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苦之中有怨憎會。】沈醇說道。
怨恨憎惡的人相會,這是其中一劫。
一次曆劫,所求之事皆要圓滿。
雨幕漸歇,沈醇帶著白竺在一處山石下坐了下來,抱緊了他道:“冷麼?”
“有一點。”白竺依偎在他的懷裡道。
“一會兒就不冷了。”沈醇握住了他的手腕,輕輕催動內力,那原本濡濕滴水的衣角慢慢的變得乾燥了起來。
白竺摸著自己的衣角略有些詫異:“乾了?”
“這可比生火方便多了。”沈醇笑道,“現在還冷麼?”
“日後若遇雨天,再也不擔心晾不乾衣服了。”白竺喃喃道。
521覺得宿主這一刻被白白當成了無情的烘乾機。
真是喜大普奔。
沈醇揉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說什麼呢?”
“沒什麼。”白竺開口道,“不冷了。”
“不冷就好。”沈醇笑道。
綿綿細雨中焦味彌漫,白竺微微動了一下耳朵道:“似乎有腳步聲。”
“穀主,穀主,你在何處?”
“穀主,請出來相聚。”
“穀主!!!”
穀中傳來了呐喊的聲音,白竺蹙眉道:“不知是什麼人?”
穀中花草儘毀,那些藥自然也沒了作用,即使他人闖入,也沒了任何的屏障。
聽腳步聲似乎人數不少,白竺有些緊張。
沈醇握住了他的手腕道:“我去看看。”
他探身出去,隻見遠處華蓋遮頂,儀仗侍衛頗有些浩浩蕩蕩的在這穀中四散開來。
“還未找到?”魏舒白坐在華蓋之下問道。
“之前火勢頗大,也不知有沒有傷到人。”侍衛說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魏舒白說道。
“是。”侍衛四散。
沈醇探身時,數人已經看見了他,紛紛跑了過來道:“閣下可是這幽穀穀主?”
“找我什麼事?”沈醇看著那幾個侍衛問道。
“太子殿下有請。”那侍衛上下打量時已然大喜,已有人匆匆回去彙報。
“太子殿下?”白竺的聲音從石洞中傳出。
“誰?”侍衛們紛紛戒備。
沈醇彎腰扶住了白竺的手臂將他扶了出來道:“可能是魏舒。”
“他?”白竺蹙眉道。
“當今太子名為魏舒白。”沈醇輕聲說道。
“大膽,你豈可直呼太子名諱?”那侍衛嗬斥道。
“太子在何處?”白竺問道。
他從石洞中走出,一身清骨,聲音雖冷,卻看的幾個侍衛直了眼睛。
沈醇直接攔在白竺的麵前擋住了他們的視線道:“諸位就是這般待你們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的?”
那幾個侍衛紛紛收回了視線:“在下冒犯。”
沈醇轉身看向了白竺,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襟,將因為之前浸水而露出的痕跡徹底遮住。
幾個侍衛帶路,沈醇牽住了白竺的手跟隨,白竺雖行動如常人,可偶爾還需沈醇提醒,才能夠避開那些坑坑窪窪。
幾個侍衛紛紛互看了幾眼,從那眼睛上看出了些許端倪。
魏舒白收到消息時已然站起,遠眺時雖已做好了沈醇完好無損的準備,可看到他二人出現時的舉動,心中還是升起了許多的不悅,
“太子殿下,人已帶到。”侍衛跪地行禮道。
“你二人見了太子殿下為何不跪?”魏舒白身旁的宦官拉長了語調道。
“哎,不必,這二位乃是孤的救命恩人。”魏舒白抬手製止道,“不可無禮。”
那宦官匆匆退下。
沈醇微微挑眉,他本就沒打算跪,可對方的舉動卻直接將彼此的身份拉開了距離。
天下傳言太子殿下文武雙全,英武俊美,乃是不少女子的春閨夢裡人。
眼前的魏舒白不同於穀中的狼狽,華蓋之下不管是發絲還是衣襟都收拾的格外的齊整尊貴,人靠衣裝,還真是狸貓披上人皮,就真的像太子了。
