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和氣息靠近,沈白頓時僵硬如石頭:“少爺……”
“少爺在呢。”沈醇笑了一聲,躺在他旁邊的枕頭上,伸臂抱住了他。
沈白連呼吸都停滯了,他能察覺身旁的人在看他,卻絲毫不敢調轉視線。
本以為如此僵硬一晚也就罷了,卻不想那躺著的人猶嫌不足,腳直接塞進了他的雙腿之間,喟歎了一聲道:“這樣就暖和多了。”
沈白並不敢言語,又聽他說道:“燭火未熄,你幫我熄一下。”
“是。”沈白本要動身,卻被那手臂緊緊抱著,身旁的人輕笑了一聲道,“彆動,就這樣熄,不是有內力可以熄滅麼?”
“是。”沈白揚手,熄滅了燭火。
沈醇轉頭看向了床帳道:“這個也能用內力放下麼?”
“是。”沈白開口道。
掛著的床帳被內力吹的鼓動,直接垂落了下來,原本還算開闊的地方,瞬間變成了兩個人秘密的空間的一樣。
黑暗和狹小的環境,隻有身旁人的呼吸在耳旁響著,沈白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又一下,跳的格外的有力,聲音大到他生怕身旁的人聽到。
“好困……在我醒之前不準跑。”沈醇打了個哈欠,就著抱著的姿勢,額頭抵在了沈白的耳垂處閉上了眼睛。
他似乎是真的覺得暖和,入睡極快,等到身旁的人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時,沈白才緩緩鬆下了神經,微微側頭避開了耳邊溫熱的呼吸,看向了那熟睡的人。
自小生活在黑暗的石山中,沈白的夜視能力極好,即便隻有一絲光芒,也足以看清身旁的人。
與他從小習慣摔打不同,他的主人是極脆弱的,卻又生的極好,讓人每每移不開視線。
沈白注視著他,卻又不敢亂動他,他能躺在這裡,是因為聽從主人的吩咐,亂動屬於逾矩,離開也屬於逾矩。
他自幼習慣坐著睡,如今這樣躺著,隻怕今晚都不能入睡了。
沈白這樣想著,不知盯了多久,又不知是否受了那呼吸聲的影響,竟緩緩垂下了眼瞼。
黑夜是安靜而舒適的……幾聲落葉被吹響,沈白驀然握住了身上佩戴的匕首,緩緩抽了出來。
兵戈相接的聲音在屋外響起時,一道劍從床帳之外刺了進來,與那匕首交錯,在這黑夜中幾乎擦出了火花。
“有人!”那蒙麵的人聲音頗粗,被匕首攻擊後退,也不戀戰,直接破開窗戶往外逃去。
沈白拔出了掛在床頭的劍,飛身攔住了對方的去路,兵戈交疊,對方的劍幾乎在觸碰時直接斷掉。
那人直接丟掉了斷劍,原地打滾再躲過刺過去的劍,開口道:“走!”
他的唇齒驀然要咬下,卻被沈白的劍直接刺入了口中,不等他反應,沈白的手捏住了他的下頜,直接將那處卸掉,劍身抽出,手筋腳筋皆斷,一聲慘叫聲幾乎劃破了雲霄。
沈白下意識捂住了他的嘴,看向了床榻的位置,奈何這一步晚了,那熟睡的人已然被吵醒了:“嚇我一跳,出什麼事了?”
“有人闖入,已被解決了,少爺不必擔心。”沈白點下了那人的啞穴,將人提起拖了出去。
院中有著刀劍交織的痕跡,躺著幾具屍體,沈甲沈乙看著沈白拖出的人時問道:“可是活口?”
“嗯。”沈白應了一聲,將人丟了出去,看向室內時,那床帳已被掀開,“少爺受驚了。”
“沒什麼事。”沈醇摸索著穿上鞋子,想要走下床時因為看不清路一腳有些踩空,手臂前伸,被沈白扶住了。
“少爺小心。”沈白扶著他說道。
沈醇抓著他的手,吸了幾下道:“有血的味道,你受傷了?”
