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的屍體、傷兵也越來越多,都得安排人抬下城樓。
楚尚將一切安排妥當,將守城樓的活計按照賴瑤的吩咐,交給了衛侯。
衛侯嵐鏗,守了那麼多年東安關,跟薑祁算是老對頭。
他守東安關,最難的時候,是三萬對上三十萬,兵不夠壯,全都是娃娃兵,兵械也差,都是長戟、長矛,連盾牌都不多,甲衣也是破破爛爛的,每一場仗都是豁出性地在城樓上跟對方浴血廝殺。
如今守長嶺關,不說有多輕鬆,也不覺多吃力。
最重要的是,心頭穩!長嶺關的糧食物資都囤得足,絲毫不用操心後勤補給,也不用擔心沒後援,甚至連傷兵都不用他們操心。
受傷了,抬下去,自有後勤兵送去軍醫營進行急救包紮,那些傷勢重到沒法再上戰場的,直接轉移到縣醫院,都不用他一邊跑戰場一邊跑傷兵營穩軍心。
衛侯隻需要乾好一件事,那就是歇息的時候好好養足精神,輪到他上戰場的時候,盯緊戰場,隨時做好應對突發情況的準備。
底下的兵卒打仗格外有勁,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在殺敵的時候,還在那報數。
一個伍的人守一把攻城梯,上來一個,砍翻一個,隊伍裡專程派了個人在那裡割耳朵記戰功。哪個伍要是有減員,目前人手充足,則會安排其抬著人撤下去,換一個伍上來。要是人手緊張,則把減員的伍暫時合並到一起,以保證有效戰鬥力。
每個伍的戰功都是五個人平分,伍長另有一份指揮的戰功。同樣,什長麾下的兩個伍有了斬獲,什長也有一份指揮戰功。佰長、千總、營將、都尉等依次類推。
守城殺敵,源源不斷的齊國翻進來,那就是源源不斷的戰功。
衛侯看著齊軍一個接一個翻到城牆上又讓早就準備在城牆下的各個伍的兵卒亂刀砍翻,隻覺心頭火熱。多難得的立功機會啊,砍翻的每一個齊國都是清清楚楚有數的。這會兒他守在這裡,砍倒的每一個齊軍,都有他的一份戰功。
他守在城樓上,都舍不得換班了。
可不換班不行,他想吃肉,彆人也一樣。
衛侯守到子時,賴瑤上城樓把他換了下去。
她守下半夜,明天清晨到中午歸楚尚守,明天午時到入夜歸衛侯守。
衛侯領命,剛要離開,就見到許琬來了。
許琬湊到賴瑤跟前:“四姐,我們騎兵下了馬,同樣驍勇擅戰。今天在城牆後麵曬了一天太陽,連齊軍的影子都沒見著,不能你們吃肉,我們乾瞪眼啊。”
賴瑤扭頭掃她一眼:“你們騎兵還缺這點肉?之前追擊齊軍才剛拿三萬多的斬獲。”
許琬說:“那就是個虱子腿!這裡可是有五十萬呢。”
賴瑤眥牙,“想從我手裡搶肉,信不信我咬你。”
許琬一把抱住賴瑤的胳膊,拖長音調撒嬌:“四姐,好歹給點湯喝啊。那不止是我的三萬騎兵,你手底下還有一萬呢。”
賴瑤說:“城樓上真沒你們騎兵發揮的地兒。真要是閒得慌,那就麻煩你們用馬去運一下傷兵、屍體。為防城門有事忙不過來,每次隻能出動五千去忙後勤,城門口必須留一萬人。長嶺山有小道過來,你再派一萬人出去巡邏,以防薑祁分兵翻山抄後路,餘下五千,隨你安排。”
許琬知道派騎兵上城牆不現實,她和四姐真要這麼乾了,回頭讓小七噴一頓,或者是挨軍棍都算是輕的。
她能找點活計,讓底下的兵卒子們能跑起來,哪怕撈不著殺敵的戰功,勞力獎賞總還是有點的。
第二天,許琬便把騎兵安排出去。
沐瑾吃過早飯,到城門口查看情況,發現城牆後方站的騎兵和步兵都少了。她去到城牆上,問正在換防的賴瑤:“怎麼人少了?昨晚的戰況還好吧?沒有大的減員吧?”
