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營的騎兵營將,是萬裡挑一選出來的,遇到屠嬌娘都能走上一百多個回合不落敗,是軍中出了名的猛將。
女兵營的待遇好,裝備也是最精良的,都是當兵的,草原大軍、邊山防線大軍、中軍大營,哪個不是上過戰場的,她們守在淮郡憑什麼要待遇這麼好?很多人不服氣,私下裡碰到,自然會去挑釁切磋。
有軍紀在,不能靠近三尺內,但是出言挑釁下戰書切磋還是可以的。
交上手才發現,女兵們是真能打。
後來,他們才知道,無論刮風下雨還是下雪,女兵營雷打不動至少要訓練滿四個時辰,遇到夏日白天長的時候,要訓練六個時辰。一天攏共才十二個時辰,除了吃飯睡覺和中途休息,全用在訓練上了。騎兵還要進行跑步體能訓練,腿上捆的是三十斤重的大沙袋,身後還要有負重。
揮刀練習的時候,手腕、手臂也都是捆有沙袋的。
上了戰場,不分男女,隻會強弱,強者生,弱者死。
女兵難招,能夠熬過新兵訓練成為正式兵的更少,而能夠成為正式兵的女兵,每一個都是千錘百煉打熬出來的。
喬烈累得氣喘籲籲,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盔甲裡全都是汗水,猶如泡在水中。
騎兵營將也熱得滿臉通紅汗流浹背,氣息竟然還算平穩。她不依不饒地追著喬烈猛攻,絲毫不讓。如果是她自己指揮作戰,她是絕不會如此跟對方的將領這樣糾纏的,但這場戰鬥騎兵隻是打先鋒,隻需要在前麵衝鋒陷陣就行了,指揮作戰、調度軍隊的是中軍都尉戚榮。
戰鼓聲一直在響,變了好幾回,鼓聲號令已經從最初的切割,變成了分殲。
意味著我方已經將對方的大軍切割開,從整切碎成零。分殲就是先把薄弱的吃掉,再對精銳部隊形成圍攻。
主將身先士卒對士氣有著極大鼓舞,這是各地最常用的打法,貪生怕死的主將遭人不恥,會讓兵卒們也跟著不敢衝鋒。
可在沐瑾的治下,無論是他們接受的訓練,還是平日裡大將軍的訓斥,都是四個字“各司其職”。衝鋒陷陣,那是前鋒的事,主將要是乾了前鋒的活,誰來指揮戰鬥,讓整個戰場的人都當瞎子麼。
如果對方的主將親臨戰場,讓前鋒將軍去咬他。
我們的主將窩在中軍大帳中,讓人保護眼實,自己站在高處,盯緊戰局,哪裡要支援、哪裡要策應,哪裡要一鼓作氣拿下,要看得清清楚楚及時調整。
戰場上人山人海,一旦攪在戰鬥中,隻能看到近處的敵人,是瞧不見戰局的。這時候,指揮的鼓令就是所有人的眼睛。
進攻響一次鼓,收兵響一次鑼,還要主將乾嘛。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大軍在戰鬥中,必須跟著及時變化,才能及時扭轉劣勢,最大程度地發揮優勢。
騎兵營得到的命令是打前鋒,她們的任務就是咬住對方的主力精銳猛攻。騎兵營將的任務就是咬死對方的主將,咬不死也要拖住他,再讓己方的主力去撲殺對方稍弱的兵馬。
廣庭郡有十幾萬人,且是幾郡合兵,上了戰場上,各郡的兵馬也是隨著各郡的主將作戰,哪怕被切割開,仍舊抱成團,雙方廝殺在一處。
長矛兵對上刀盾兵,刺過去的矛有盾牌擋住,矛杆被一米多長的大長刀斬斷,厚重的長刀劈砍在身上,皮甲根本擋不住。
無論是女兵營還是中軍大營的步兵都是排成軍陣出戰,互為支援,互為支應。
各郡合兵也是排陣成陣,前排倒下,後排跟上,但是跟著倒下的人越來越多,加上有騎兵來回衝陣,陣形也逐漸不成陣。矛兵一旦陷入單兵作戰中,武器長的優勢立失,幾乎瞬間便被湧過來的隊伍淹沒。
刀兵對上刀兵,武器裝備差了不是一點半點,青山、青陽等各郡的長刀在與中軍大營和淮郡大營的長刀交碰中,全都撞豁口,許多都斷裂了。
站在山上準備策應斷後的投石營的兵就瞧見戰場逐漸壓往廣臨郡大營方向,雙方最開始交彙發生戰鬥的地方已經變成戰場後方,隻剩下滿地倒下的人。
有投石兵問佰長:“頭兒,我們不用準備斷後了吧?”
