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崇德在你身上留了暗手?”
“你跟我說,我告訴江楓,讓她想辦法!”
許子圭理直氣壯的說出了自己的解決辦法。
餘殊的速度放緩,耳朵高高豎起。
什麼?
恩師情緒有問題?
情緒怎麼可能有問題?
等等,不會是……?
餘殊眼中閃過厲色,幾乎瞬間放下筷子看來。
她雖然不及恩師了解皇陵,但是她記憶裡,能達成這樣作用的隻有一種。
那荊棘血浴。
那是崇德給傀儡定性的東西,大多數人,無論情感多濃鬱,人緣再好,洗過一次之後,就會如同一個初生嬰兒,大腦一片空白,麻木空洞,配合崇德專有的功法,即可變為傀儡,從此生死由人,不再有自我。
而這,是不可逆的。
當初在皇陵裡,她所知道的,恩師已經洗過了兩次,她在第三次來臨前被送走。
那時候恩師就自己擔心自己熬不過第三次,後來很可能真的沒熬過去。
可是……
可是那時候恩師是極度抗拒的,荊棘血浴的過程痛苦至極,每次進去,所有人都會瘋狂反抗,血荊棘之下,場麵宛如煉獄。
餘殊曾被恩師帶去看過一次,縱使是她,都看的臉色發白,腿腳發軟,更何況是親自去洗?
而現在,跟她說,崇德都沒做到的事情,居然被許子圭做到了?
恩師居然心甘情願的去洗荊棘血浴,為的居然是……?
餘殊出離的憤怒了,她恨不得掀桌而起,立刻將許子圭趕出去。
明止嚴厲的眼神瞬間投射過來。
餘殊絲毫不讓,與她對視,滿眼怒火。
“不是你想的那樣,”明止低頭對許子圭道,話語卻是對餘殊說的,“我沒有那麼傻。”
許子圭無知的抬起頭,疑問道,“那你到底怎麼回事?”
餘殊表情扭曲,“還不是因為你!”
明止臉色變了,“連召。”
許子圭瞬間變色,下意識慌張了起來,“跟,跟我有什麼關係?”
餘殊憤怒至極,“若不是你躲著恩師,你告訴她,你要她克製情緒,她怎麼會去傷……唔唔唔……”
在她開口的瞬間,明止居然撿起桌上包子,精準的投射到她嘴裡。
餘殊都沒反應過來,嘴就被堵住了。
許子圭臉色蒼白了下來,她絕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她以為明止舊疾複發。
可是居然是因為,是因為……
明止眼神焦急,下意識向前道,“子圭,你聽我說,不是她說的那樣……”
許子圭卻驚恐的退後了兩步。
明止臉色也掩不住的慘白,她沒想到連召居然會一語道破,早知道就不讓連召跟來了。
她寧願讓時間慢慢洗滌,大不了等子圭成婚,她再慢慢靠近,讓子圭適應。
心裡有了決斷,明止隻得壯士斷腕,“沒錯,那,我這樣,子圭還怕我嗎?”
怕吧,離開吧,以後,以後她再想辦法。
明止隻能如此下策。
“怕……”
許子圭果然沒辜負她的期待。
她覺得明止太誇張了。
因為她一時的躲避,居然就用外物控製情緒。
那她以後還怎麼敢做什麼彆的事,萬一她又做什麼可怕的事情怎麼辦?
明止低著頭,“我……我不知道……對不起……”
她語氣有些頹然,“你走吧,我以後不會再……”
許子圭迫不及待要跑,卻被餘殊一隻手拉住。
許子圭不怕餘殊,“你彆拉我!”
餘殊隻看著她,問一句話,“你喜歡過我恩師嗎?”
許子圭震驚了,“沒有!”
餘殊也被她毫不猶豫的話語所驚到了,深呼吸道,“好,我不會再為難你,也希望你以後能彆再靠近我恩師……”
“連召!”