白竺知曉此時形勢不同,開口道:“多謝太子殿下。”
“穀主不必多禮。”魏舒白再見他時目光不移,幾步上前道,“昨日不告而彆,穀主不曾見怪就好。”
他的腳步聲漸近,白竺直接後退了兩步道:“不敢。”
他雖道不敢,態度卻一如既往的冷淡。
魏舒白不得親近也不著急,開口道:“今日本想答謝穀主之前的救命之恩,卻不想穀中遭難,孤來遲了一步,實在抱歉。”
“穀中大火,乃是天災,太子不必放在心上。”白竺說道。
“雖是天災,可穀中之物皆毀,穀主日後要住在何處?”魏舒白問道。
“在下已與沈醇約定去處,不勞煩太子殿下掛心。”白竺說道。
魏舒白袖在衣袖中的手握緊,看向了沈醇時唇角掛著得體的笑容:“無名兄。”
“太子殿下恕罪,在下沈醇。”沈醇笑道。
“孤那日也用的是化名,怎會見怪。”魏舒白笑道,“今日穀中遭難,實乃天降橫禍,孤有意報二位救命之恩,不知二位要前往何處?”
“不過是四處走走看看。”沈醇笑道。
“沈兄好情致,隻是孤冒昧提上一句,穀主眼睛不便,此時並非四處遊玩之時。”魏舒白說道,“孤觀穀主雙目有神,顯然並非天生眼盲,此次有緣遇上,也想儘一份心,沈兄與其帶穀主閒逛,不如先隨孤回京,讓禦醫看過穀主的眼睛,治好了再說。”
【宿主,他好像在說你不在意白白的眼睛。】521說道,【就知道瞎玩。】
【嗯,這種屬於綠茶行為。】沈醇笑道。
521刷刷記筆記。
“我本也是要帶他去江南尋藥的,”沈醇看向了白竺道,“阿白,你可想先進京?”
魏舒白觀他二人舉動言談,心中微微下沉,他不過離開一日,他二人已然捅破那層窗戶了麼?
白竺扭頭道:“你來定。”
他脖頸微轉,原本遮掩的痕跡露出了些許,魏舒白的指甲陷入了掌心,看向沈醇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他不僅說破了心思,還碰了不該碰的東西。
真是該死……
沈醇驀然看向了他,魏舒白收斂了目光道:“二位覺得如何?”
“京中禦醫自然是這天底下最好的那些大夫,若能看看自然最好,但是在下聽說禦醫不能給宗室之外的人看病。”沈醇說道,“阿白與在下不過是庶民,看一次病不會還要掉腦袋吧?”
“自然不會,二位是孤的救命恩人,孤會請求父皇額外開恩,為穀主治愈眼睛。”魏舒白笑道。
“多謝太子殿下。”沈醇說道。
他雖說著多謝,可態度跟之前魏舒白獨自在穀中時並無太大的區彆。
他雖仍是一身簡單至極的黑衣,可同自己站在一處時卻無絲毫低上一頭的感覺,魏舒白多番準備,此刻卻有一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就好像他在這個人的眼中還是那個滿身狼狽,壓垮了桌子的魏舒一樣。
即使不為美人,沈醇也必須死。
隊伍出行,魏舒白卻隻安排了一輛馬車,沈醇與白竺被他邀請同坐。
白竺本是蹙眉,沈醇卻握住了他的手道:“多謝太子好意。”
“客氣。”魏舒白笑道。
儀仗出行,魏舒白坐在一側,沈醇與白竺則坐在另外一側,宮人在其上煮茶伺候,端上了點心無數:“太子殿下慢用。”
“穀主嘗嘗這糕點,這物雖不比宮中,可也算是此地的特色。”魏舒白笑道。
他話語之中直接將沈醇漏了出去,沈醇也不在意,直接拿起了一塊糕點道:“在下就不客氣了。”
他品嘗後喝了一口茶,這才拿起一塊糕點放在了白竺的手上道:“阿白嘗嘗,雖然有些過甜,不過有茶,可以解膩。”
“好。”白竺拿著糕點入口,勉強解了腹中饑餓後接過了沈醇端過來的茶連喝了幾口,才將那種甜膩的感覺壓了下去,“多謝太子。”
“穀主不喜太甜的?”魏舒白詢問道。
“嗯。”白竺應了一聲。
“我之前聽沈兄喚穀主阿白,在下名中也有一個白字,倒是有緣。”魏舒白笑道,“不知穀主如今可能告知名諱了?”