賴瑤說:“老六底下的人閒不住,半夜還跑來找我。”她把給許琬的安排告訴沐瑾,又道:“齊軍的進攻,有些疲軟了。”
沐瑾去到城樓上探頭看了眼外麵,發現城外的人少了很多,攻城梯上和戰場上的人都少了。他問道:“他們是什麼時候人少的?”
賴瑤道:“黎明時分,攻勢越來越弱。我擔心對方撤回去歇足後,可能會有一場猛攻。”
城樓上兵卒換防完,楚尚已經把防守的人員都安排好。他過來,向沐瑾和賴瑤抱拳行禮,“大清早,天氣涼爽,又歇了一夜,正是精氣頭最足的時候,對方昨晚耗了我們一夜,估計待會兒肯定有一波猛攻。”
沐瑾道:“有備無患地好。”他正說著話,發現天陰了下來,還起風了,抬起頭就看到有烏雲飄過來,空氣裡除了戰場的血腥味,還多了些潮濕的氣息,一副山雨欲來之勢。
這是要下雨了啊。
六月份的天氣,一下就是大暴雨。暴雨中攻城,回頭怕不是想病倒一堆。感冒不說,受了傷,再淋雨,很要命的。
賴瑤和楚尚同時抬頭看天,眼神格外微妙地互看一眼,又默默無語地看向沐瑾:陛下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吧。
沐瑾說道:“趕緊讓人多備些薑湯驅寒,把探子派出去,看薑祁要不要繼續進攻。”
賴瑤立即去安排。
薑祁讓大軍輪番進攻了一天一夜,估計對方疲憊不堪,下令全軍上下吃飽喝足,今天一舉拿下長嶺關。
他的命令下達沒多久,天突然暗了下來,狂風大作,烏雲中還隱有雷響。
薑祁的眼神一黯,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他麾下的將領見到驟變的天氣,也都臉色全變。
薑祁迅速收整好神色,朗聲道:“雨天進攻,便再不怕他們的火攻,於我們有利!今日,是上蒼助我,務必全力拿下對方。沐瑾就在長嶺關,斬其首級者,封萬戶侯!”
齊國吃完早飯,出發的時候,豆大的雨滴往下落,不到一刻鐘時間便變成了傾盆暴雨。
無論是長嶺關的守軍,還是往長嶺山去的齊軍,一下子全都變成了落湯雞。
嘩啦啦流淌的雨水彙進齊軍挖好的壕溝裡,使得裡麵的積水逐漸增多。長嶺關城牆外之前倒滿油的水溝,原本低到隻到膝蓋深的水位,也在飛快上漲。
大雨越下越大,形成水霧,混著山風,哪怕是六月酷暑季節,也凍得人手腳冰涼。
齊軍走在泥濘路上,他們腳下的草鞋、布鞋沾了泥水,走起來不僅腳滑,踩在泥團上,鞋子都陷在了裡麵,得彎腰去摳出來。
甚至有千總披著蓑衣帶著鬥笠騎著馬趕路時,一腳踩下水坑裡,馬摔進坑裡,人也摔下了馬。
浩浩蕩蕩的軍隊在暴雨中前行,走得格外艱難。
通往長嶺關的官道,因為挖壕溝弄得到處都是坑,連騎馬都容易掉坑裡,更彆提過馬車了。
薑祁為了鼓舞士氣,親自率軍出征。他身上的蓑衣鬥笠都擋不住刮來的風雨,盔甲、褲子都濕透了。
司馬騎著馬跟在薑祁身邊,沒比司馬沒好到哪裡去。
他抬起頭看看天,對薑祁沒選擇攻入長嶺山打山嶺山深為佩服。這要是進了山,卻到這樣的大暴雨,那才叫慘。長嶺山那地形,多峽穀山澗,暴雨之後必有山洪。水位退去後的山穀是最好走的,大軍進山,免不了有些路段隻能從山穀走,一旦遭遇山洪,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頂著暴雨,視線不好,沐瑾的投石機休想再發揮作用,能把雙方在兵械上的差距拉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