“是對方的血。”沈白扶著他道,“您先坐。”
沈醇在榻上坐下,燭火被點燃的時候看清了屋內的場景。
玄鐵劍不染鮮血,即使劃破他人,血珠也會順延滾落下去,以致地麵上掉落了數滴血液,但除此以外,男人的身上是乾乾淨淨的,從始至終都未曾沾染對方的鮮血。
屋外有破空聲傳了過來,箭雨襲來,金戈交鳴之聲響起,幾支箭羽破開了窗戶射了進來,被沈白揮劍一一擊落,橫七豎八的插在了那些家具上,甚至劃破了帷幕。
院中燈火通明,明顯來了很多人。
“追,記住留下活口。”沈筠的聲音傳來,好像宣告著一切的塵埃落定。
“醇兒,可受驚了?”沈筠進屋的時候詢問道,待看到榻上毫發無傷的幼弟時鬆了口氣。
“沒事,莊中培養的暗衛頗為有用。”沈醇看著他隻是隨意束起的發道。
這個世界的世界線是隨著沈白的死亡戛然而止的,後續的世界線以及最後的謎底還隱藏在迷霧之中,沈筠這個人的命運以及整個武林的命運都是未知的。
“你無事便好。”沈筠的視線從那些箭羽上掃過,本欲開口的話在看到沈白身上的裝束時停了下來,他蹙起了眉頭道,“為何如此著裝?”
雲景山莊的暗衛皆著黑色,戴麵具,無一例外,即便是白日,他們也能夠很好的將自己藏匿在陰影之中不被人察覺,如這般在主人麵前隻著褻衣的,是為失職。
沈白將劍送回了劍鞘,並不答他的話。
那劍的聲音極脆,沈筠的目光調轉在其上,眸中閃過了一絲戾氣。
“是我讓他如此的。”沈醇開口道。
沈筠看向了他道:“為何?”
“夜裡太涼,他身上火氣盛,睡在一處極舒服。”沈醇打了個哈欠道。
“你若是覺得冷,可用炭盆。”沈筠聽他所說的話,微微蹙了一下眉頭道,“暗衛是用來保護你的,不可如此胡鬨。”
“大哥,你怎得說跟他一樣的話。”沈醇側撐著頭有些沒精神,“炭盆嗆的很,哪裡及得上人整晚都是暖的。”
“你若要暖床,我讓娘給你挑適齡的女子,便是不行房事,隻當暖床用也可。”沈筠審視著站在那裡的暗衛道。
“女子?”沈醇有些百無聊賴道,“女子豈能有他聽話,豈能有他武功高,如今晚一般,他睡在身側,我甚為安心。”
“你是何等身份,暗衛如何能近你的身?”沈筠蹙眉道。
一開始就生於泥濘之中的人,若是放肆了,隻怕肖想一些不該屬於他的東西,反噬其主。
沈醇看向了他,尊卑有彆,階級分明。是這個時代的人從小受到的教育,很難以一己之力扭轉從小灌輸的思想。
“我就喜歡他。”沈醇說道。
沈白驀然抬頭看向了他。
“醇兒。”沈筠叫了他的名字。
“大哥,他是我的暗衛,我願意如何就如何。”沈醇扭過了臉道。
他明顯負了氣,沈筠想著他的身體,隻深深看了一眼站著的沈白道:“罷了,隻一點,暗衛不能縱著,否則反噬其主,危害無窮。”
“知道了……”沈醇不耐煩的拉長了語調。
“你呀……說兩句就不耐煩。”沈筠看著他煩躁的情緒起身道,“你今日受了驚,早些休息,我回去跟爹娘說一聲你沒事,也好讓他們安心。”
“嗯,早點休息。”沈醇看向了他,彎曲著手掌算是揮手告彆。
沈筠頗有些拿他無法,隻能負手離開。
院中仍有些熱鬨,侍女們行了禮進了房間,拔除著那些箭羽,將血跡擦拭了去行禮道:“少爺早些安歇吧。”
除了有些破損的簾帳,屋內的一切恢複如初,院中的熱鬨也在緩緩散去,沈白站在原地,一時竟有些不知進退:“少爺,屬下……”告退。
“我害怕……”沈醇開口道。
沈白看向了他,對上了那雙略有濕潤的眼睛有些詫異:“您怎麼了?”