餘殊愕然看去。
明止表情十分空洞,有些莫名的疲憊,“回去吧……”
“你……此事你勿再管。”
“你先走吧。”
她疲憊的模樣讓餘殊亡魂大冒,驚慌失措就像犯錯的小孩,“恩師……恩師我……”
江楓緊趕慢趕趕過來,一把將餘殊抱在懷裡,“阿殊不慌不慌,看我的。”
餘殊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臉色嚇得發白,看的江楓心疼的不得了。
“子圭。”
江楓一喊,許子圭隻能不情不願的轉過身。
江楓:“我隻問一句,明止待你如何?”
許子圭:“……好。”
“你待她如何?”
許子圭苦著臉,“那也不用我以身相許吧?”
江楓:“誰讓你以身相許了?”
“你至少不能故意傷害明止吧?”
“我什麼時候故意……”
“你明明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裝什麼裝?”
江楓麵無表情,“行,你如果不知道,那我告訴你。”
“你不需要躲著她,她怕你感到不安,連情緒都屏蔽了,”江楓咬牙,“隻為了讓你不再躲著她。”
“她沒有要你回應,也沒有勸你不戀愛,更沒有耽誤你結婚,”江楓深呼吸,“你對誰都那麼友好,就偏要傷一個要求如此之低的人?”
許子圭想要反駁,卻一時找不到詞語。
她傷害了明止嗎?
是,她是傷害了明止,可是……
“不是你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嗎?”許子圭憤怒的問道,“憑什麼你可以,我就不行?”
江楓有一瞬間的尷尬。
然後她很乾脆的抱緊懷裡的女人,“你好的不學學壞的,我當斷不斷,我家餘殊差點死了,你不記得嗎?”
“若不是姬命清明跑得快,她人都沒了。”
“你學我,明止死了,誰會幫你阻止她?”
許子圭下意識看向她懷裡。
餘殊弱弱的舉起手,“我。”
江楓差點氣歪了鼻子,抓著她的手就放在懷裡,“那你還不如當初就讓她死在皇陵裡。”
“至少她那時不知苦痛,也沒有悲哀可言,生死由命。”
許子圭不敢頂她,卻又不覺得她說的對,隻是偷偷撇嘴。
“子圭……”
熟悉的嗓音喚她,許子圭沒好氣的看去。
“子圭……”
明止已經滑坐在廊下,她垂著肩膀低著頭,語氣疲憊至極,“你走吧。”
“去,”她短促的道,“是我的過錯……”
“陛下,連召,”她聲音祈求,眼中甚至積蓄了淚,“算我求你們,不要再說了可好?”
許子圭瞬間定住,她有些不知所措。
明止又是一陣喘息,片刻後才道,“子圭,你先走吧。”
她再次催促道,“離開吧,此事都怨我,你且走,我會處理好的。”
“走吧。”
她一遍遍的催促。
許子圭的腳卻像生了根。
江楓剛想開口,餘殊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眼神偷偷示意。
江楓:“?”
空氣陷入了安靜。
明止的語氣越發疲憊,甚至帶著祈求,“子圭,算我求你,你且走吧。”
許子圭反而犟了起來,“你為什麼趕我走?我就不走。”
她有時有著一股驢一般的桀驁倔強,不甘心的問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你難道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她憤怒質問,“你就隻會讓我走?”
“……不想,”明止喃喃,“不想,你快走……”
許子圭更憤怒,甚至幾步跨過去,一手拎起明止的衣襟,“你憑什麼不想?你憑什麼不想?”