佰長說:“瞧著像是不用了。”他又派出傳訊兵去問千總,有沒有新的作戰命令。
千總的回複是等著。
打著仗,沐瑾午覺睡不著,從營帳裡爬起來,爬到投石機駐紮的山頂抬眼望去,山腳下一眼望不到頭的莊稼地全部變成了戰場,雙方混戰成團,密密麻麻的猶如螞蟻群打架。
雖然黑色的甲衣吸熱,但是顯眼,隔著老遠就能認出來那是自己的兵,隊形還在,沒散,還在往前壓,說明戰況還行。
騎兵在戰場的中間衝進了步兵群中,中間還混有穿著黑甲的步兵,瞧著對麵的盔甲顏色,應該是跟博英郡侯的大軍對上了。很明顯的,對方的人沒有自己的多了,但隊形還在,隻是落於下風,一時半會兒還敗不了。
其它地方還攪合在一起,看起來打了個旗鼓相當。
沐瑾問跟在身邊的方易:“我記得他們的人數是我們的兩倍吧。”
方易道:“回將軍,是的。”
沐瑾道:“那這會兒看起來雙方的人數好像是差不多的哈。”
方易明白沐瑾想說什麼,接話道:“是,對方的已經倒了一半在戰場上。”
沐瑾問:“喬烈呢?”死傷過半,還這麼埋頭打嗎?他對身邊的人叫道:“趕緊找找,對方的指揮大帳在哪?”戚榮的指揮大帳可顯眼了,馬拉的大車上立著大帳篷和瞭望塔,帳篷外立著一排戰鼓,旁邊圍著中軍護衛,護著指揮大帳緩緩前行。這得虧自己方先占著製高點,要是對方的投石機,鐵定先攻指揮大帳。
方易在山頂上站了半天了,說:“沒有,沒有指揮大帳。”
沐瑾道:“領兵的是博英郡侯的世子喬烈,沒指揮?對方的投石機、床弩呢?”
