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們還有管中窺豹的本事。”沈醇笑道。
“少爺不生氣麼?”沈白問道。
他聽那些汙穢玷汙的話語, 隻想割了他們的舌頭。
“本來是生氣的,但你一生氣,我就不氣了。”沈醇伸手摩挲著他的臉頰道,“你為我生氣, 我覺得喜悅。”
沈白的眸微微顫了顫:“少爺大度。”
“如今我尚且戴著帷帽, 且在雲景山莊的範圍之內, 已有人出言不遜,日後我摘了帷帽, 與你一同行走江湖,如此話語隻會更多。”沈醇笑道, “屆時你該如何?”
“殺之。”沈白的眸中蔓延出了殺意。
他在石山之中接受的教導,出言不遜者, 殺。
沈醇笑了一下道:“好大的殺性。”
沈白看向了他,眸中情緒已緩和:“嚇到少爺了。”
“沒有。”沈醇往前一步, 看著對方僵硬卻不肯後退的身體道,“如今進步倒是頗大。”
沈白輕應了一聲:“少爺吩咐, 不敢不從。”
“那你要記得, 殺性不可怕, 武林所謂的正義人士手上所染鮮血頗多, 不論何事, 講究的是一個師出有名。”沈醇看著他道, “殺可以, 要先占住理, 至於其他,你背後自有我給你撐腰。”
沈白沒有想到他會說出如此的話:“是,多謝少爺。”
“至於我背後,還有兄長和娘, 無論如何都不會委屈你的。”沈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沈白:“……是。”
【宿主,這麼一說底氣都漏光了。】521說道。
沈醇說道:【誰讓我現在是廢柴呢。】
521不知為何從裡麵聽出了驕傲的意味。
它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它了。
侍女們送來了熱水,屏風遮擋,熱氣氤氳,沈醇轉眸看了一眼,又看向了靜立的沈白道:“如今在外多有不便,可要一起洗?”
沈白的眼睛放的很大:“少爺在此處洗,屬下自去解決。”
便是井水也能沐浴,左不過用內力騰乾便是。
他起身頗有些落荒而逃,沈醇悠悠道:“若你走了有刺客來呢?”
沈白的身形頓住,若無他,自有其他的暗衛,可其他人的保護又怎能讓他完全安心,若是出一點兒差錯,主人都有可能受傷。
若他不在,其他暗衛盯著,他又豈能讓其他人看到主人的身體:“少爺先洗。”
“你要用我的洗澡水?”沈醇問道,“我雖日日沐浴,可是你當真不嫌棄?”
沈白開口道:“不嫌棄。”
“我嫌棄。”沈醇走到了他的身邊道,“一起洗。”
他的氣息離的太近,沈白內心焦灼不安,若是近身沐浴,實在……
沈醇試圖牽過他的手,那停留在身前的人卻是驀然消失不見了。
【宿主,人跑了。】521說道。
看,逼的太緊把人嚇跑了吧。
就算對方是隻兔子,也不能一直逗,一直逗,這逮著機會撅蹄子就跑了。
521提著自己的小攝像機,一邊紀錄,一邊記筆記。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跑了還會再回來的。】沈醇不見惱怒,兀自脫了衣服去沐浴了。
沈白自然沒走,隻是將自己藏在了陰影之中,留意著那裡的安全,待沈醇沐浴出來,他本要離開去井水邊沐浴,卻見沈醇叫了人,又換了一次水進來。
“不跟你玩笑了,快出來。”沈醇笑道。
沈白落地,開口謝罪:“屬下知錯。”
“我說了,許你犯錯。”沈醇說道。
“多謝少爺。”沈白行禮道。
“那什麼時候能改呢?”沈醇坐於床畔道,“何時能共浴?”