明止軟塌塌的被她拎起,眼睛竟彌漫著淺淺的血色。
她呆呆的看著許子圭,“……不能想,不敢想。”
她仿佛反應了過來,又下意識揚起笑,“子圭,我……我豈配得上你……”
她漂亮冷冽的容顏帶著強行揚起的笑,眼裡依舊彌漫著淺淺的血色,明明是極可怕的光芒,此時卻顯得那般溫柔無害。
許子圭眼睛一酸,“你胡說什麼。”
江楓被餘殊拉著,偷偷開溜。
明止不敢再看她,“子圭……你先離開……”
“陛下和連召我會處理的……與你無關,你且離……”
“離你娘。”
明止被她問候的一陣發懵。
江楓偷笑。
她就知道許子圭被她從小養大,不可能沒學到她的優良品質。
嘿嘿,她的教導總算蓋過了許子圭文人的靦腆和修養,完美教育.jpg
許子圭:“你喊我過來,本是為了什麼?”
明止失神,“是……是想你了……”
她解釋,“不是……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
“我以為,這麼久……”她喃喃,“我情緒也……你不會再躲……”
“那要是躲呢?”許子圭此時超凶,心裡卻已經想到了之前自己的表現。
她不僅躲了,而且躲的很厲害,明止……她心裡如何想呢?
“若是再躲,我也都做了準備,我可以再等等……”明止眼中依舊泛著淺淺的血色,就像流淌的血,極淡極淡。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她的理智,她的作為,在這一刻全數破碎,隻能下意識的回答許子圭的話。
她是極為冷冽的人,也是極為沉穩從容的人。
許子圭見過她最狼狽最落寞的模樣,也見過她最從容最自信的模樣。
但沒哪一日,她眼中流淌著血淚一樣的光,讓人心疼。
許子圭一遍遍咬牙,“你是不是蠢。”
“你明明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明止茫然,“我是這樣想的。”
“你不是。”
“我是。”
許子圭暴走了,“那你就是吧!”
她丟開明止,轉身就走,卻被人從身後拉住了手。
那一瞬間,許子圭頭一次感受到巨大的痛楚,疼的將她靈魂抽離,原地跪下。
而她也因此看見了明止的表現。
她那麼驚恐,如同被滾油碰觸,一瞬間連滾帶爬的退後了三四米,“子圭……子圭……”
她甚至隻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便手足無措的解釋道,“我……我不知……”
明止瞬間想到了未來,為自己安排好能夠接受的退路,即使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
她低著頭,深深的呼吸,眼底的血色越發濃鬱,“子圭。”
“我,我們不合適。”
“我配不上你,我身體有虧,我曾經……”
“我手上沾滿鮮血,我肮臟的如昔日皇陵……”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明止慘笑,“連召與陛下是般配的,我們卻不一樣。”
“我平生最大的期望,也不過是保持過去那段時光,現在最大的欲望,便是保持現在的時光。”
下一瞬,跌坐地上的女人被人暴力挑起了下巴。
她眼底泛著濃鬱的血光。
那曾是許子圭感到恐懼的東西,此時卻讓許子圭覺得悲哀。
怎麼有人能將如此暴虐的血光,展現的如此悲戚,就像眼裡都是血,都是她心底流的淚。
她說的都是真的。
她想的都是她所說的。
但是。
不該是這樣的。
“我知道我的新天賦是什麼了。”她握住了明止的手。
她疼的臉色發白,卻堅定的吻了下去。
明止震驚到失聲。
江楓還想繼續看,卻被餘殊連拉帶拖的強行帶走。
她跳腳不已,“給我看,給我看,這是我該看的!!!”
“明明我出了這麼大的力氣,為什麼我不能看!!!”
餘殊將她直接抱起,如風一樣飄蕩,趕回留園。
江楓忽然停了思緒,幽幽的道,“還好你沒學明止。”
她之前還覺得餘小殊太像明止,現在卻覺得還好沒像。
她家餘小殊從頭到尾都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從沒覺得她配不上自己。
江楓當初還有些憤憤不平,現在卻覺得和該如此。
縱使是看客,江楓都替許子圭覺得心疼。
狗日的崇德,居然將昔日意氣風發的鎮北將軍,禍害成今日這模樣。
明止有誰配不上的?
她誰都配得上!
【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