方易道:“沒見著。”
沐瑾頓時了然:“有埋伏啊。”他盯著戰場,心道:“不知道戚榮能不能想到。”
戚榮屬於撿漏上來的,之前來邊郡途中,要安排支墊後的後軍,都想著在前麵打仗掙軍功,誰都不願去,戚榮覺得搶不過其他人,就去了後軍,後來派去駐守邊山防線,又遇到捅到草原馬蜂窩,讓草原人追著騎兵到了邊山防線,戚榮守住了,立了一功,穩住了都尉位置。
後來換防,把他調到了中軍,打了這麼一場主力仗。
要說這人實力嘛,在眾都尉中是最末等的,但要說運氣嘛,有點。打硬仗,就不止是講運氣的事了。
沐瑾有點擔心,但這種硬仗隻能咬緊牙齒往前攻,沒法撤的。雙方兵力相當,這時候撤,對方必定咬過來,很容易潰敗。哪怕對方架有投石機和床弩,也隻能頂著往前衝。
要是料敵於先,想辦法先拿下對麵的投石機和床弩,傷亡能小點。要是預料不到,照下方的地形,估計隻能打到縣城處。
現在指揮作戰的人是戚榮,沐瑾不好乾預他指揮的。每個人的打仗路數不一樣,他冒然插手,會攪亂對方的作戰計劃。
沐瑾隻能耐心等。
他等到下午剛過,忽然聽到遠處傳來鼓令變了:變換,擺防禦陣形。
進攻的大軍立即放棄繼續前行,而是迅速彙聚。兵卒子找各自的伍長,伍長戰死的就近找其他伍長彙聚過去,伍長找什長,什長找佰長,佰長找千總,很快便按照千總營聚成陣。
騎兵營將見到喬烈不敵,剛追出去一段,便聽到鼓令聲響,毫不猶豫地撤離。她看不到全局的情況,最明智的選擇就是聽指揮的。喬烈的人頭,能拿就拿,拿不了作罷,貪功冒進是大忌。
騎兵營迅速聚集,擺成防禦陣營,五千騎兵,還站著的已經不到四千人。馬甲、她們的皮甲都出現了破損,每個人身上都淌著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喬烈撤出一段距離,忽然聽到身後的聲響小了,再回頭便見到進攻方竟然停了下來,又一次排列成陣。他暗驚,叫道:“混戰中還能這麼快陣列的嗎?”
他抬眼望去,隻見對方每個人都喘著粗氣,淌著汗,但戰意正濃,渾身冒著殺伐氣息,根本沒到士氣枯竭需要退離的時候。搞什麼?
戚榮爬到瞭望台上,看了眼身後的戰場,戰場上倒著無數的屍體,無法判斷數量。前麵能夠看到的兵力跟自己相當,再過去就是對方的大營,且連著縣城。
大營裡容易藏伏兵,如果進入縣城,就是巷戰。
穩一點,萬一遭伏就慘了。戚榮當即又一次下令變陣,讓重甲盾兵打頭陣,讓騎兵往後撤。
巷戰,地方窄,騎兵跑不開,發揮不了優勢。對方十三萬大軍,有床弩、有投石機,這會兒一個都沒見著。騎兵金貴,在不確定有沒有床弩和投石機的情況下,他可不敢拿騎兵來衝。
反正打到現在,戰功是有了的,穩住戰果,不要冒進為上。
鼓令聲響,大軍又一次變形。
重甲盾兵到了隊伍最前麵,排列好陣形以後,鼓令聲又一次響起:“穩步前進!平推!”
廣臨郡守兵見到對方變陣迅速,聲勢浩大,已然嚇著了,再聽到命令,迅速往身後的大營退去。
沐瑾瞧見戰場上的情形,心道:“真是越看越像有埋伏。”這都快攻到對方的營地了,就不知道伏兵是在大營還是在後麵的縣城中。他努力看去,太遠了,隻看得見帳篷,根本看不清楚有沒有人。要是有望遠鏡就好了,可他現在連玻璃都沒一塊。
戚榮瞧見對麵潰敗的模樣,再看了眼身後留下的屍體,覺得對方確實有點不支,但想到博英郡侯的擅戰之名,喬烈跟騎兵營將打了一個時辰都沒落敗,真心認為對方不可能敗得這麼快,哪怕有讓投石機嚇著也不可能。
可對方要怎麼打埋伏呢?如果隻是藏有伏兵,繼續打,他是不怕的。
喬烈應該知道雙方的差距在哪,硬碰硬,他們已經不是對手。
戚榮忽然想到大將軍和殿下調了大量火油給沐耀要燒對方的船的事,帳篷防水塗的全是桐油,一點就著,要是喬烈把他們引進去,再來個火攻怎麼辦?
這要是遭到火攻襲擊,那傷亡可就慘了。
戚榮拿不準主意,再看斬獲挺多的,最難攻的廣臨關已經拿下了,決定見好就守,回去請示過大將軍再行動。
他又一次變動鼓令:全軍穩步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