沈白又有點兒想跑。
“罷了,去沐浴吧。”沈醇話音落,站在那處的男人如蒙大赦,匆匆入了屏風之後。
沈醇舔了一下牙齒,覺得哪裡有些癢,怎麼就這麼招人稀罕呢。
沐浴後共寢已是常事,沈白出來時對方正靠在床頭,褻衣寬鬆而領口微敞,那塊暖玉的墜子下壓,露出了其中漂亮至極的鎖骨出來。
沈白的步伐微有躊躇,沈醇已經放下正在撥弄的九連環看了過去:“快過來,要睡覺了。”
“是。”沈白走了過去,一如既往般僵直躺著,這一次卻被拉住了手臂,搭在了對方的腰間。
“我覺得抱著睡會更暖和一些。”沈醇說道,“你不願意麼?”
“屬下沒有。”沈白伸臂搭在了他的腰身上,目光卻不敢看他。
“阿白。”沈醇輕輕叫了他一聲。
“是。”沈白應聲道。
“看我。”
沈白的視線轉到了他的身上,視線對接,沈醇輕輕湊近吻住了他。
不同於白日在車廂內的輕吻,這一次他吻的時間有些長,也更深了一些。
彼此相擁,分開時沈醇看著身下微微喘著氣的人笑了一聲:“你若再抗拒,我就親你,抗拒一次,親一次。”
沈白看向了他的唇,開口道:“屬下沒有。”
“你撒謊。”沈醇低頭又親了一下道,“這是懲罰。”
沈白的心臟驀然跳的有些快,不管是撒謊還是逃跑,都不符合暗衛應該遵守的規則,可他又如此的甘之如飴。
莫非真如主人的大哥所說,一旦破了先例,有了野心,就會反噬主人,他……
“唔……”沈白伸手抱住了身上的人,他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但拚上他的性命,也不會傷害這個人。
“好了,睡覺。”沈醇放開他時躺在了一側,手臂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腹。
一夜好眠,車隊在清晨時再度出行,大約五日時間,這才出了雲景山莊的地界。
出了地界,離風回穀也就不遠了,車子一路前行,走的皆是官道,雲景山莊的標誌讓他們一路省去了不少麻煩。
“前麵是雲嶺的地界,提高戒備,過了雲嶺,便是風回穀的地界了。”沈筠說道。
“是,少莊主。”一應侍衛皆道。
暗衛隱沒在叢林之中一路跟隨,馬車前行,被碾過的碎石滾落山澗,顯得此處的環境更加的寂靜。
沈醇側倚在窗邊,看著一邊的山林,一邊的深淵的景象,眸中有些好奇。
沈白坐在他的身側,手一刻都沒有從劍柄之上離開。
整個車隊的氣氛都有些凝重,因為這裡是最好的伏擊地點,沈醇的餘光掃過了山林,在所有人視線的盲區,眸中閃過了一抹深意。
原世界線中沈筠從風回穀趕回雲景山莊,就是在此處遇伏的,而他第一次從這裡路過時,並沒有人伏擊。
但是這一次,山林之中藏的人,至少數百人。
也就是說,對方知道他們的行蹤且提前做好了準備。
原世界線中雲景山莊隻留沈筠一人獨自支撐,山莊未來未可知,且暗處隱藏敵人,風回穀主不願意履行婚約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從壽宴上查行蹤會更輕易。
但這一次沈父沈母猶在,一旦雲景山莊跟風回穀再度聯姻,聯盟形成,於對方的計劃明顯不利,所以在去路就選擇伏擊麼?