白竺略有沉吟,沈醇覺得他已經在思索改名的可能性了。
“在下無名。”白竺說道。
魏舒白麵色略僵:“穀主,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在下原名確實是無名,後來的名是沈醇所起,後名與太子殿下名諱相撞,便該避諱,非是玩笑。”白竺說道。
魏舒白看向了沈醇笑道:“孤原是與沈兄有緣。”
無名知道他是王公貴族,卻未必知道他的身份,可沈醇應該是知道的,這樣起名,可見從未將皇室,將他魏舒白放在眼中。
“太子殿下不見怪就好。”沈醇笑道。
“不見怪。”魏舒白說道,“那沈兄所起的名為何?”
“白竺。”沈醇說道,“純白的白,竺書的竺。”
“原來如此,好名字。”魏舒白笑道,“白竺你是孤的救命恩人,此名你用得。”
閒吟竺仙偈,清絕過於玉。
這樣的意境,也配得上這樣的人,這名字雖是沈醇起的,但也多謝他牽起他二人之間的緣分了。
“多謝。”白竺的態度並不熱切。
儀仗一路趕往京城,雖是聲勢浩大,可一路還是有不少的刺殺接踵而至,目標直指最中央那輛最大的馬車。
外麵爭鬥不斷,魏舒白卻正襟危坐,甚至招待著白竺笑道:“穀主不必擔心,此事很快就能解決。”
然他的話音剛落,就有箭羽從窗外直接射了進來,直衝魏舒白的門麵,他正待拔劍,沈醇已然徒手握住了那箭羽,隨手丟了回去。
一聲慘叫聲響起,明顯是擊中了人。
魏舒白雖得救,心中難堪的意味卻在不斷的上升。
“剛才有箭?”白竺問道。
“力道不足,彆怕。”沈醇握住了他的手道。
“沈兄武功高絕,依孤看來即便是江湖頂流高手也鮮有對手。”魏舒白道,“這次入京你二人是隨孤入京,必會被其他皇子視作孤的人,若為保護穀主,可否麻煩一二?孤必然重金酬謝。”
“自然可以。”沈醇笑道。
外麵的動靜平息,儀仗繼續前行,白竺行動不便,每每需要人照顧,隻是此時魏舒白即便想插手,白竺也會拒絕,反複如此,倒讓他自己生了一肚子的氣。
京城近在眼前,魏舒白心中的那口氣終是壓了下來。
京城城樓巍峨高聳,頗有些歲月的痕跡,此處不同於幽穀,初一靠近便可聞路邊的人聲,熱鬨繁華至極。
“阿白,到京城了。”沈醇說道。
“好熱鬨。”白竺抓著他的手說道。
“你若是喜歡,待安頓下來後我陪你逛逛。”沈醇說道。
“好。”白竺輕聲應道。
他二人兀自交談,魏舒白插不上話,一旁的宮人精神緊繃,看他臉色時匆忙道:“此處坊市無甚好逛的,要說逛的,還屬宮市,其中各色異寶都有,來往皆是親貴,穀主若感興趣,可由太子殿下帶您去。”
魏舒白笑道:“穀主可想去,孤可告假。”
“不感興趣。”白竺斷然拒絕道。
【當著宿主的麵勾搭白白,當宿主死了麼?白白乾的漂亮。】521說道。
【真相了。】沈醇笑道。
他這個人在魏舒白的眼中,其實跟死人並無區彆。
儀仗先去太子府安頓,數進的院子,七拐八折,到了院落時一應侍女紛紛行禮:“拜見穀主,沈公子。”
“沈公子,您的院子在另外一邊。”跟隨的侍從說道。
“我與他同住。”白竺抓緊了沈醇的衣袖道。
“穀主,這不合規矩,若是讓太子殿下知道了,必要責罰奴婢了。”侍從苦著臉道。
“與我何乾。”白竺冷聲道。
這人分明跟魏舒白是一夥的,責罰便責罰,跟他有何乾係。
沈醇輕笑了一聲:“這院落頗大,太子殿下可是覺得在下占地方了?”
