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答案。)(2 / 2)

好像有點道理。

“謝小姐,”裴渡遲疑一瞬,“謝府尚有諸多侍女,我們二人男女之防……”

謝鏡辭的聲音彌散在他胸膛,很低,尾音像若即若離的鉤:“你不願陪著我?”

她說著又上前一步,裴渡毫無防備,下意識後退,等站穩之際,聽見木門被關上的吱呀響。

房門被謝鏡辭一舉閉上,整個臥房裡的光源,便隻剩下自窗外而來的朦朧月影,並不濃鬱,被窗戶遮掩大半,宛如飄渺薄紗。

她又上前一步,將他逼得節節後退:“說得那麼好聽,想讓我多看看你……結果到了這種時候,卻連碰都不願意碰我,隻想把我推給其他人嗎?”

她的話語毫不留情,裴渡聽得一怔,心口湧來窒息般的悶痛。

他怎麼會那樣想。

他隻是……不敢放縱地觸碰,辱沒了謝小姐的名聲。

“謝小姐,”少年收斂心神,小心翼翼攏上她散落的黑發,“夢見了什麼?”

“大家都不要我,四周都是黑……隻有我一個人,就算伸出手,也什麼都抓不到。”

謝小姐的聲音裡夾雜著哭腔,聽得他也覺得難受:“我叫你的名字,你卻一直都不回應我。”

如若不是醉了酒,清醒時的謝小姐,斷然不會被一場噩夢嚇成這樣。

裴渡心底發澀,聽她說起在夢中叫他的名字,隻覺連骨頭都軟綿綿地化開,直到出聲回應,才發覺自己的聲線隱隱發啞:“彆怕。你先行回房,今夜……我在你房外候著。”

懷裡的謝鏡辭動作一頓。

她兀地抬頭,瞳仁裡蒙了層微不可查的陰翳:“那你呢?你不睡覺嗎?”

“我們修真之人,本就不用夜夜入眠。”

裴渡隻當她被酒氣衝昏了頭,連這般人儘皆知的常識都能忘掉:“謝小姐隻需想到我在屋外,便不會如此害怕。”

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謝鏡辭還是恍然一頓。

她說不清心裡究竟是什麼感受,硬著頭皮裝醉,繼續念台詞:“……不要。”

裴渡微怔,聽她緩聲道:“如果沒有你陪在身邊,我定然睡不著――隻要今晚就行,你陪陪我,好不好?”

近在咫尺的少年陡然僵住。

因為距離很近,謝鏡辭能感受到他加劇的心跳。

她不知道裴渡的答案,心口也生生揪起來。

其實按照劇本,他要是答應下來,後續情節才勉強能算得上“正常”。

一旦拒絕,按照病嬌占有欲異常凶猛的人物設定,哪怕用儘各種強硬手段,都要把心上人留在身邊,她――

“……謝小姐。”

他並未沉默太久,嗓音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你喝醉了。”

這是明晃晃的拒絕。

謝鏡辭的腦袋轟然一炸。

糟。糕。了。

“我沒有。”

她似是委屈,又像生出了些許惱怒,語氣卻始終毫無起伏,黝黑的柳葉眼深邃如古井,即便映了月色,也仍是一片死寂:“你討厭我?”

四周靜了短短須臾。

裴渡下意識欲要出言反駁,卻感受到澎湃如潮的靈力。

屬於謝鏡辭的靈力源源不斷往外溢出,裹挾了陣陣凜冽刀風,在半空中凝成恍若實體的縷縷白線。

眨眼之間,白線好似蛛網洶湧而來,不由分說攀附上他的手臂與腳踝,並不斷向上,觸碰更為隱蔽的角落。

他承受不了這樣的觸碰,幾乎是顫著聲音道:“謝――”

話音未落,便是一股疾風掠過。

謝鏡辭靈力湧動,稍一用力,就將他甩上床鋪,旋即絲線漸漸聚攏,如同無法掙脫的繩索,禁錮住所有動作。

手腕傳來極淺的疼。

裴渡長睫輕顫,在逐漸清晰的視線裡,見到她一點點靠近的麵龐。

謝鏡辭將他壓在身下,靈力翻湧如潮,自上而下,定定打量他的模樣。

因為開門匆忙,來不及整理,裴渡尚未束發。

零散黑發四散如霧,胡亂鋪陳在枕邊,其中一些軟綿綿耷在頰邊與耳畔,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襯出冷白麵色,以及在月光之下,再顯眼不過的緋紅。

鴉羽般的長睫在不自覺顫抖,雙眼則映了水色,滿含著驚異與茫然,再往下,是略微敞開的衣襟,與纖細漂亮的鎖骨。

一張禁欲疏離的臉,身下卻是此等風光。

謝鏡辭心滿意足笑笑,為他撫去側臉上的黑發:“這樣一來,你不就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了?”

――救命啊!太中二了太中二了!貴族學院憂鬱公主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謝鏡辭在心裡吐出一口老血,隻希望裴渡被逼急了,不要一拳掄上來揍她。

她稍稍頓住,像是出於某種惡趣味,嘴角輕揚,指尖劃過裴渡臉龐:“好奇怪,這裡為什麼這麼紅?你身體不舒服嗎?”