此段道路凶險,卻是通往風回穀唯一的路,若想繞路,短則一月……
沈醇隱藏在袖袍之下的手指微動,山林之間傳來了轟隆的聲音,道路隨之震顫,無數的巨石在轉瞬之間破開林木衝了下來。
侍從們以輕功躲過,但是馬車卻被那滾落的山石直接衝擊到了山澗之下。
沈醇腰上一緊,已被沈白單臂摟住破開馬車停留在了半空中。
流矢隨之而至,其上泛著青芒,明顯摻了毒,沈白以劍挑飛箭羽,帶著沈醇落在了砸下來的巨石之後,避開了無數飛下來的箭。
此處巨石停的地方倒是恰巧,距離山澗還有三步之遙,讓沈白壓力驟減,可其他人卻未必如此好運了。
箭羽與巨石齊落,不慎被流矢射中,當場便會毒發身亡。
“甲乙丙丁戊,去殺山林之中的人。”沈醇看向了四周說道。
道路被巨石阻隔,馬車十不存一,想要結束這場伏擊,隻能將山林之中的人擊殺。
普通侍從想要做到很難,但是暗衛磨礪本事時本就是在無數流矢中穿梭過的,他們的本事不至於被暗箭所傷。
“是。”暗衛們齊齊應聲,闖入了山林之中。
慘叫和悶哼聲傳來,箭羽的數量明顯少了很多。
沈筠護佑沈母,在護其到安全的地方時看向了站在崖邊的幼弟,幼弟並無實戰經驗,可是臨危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快。
暗衛闖入山林之中,壓力驟減。
沈母回過了神來,看向了距離崖邊很近的幼子道:“醇兒。”
“娘,有暗衛護著,醇兒沒事。”沈筠說道,“再等一會兒裡麵的人解決光了,事情就會過去。”
沈醇所站的位置還算安全,沈母暫且放下了心,卻不想箭羽減少,另外一側卻是危機驟起,鐵勾從崖下甩了上來,數十黑衣人直接騰空而起,沈筠迎上,可對方似乎有所目標一般,十幾人直接朝著沈白圍攻了過去。
若隻是他一人還好,身邊帶著沈醇,難免就會有所忌諱,圍攻之人劍被劈斷數個,可雙拳難敵四手,一道劍光閃過,直直的刺向了沈醇,沈白的劍反應不及,直接用手臂擋了過去,可那劍身卻未擦過,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直接斷裂。
一粒石子隨之掉落,沈白顧不得驚訝,揮劍將那人斬落山崖之下,偏偏此時頭頂又聽轟鳴之聲,頂上巨石砸到了他們所倚靠的這一塊,沈白抱著人避讓,即便一劍斬殺圍攻之人,也是腳底無處借力,朝著山崖之下墜落了下去。
墜落之前,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想要將沈醇拋出,卻被抱緊了腰腹,眼睛瞪大時已然失力,兩人齊齊朝著山崖之下墜落了下去。
“醇兒!!!”沈母的聲音在崖邊響起,卻是已然不見了他們二人的蹤影。
“娘,娘,冷靜一些,有暗衛在,醇兒不會有事的。”沈筠拉住了她道。
“可這山崖這麼深,他又沒有武功……”沈母跪在崖邊,不顧滿手的鮮血與泥土,若非沈筠阻攔,她幾乎要跳下去,“萬一,萬一要是出了事……”
“娘,冷靜,我會派人去找,沒有見到人之前都是平安無事的,娘。”沈筠勸道。
沈母跪坐了下來,抱著沈筠顫抖著哭著:“為何我的醇兒命途如此多舛,就不能過兩天安生日子麼?”