“這……”侍從有些遲疑。
“還是說是你自行決定的?”沈醇問道。
那侍從匆忙跪了下去道:“是奴婢擅自做主,沈公子饒命,此事萬不能讓太子殿下知道。”
“行了,都出去吧,這裡用不上你們。”沈醇笑意盈盈的趕人道。
一應侍從退去,白竺被沈醇牽著坐在了軟榻上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有所圖。”
“不管他所圖為何,當下都要先治好你的眼睛。”沈醇說道。
“我知曉。”白竺說道。
若非為了這雙眼睛,他也不會來這京城之地。
如今已來,便隻能暫且忍耐。
魏舒白入宮之後辦事倒快,到了夜間的時候便已經請了三位太醫回來。
太醫一一診脈,眉宇間皆是若有所思。
魏舒白在看到屋中的沈醇時看向了屋外的侍從,侍從輕輕搖了搖頭。
“如何?”白竺問道。
“公子莫急,待我三人商議擬訂方子。”幾個太醫紛紛退下,到了側院中。
魏舒白負手立於那處道:“他的眼睛可能治?”
“回太子殿下,那位公子的眼睛極難痊愈。”一位太醫說道。
“太醫院也無辦法?”魏舒白蹙眉道。
“非是臣等無能,而是那位公子自幼時便服下了無數劇毒。”太醫說道,“雖成了百毒不侵之體,可是毒積到了眼睛,若想救治,隻能將體內劇毒一次化解乾淨,可若出了偏差,隻怕性命不保,臣不敢輕易嘗試。”
“怎會服下劇毒?”魏舒白詢問道。
“那位公子乃是極為罕見的藥人之體。”另外一位太醫道,“雖是本身壽數有損,可若以其血入藥,服藥之人亦可百毒不侵。”
皇室中人最怕下毒,因而每每用膳皆要試過數遍,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中招的。
若能百毒不侵,便不必那般的小心翼翼。
“此事暫且不提,你們先想辦法,告訴他有希望,先拖住他在京中。”魏舒白說道。
三位太醫皆是跪地道:“是。”
可太醫能知道的事,往往皇帝也會知道,太子府請人並未避諱眾人,不過是一日的功夫,消息便已經傳入了皇帝的耳朵中。
“藥人?”老皇帝問道。
“是,陛下,太醫院三位太醫皆是診過,絕不會出錯,若以其血入藥,服下者也可百毒不侵。”跪地的宦官說道。
“當真奇人。”老皇帝嘶了一聲道,“此次白兒倒是因禍得福了,若要入藥,需要多少才夠?”
“一滴血足以。”宦官說道。
“那便取些,讓眾皇子皆服此藥吧。”老皇帝說道。
“可太子殿下那處說那人是救命恩人。”宦官為難道。
“哎,天下百姓皆為臣民,護駕本是應當,多賞賜些寶物就是。”老皇帝說道。
【宿主,皇帝要取白白的血,要取超大一碗,甚至把他抽乾。】521說道。
沈醇擦拭著劍的手一頓:【天涼了。】
521頓時聽出宿主弦外之意,該讓老皇帝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