被氣出心梗。
李清明嗓音冷冷淡淡的,此時愉悅之下,尾音上翹,有種清越的磁性,好聽極了。
江楓:“清明多笑笑,好聽。”
餘殊差點拍桌子,“你還誇她聲音好聽!”
江楓乾笑了一聲,“阿殊也多笑笑。”
說完她想起來,餘殊哪天沒笑。
餘殊自閉了,她把頭埋回紙堆後麵,不想理江楓了。
李清明卻是突然想起什麼,清冷的眼眸若有所思,“餘殊的實力好像下降了。”
江楓:“什麼?”
都這樣了,就不要再追殺了吧?她給李清明擠眼。
餘殊肩膀一僵,埋在紙堆後麵沒吭聲。
李清明:“她真元有點虛浮,可能是偷懶沒好好修煉……你眼睛怎麼了?”
江楓:“……沒什麼。”
“她這段時間不是重傷,就是忙公務,後來又去找我,哪有時間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