“謝小姐。”

奇怪的感覺席卷全身,她的目光如同烈焰,引出難以忍受的熱浪,裴渡拚命想避開,卻動彈不得,隻能發出喑啞低喃:“……彆這樣。”

謝鏡辭自然不會理他。

因為這份微小的反抗,綁縛於周身的靈力愈發用力,從小腿繼續蔓延,引得少年咬牙戰栗。

指尖自臉龐向下,來到被薄薄一層衣物包裹的胸膛。

她的手指力道不重,卻仿佛能深深刺入骨血,裴渡連呼吸都做不到,意識裡暴虐的巨獸在籠中瘋狂叫囂,被他硬生生壓回黑暗。

渾身上下,連骨頭都像淌了岩漿,燙得駭人。

這種被死死禁錮的姿勢,實在難堪至極。

謝鏡辭在心口上按了按,另一隻手放在自己胸前。

“心跳也好快。”

她語氣帶笑:“比我的心跳快多了……倘若沒有這件衣物,摸起來會不會更清晰一些?”

於是指尖緩緩向上,略微一挑,勾住少年單薄的、已然露出小片雪白的前襟。

救命。

這也太變態了。

莫說裴渡,連她都覺得頭腦發燙,指尖止不住地抖。

謝鏡辭麵上帶笑,心裡慫到不行,流出的眼淚嘩嘩啦啦,彙成雲京護城河。

而且就裴渡這副抵死不從的模樣,他似乎當真對她毫無心思。

強撩一個對自己毫無心思的人,尷尬程度簡直超出想象。

按照人物設定,她眼中本是噙了笑意。

然而頃刻之間,儘數化作驚惶的不敢置信。

――探出的靈力轟然粉碎,身下襲來的疾風讓她毫無防備,右手被人順勢抓住,整個人向下倒去。

她與裴渡的姿勢霎時對調,被不由分說按住。

他的氣息零散顫抖,脊背卻是僵硬如石,俯身之際,長睫籠下大片陰影,黑發落在她頰邊與脖子上。

他的眼眶好紅,像是隨時都會落下眼淚。

謝鏡辭心口莫名一晃。

雖然這個人設她也不喜歡,三番四次硬了拳頭,但她應該……不至於這麼討人厭,輕輕碰一碰,就讓他雙眼通紅吧。

“謝小姐。”

裴渡聲線很啞,如同裹了粗礪的沙:“你喝了酒,這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如若一意孤行,明日醒來,你會不開心。”

他當然也想伴她入眠。

倘若能陪在謝小姐身邊,看著她閉上雙眼,他能高興得整晚睡不著覺。

可她現在喝醉了,一切衝動都並非本意,之所以想同他共寢,不過源於一場噩夢。

答應謝小姐神誌不清時的要求,趁她醉酒占便宜……

那簡直是混賬。

裴渡不願明日醒來,見到她驚恐與茫然的目光。他心甘情願慢慢去等,等謝小姐清醒的時候,主動朝他靠近。

他淺淺吸了口氣,混濁的眸光漸趨明朗。

“聽話。”

見她安靜下來,裴渡垂眸輕笑,聲線輕柔得像哄小孩:“我今夜一直在屋內,你安心睡,彆怕。”

接下來本來應該還有幾段台詞。但係統一瞬間突然沒了聲,再開口時,狠狠吸了口冷氣:[這種……誰能受得了啊,再變態再無理取鬨的人,估計都得好好消停吧?]

謝鏡辭也沒吭聲。

裴渡的嗓音溫柔得要命,帶著些許沙啞的低音炮,在黑暗裡掠過她耳朵,像是電流倏地蔓延開,滲進每根骨頭。

她一絲反抗的力氣都不剩下,隻覺得骨頭發酥發麻。

這比直接應下她同寢的要求,更叫人難以抑製地心動。

裴渡下了床,被子被仔仔細細蓋在身上,壓好每一個邊角。

謝鏡辭心跳凶猛,宛如洪水猛獸,把思緒吞噬得一乾二淨,也不敢再與裴渡對視,匆忙閉上眼睛。

裴渡沒再發出任何聲音,可她哪能睡得著。

向來沒心沒肺的謝小姐一邊裝睡,一邊淒慘地失眠,百無聊賴,隻能在腦子裡敲敲係統:“你覺得,他是怎麼想的?”

係統:[很強,很牛,是個很強無敵的狠角色。你倆要是搭戲,絕對能拿奧斯卡影帝影後。]

她哪是想要問這個。

謝鏡辭不悅地翻了個身,皺起眉頭。

跟前突然靠近一股樹木香氣。

謝鏡辭一動不動,被子下的雙手忍不住暗暗捏緊。

[我知道了!]

係統又是一笑:[你不是想知道他對你是何心意嗎?如果他來偷親,就肯定心儀於你――電影裡都是這樣,一試一個準!]

偷――親――?

謝鏡辭一顆心臟呼啦啦懸到喉嚨。

裴渡真會那樣做?不可能吧?可是倘若他當真做了……是臉還是其它地方?

一股溫和的熱氣慢慢靠近,盤旋在她頰邊,從額頭到鼻尖到下巴,雖然並未真正觸碰,卻在毫厘之距的地方細細描摹,勾勒出她麵容的輪廓。

謝鏡辭覺得自己在被一點點蒸熟。

想必裴渡一直都記得,她那個被噩夢所困、孤獨無依的謊話。

因此他才會在整日勞累後舍棄休眠,安靜坐在床前,見謝鏡辭皺眉,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

少年人的嗓音已經褪去沙啞,清如盈盈皎月,極認真地對她說:“彆怕,我抓著你的手。”

言語究竟能不能通過耳朵進入夢裡,謝鏡辭並不知曉。

然而在這片靜謐夜色中,循著他的聲音,有什麼東西正中靶心。

砰砰直跳的心臟橫衝直撞,轉瞬之間,被揉成蜷縮著的皺巴巴一團。

那個一直困擾她的難題,不必詢問係統,便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謝鏡辭用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想,萬幸這會兒入了夜。

所以裴渡才看不見她臉上驟然湧起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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