“你過來。”沈醇說道。
沈白走了過去,視線卻停留在他的眸上,那處眼尾有些飛紅,讓那雙眼睛看起來濕漉漉的,透著幾分的可憐兮兮,因為太過於專注,直到被抱住時他才回過了神來:“少爺?”
“那些人是什麼人,為何要來此處刺殺我?”沈醇抱著他的腰身問道。
“您剛才沒害怕。”沈白低頭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情緒為何轉的如此快。
“我反射弧長,現在才覺得後怕。”沈醇抱著他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江湖中人,有恩怨前來刺殺很正常。”沈白說道,“少爺安心。”
“那你得日日跟隨在我身邊,我才能安心。”沈醇說道。
“屬下……”沈白想說自己自然是時時跟隨的。
“我說的是貼身護衛。”沈醇微微揚起了唇角道,“行走坐臥皆要貼身護衛,我若是看不見你,就會不安心。”
沈白盯著他唇角的淺笑,覺得他應該是沒有所說的那麼害怕的:“是。”
“抱我過去睡覺吧。”沈醇拍了拍他的手臂道。
沈白愣了一下,聽他又言:“我還在害怕呢。”
“是。”沈白聽命抱起了他,將他放在了床榻上。
沈醇往裡挪著,讓開了身旁的位置拍了拍那裡,沈白掛起了劍,掀開錦被躺了進去,任人將他抱住。
害怕也好,假裝的也好,隻為那一句喜歡,他覺得此一生即便肝腦塗地也無妨。
晨光乍現,沈醇晨起時侍女們端來了水盆和一應洗漱的東西,入室之時見到沈白在,隻略過一眼,皆是目不斜視的低頭放下了東西後退了出去。
沈醇洗完臉用鹽漱著口,目光卻轉向了身材的臉上,抬眉笑了一下。
“屬下先告辭。”沈白拱手道。
“去吧。”沈醇笑了一聲,也不也難他。
洗漱後用膳,精致的食物擺了一桌,侍女們已經很習慣的在旁邊多備上一副碗筷,雖不知少爺為何對那個暗衛青睞有加,可是吩咐就是吩咐,連夫人和老爺如今都不讓人隨意窺伺少爺的生活了,更何況是他人。
侍女退去,沈白出現在了桌邊,行禮後坐下,以公筷夾起沈醇昨日說愛吃的那道菜放在了他的碗裡。
“昨日愛吃,今日膩了,你吃。”沈醇說道。
沈白知他說什麼便是什麼,隻夾到了自己碗中吃下:“少爺想吃哪個?”
“你先嘗,嘗到哪個好吃告訴我,我再吃。”沈醇微撐著下巴看著他道。
“這不合規矩。”沈白說道。
在主人之前先動食物,是為不敬。
“在我這裡,我說的就是規矩。”沈醇說道,“你不必理會他人,隻按照我說的辦就是。”
“是。”沈白說道。
他執著筷子一一嘗過,給沈醇做的菜,每一道都是精致可口的,隻看個人口味不同而定,沈白在嘗過後夾了其中一道藕盒放在了沈醇的碗裡:“少爺嘗嘗這個。”
沈醇吃下他所夾的:“的確不錯。”
他素來吃的不多,少有好好吃飯的,沈白又夾了數道,看他全部吃下時心中泛著異樣的感覺。
沈醇吃了個七八分,攔住了他的筷子道:“你吃。”
“是。”沈白說道。
飯後消食,沈醇前腳出了門,後腳便有人換著那被穿破了的帷幕,連那破碎的牆角都被修補完好,不留半分的痕跡。
隻是屋中好修複,院中那些痕跡卻不好完全的抹去,掀起的草皮上露著新土,有的草尖上的血跡還未完全除去,莊內還是一如既往的人來人往,隻是每個人的身上好像都帶著緊張。
沈醇走出了院落,侍女本要跟從,隻被他拿過了一把傘伸手驅退:“他跟著就行。”
“是。”侍女們退後道。
“先拿著。”沈醇將傘遞給了沈白道,“不必打著,此時陽光正好,我想曬曬太陽。”
“是。”沈白攜過了傘跟上。
他二人遠去,春蘭癟了一下嘴道:“如今我們的活都快被他搶光了。”
“此話切莫讓少爺聽見,連夫人都不會違拗少爺的意思。”秋菊揪了揪她的袖子道。