“娘……”沈筠眸中閃過了一絲沉痛。
山澗之中兩人下落,速度極快,沈白難得靠近山壁,用利劍刺入,此劍削鐵如泥,一路下滑,好歹降下了他們下落的速度。
身體停滯半空,沈白抱著懷裡的人,這才緩下了些許心神:“少爺莫慌。”
“有你在,我不怕。”沈醇說道。
【宿主,為什麼不上去?】521不明白。
憑宿主的本事,想要借力帶人飛上山崖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才對。
【現在正是脫身的最好時機。】沈醇說道。
這潭水已經開始渾濁了,身處其中就是局中之人,若能借此脫身,處於局外,再看整個局就會清晰很多。
更何況他處於其中就是一個活靶子,所有人都知道雲景山莊的弱點是他沈醇,一旦集火,受傷的可能是他身旁的人。
他已經讓他受過一次傷了,不會再有第二次。
此處距離崖底還有一段距離,沈白握著劍柄道:“少爺,我會再下滑一段,你彆害怕。”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神情專注,沈醇抱住了他道:“好。”
隻有脫離了原來的身份,遠離了施加規則的人,眼前的這個人才有可能真正掙脫那些束縛在身上的枷鎖,這也是必須脫局的原因。
沈白握緊了劍柄,單足用力撐開距離,下落的速度極快,劍身再度刺入,距離崖底已不過十米。
他看向了懷中閉著眼睛的人,再度拔出劍時以輕功掠過樹梢,平穩的落在了地上:“少爺,我們到底了。”
沈醇睜開了眼睛,感覺到腳底柔軟的感覺,看見那無數的鳥雀因為受驚而紛飛,腳下踩了兩下,驀然捂住了唇,推開了沈白扶到樹邊乾嘔了起來。
宿主柔弱人設不倒,521在此刻敬佩宿主的敬業和缺德。
“少爺,怎麼了?”沈白走了過去。
“有點兒惡心。”沈醇乾嘔了幾下道,“休息一會兒。”
沈白伸手順著他的背道:“我去找些水來。”
他要轉身,卻覺衣袖被拉住,轉眸時對上了沈醇驚魂未定的眼神:“一起。”
“自然。”沈白思忖了一下,略微彎下腰道,“此處抱著不便,少爺委屈一下。”
沈醇垂眸,扶住他的肩膀趴了上去。
崖下有墜落下來的巨石,以及翻落下來的馬車碎屑,馬車已然粉碎成渣,沈白在其中翻找著,倒是從那被軟墊包裹的東西中找到了尚且完好的鐵鍋,器皿,以及幾個椰子。
沈白以匕首劃開了椰子,捧到了沈醇的麵前:“少爺先喝些這個。”
“你先喝。”沈醇說道。
沈白看了一眼其中的液體道:“椰子沒壞,少爺可是怕澀?”
他有心去嘗,卻聽沈醇說道:“如今不在莊中,也無外人,你不必處處劃分我二人尊卑。”
沈白看向了他道:“這於禮數上不合。”
“你若不願,隻這幾日如何?”沈醇單手扶著那個椰子直視著他道,“回去以後,再談禮數。”
沈白知道自己該拒絕,但卻無法拒絕:“是。”
“答應的時候可以說好。”沈醇笑道。
“好。”沈白應道。
沈醇示意了一下椰子,沈白先是嘗了一口,遞到了他的麵前。
椰汁清甜,足以緩解焦躁的情緒。
剩下的椰子和器皿沈白用布裹了包袱,直接拎在了手上,他隻有一人什麼都好解決,但是主人無在外生存的經驗,有些東西不可輕易舍棄。
手上提著東西,沈白朝著沈醇蹲下了身體道:“少爺上來。”
“這東西我來拿吧。”沈醇說道。
“東西太重,少爺拎不動。”沈白說道。
沈醇抬眉看向了他,沈白沉吟了一下,將包袱遞了過來,沈醇伸手去拎,神情之中頗為自信,隻是雙手抬起時卻是滯了一下,他試圖再拎動,那包袱落在地上仍然紋絲不動。
沈白盯著他的舉動,薄唇微微抿了一下。
“你是不是想笑?”沈醇抬眸看他。
“屬下不敢。”沈白說道。
“是不敢……”沈醇拉長了語調,在看到對方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時鬆開了包袱道,“我不拎了。”
沈白彎腰單手拎過了包裹道:“屬下拎就是。”
沈醇看著他輕而易舉拎起來的舉動沉默了半晌,就在沈白以為自己做錯要引得他生氣的時候,沈醇朝他勾了勾手指。
這樣的舉動往往代表著……
沈白靠近了一步,被捏住了下巴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