“我就是不明白。”春蘭看了她一眼,終是點了點頭,“我知曉了。”
……
“他們已經開始對雲景山莊下手了。”沈父坐在廳堂之中說道。
廳中還有其他分舵主,隻近處的來的快,雖是不全,卻是聲勢浩大。
沈筠以少莊主之位居於左側首位,雖居於此,卻不貿然開口說話。
“莊主,聽說昨日.本是留下活口的,為何又沒了?”一舵主詢問道。
“筠兒。”沈父看向了他。
“本是留下活口,已取出其口中毒囊,卸掉下巴,斷掉手腳上的筋,卻不想還有滅口之人,亂箭將其射死。”沈筠開口道。
“果然狠毒。”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今長恨山被滅,垚山令已無,五令已無其一,雲景山莊被襲,其他派恐怕也不安穩。”又一舵主道。
“隻是聽聞昨夜他們攻擊的是小少爺的院邸,醇少爺可還好?”一麵帶和善的舵主問道。
“醇兒有暗衛相護,倒未受什麼傷,隻是恐受了驚嚇。”沈父歎了一聲道,“對方出手頗有章法,所出之人比之莊中暗衛也不弱,且直奔醇兒而去,想來是知道弱點。”
“確實,醇少爺體弱無武功傍身,卻是夫人最疼惜的幼子,若是劫了他,山莊也會被卡住喉嚨。”一個背負雙刀的舵主說道。
“為今之計,隻能加派人手,否則將落於被動。”一舵主說道。
沈父看向了沈筠,其他舵主見其目光轉向,眸中心思各異。
沈筠開口道:“醇兒的院邸又加派了一倍的人手,父親,若想護他周全,宜再贈暗衛保護。”
“再撥他三人。”沈父說道,“玉令直接予他就是。”
沈筠想到昨夜情景,神色微動,到底未多說什麼,隻低頭道:“是。”
山莊再戒嚴,沈醇出行可謂是處處受製,沈母憂心他,又心疼他被困的久了,連連歎氣:“好容易等我兒身體好些了,偏偏又遇上這些汙七八糟的事情,那些人當真是該死。”
“到底因為何事,他們連雲景山莊都敢闖?”沈醇撚著茶碗之上的茶葉梗,在指間把玩道。
他問的隨心,沈母卻有些遲疑:“無非就是江湖上那些事,醇兒不必憂心這個。”
“那幾時才能結束?”沈醇也不深問,隻問自己感興趣的。
“此次你父親有意趁著你舅舅壽辰聯絡各派,他們興風作浪不了幾日的。”沈母說道,“還有,你父親有意再給你派幾個暗衛,你可自行挑選。”
“要那麼多做什麼?”沈醇說道。
“我們不日就要出發去風回穀了,爹娘和你大哥都去,自然不能將你留在莊內,你不也想出去看看,我們都有武功,你自然得多派些人保護。”沈母笑著問道,“要還是不要?”
“帶我去?”沈醇眸中湧現了驚喜之意,“當真?”
“自然,若是之前,娘自是在莊中陪你,如今你身體大好,不僅你舅舅要見見,外祖父也想看看你。”沈母摸著他的頭道,“待此事了了,我兒也不必如籠中雀一般日日困在這金籠之中了。”
“多謝娘,娘果然對我最好。”沈醇笑道。
“你能高興就好。”沈母笑道,“此去你大哥可能會與風回穀的表妹聯姻,屆時前去拜壽的人中自然也會有那等出類拔萃的女子,到時候娘也給你選一選可好?”
“娘,我身體剛好。”沈醇說道。
“是,娘知道,這不是先相看著麼,若是沒有合意的,總還要等上兩三年,慢慢選著,時間也過的快。”沈母說道。
“我不要。”沈醇拒絕道。
“這是為何?”沈母有些疑問。
“娘,若我有朝一日做了錯事,你可會怪我?”沈醇不答反問。
“醇兒善良,不管做了何中錯事,娘都不會怪你。”沈母笑道,“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娘,我好男色。”沈醇看著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