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賀臣驚喜地看著眼前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一個小娃娃,沒想到他才這麼小就比自己一個活了半百的人城府深,看得透,張賀臣雙腿一軟,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心裡頭的驚喜和激動再也抑製不住。
張賀臣哭地老淚縱橫。
原來少爺大智若愚呀!
那以前的荒唐事情肯定也是裝出來的,肯定是的,肯定是的!他差點就尋死了,差點就看不到少爺的偉岸時刻,他真是糊塗蟲。
張賀臣高興地不知道怎麼好,所以跪在地上咣咣磕頭,頭都腫了他也不覺得疼。
裴彥趕緊拉住他,他本來不想跟張賀臣說這些的,以免自己的人設崩塌,但是不說不行,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因為誤會而死,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少爺,那隻狗和那隻鷹……”
張賀臣還想著裴彥弄的那些糟爛事兒。
裴彥一聽對方提到狗和鷹馬上就有反應了,這一天多的時間,他已經對它們有感情了呢,以前他是怕狗,現在這條狗護著他,他讓狗咬誰,他就咬誰,裴彥覺得其實狗狗也是很可愛的。
“挺好的,我都不當世子了,他們肯定不管我,我跟狗的事兒也用不著他們操心,隻要我們低調一點就行。”
張賀臣;“……”
他居然搞不清楚大少爺到底是真的學好,還是假的學好了。
裴彥道;“你放心,我不會便宜了他們,既然這國公府將來輪不到我襲爵,那它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這麼輕輕的一句話,頓時讓張賀臣心頭一驚,更加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小娃娃,就這一句話蘊藏著多少殺伐果決,即便是驍勇善戰的成年男子都不一定有這樣的氣魄,就這麼個比桌子高一點的小娃娃說出來如此的輕鬆且認真。
就憑這一句話,張賀臣把這條命搭進去都是願意的,他可以笑著去見主母了。
“大少爺,我這條命是你的,你想乾什麼,吩咐一聲,我手下還有幾十號人,這些年我也沒閒著,籠絡了不少人,隻要你有需要,我們的身家性命就豁出去了。”
他以前唯一難過的就是大少爺不爭氣,現在的大少爺已經超出了他預期太多,他還有什麼顧慮的?
今天晚上是張賀臣這一輩子最高興的時刻。
裴彥:“我知道了,你們不用太在意,也不用太緊張,用不著豁出身家性命,就一個國公府還不至於這樣。”
剩下的話,他沒說,可是就這一電話,就把張賀臣高興得七葷八素的。
他倒是沒有懷疑裴彥的人設不對,他覺得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裴彥之所與會這麼好,那就是因為他們家大小姐好。
從張賀臣那裡出來,裴彥就回到自己的小院裡去了。
該怎麼說,他這個院裡環境是真的好,還有假山和竹林,傍晚的時候風吹竹葉沙沙作響,能聞到好聞的竹子香味兒。
裴彥讓人帶著毛旺在院子裡遛彎。
那條狗真大,說不上是什麼品種,類似於現在的那種藏獒樣式的一種狗,頭大如鬥,毛發濃密,身子又粗又壯像是小牛犢一樣,四隻爪子都很粗壯,一爪子能拍死人。
這狗看著就那麼可怕,裴彥一開始也很怕,但是現在不一樣,狗見了他就像是見了骨頭一樣,馬上趴下求擼。
這麼大的狗,這麼濃密的毛發,擼起來手感果然不一樣。
裴彥試著擼了兩把,上頭了。
越擼越上癮。
這麼好的玩意兒,怎麼他以前不知道?
這狗真給麵子,稍微一擼,馬上把肚皮翻過來,讓他可勁擼。
所以裴彥一個晚上的時間不是遛狗就是擼狗,耳邊彆提多清靜了。
這世界雖然看起來錯綜複雜但是在裴彥這裡算不得什麼,他還是要儘情地享受生活。
果然他不做世子之後裴海沒再找他麻煩,安慧茹也沒有過來虛情假意。
安慧茹都已經達到目的了,她沒有必要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廢人身上,儘管她名聲不會太好,但是能握住實在的東西,才是重要的,等哪天她兒子做了國公,那些人上趕著巴結她還來不及,還能說她的壞話?
成者王侯敗者寇,說的不就是這個嗎?
裴彥這邊終於是安靜下來了。
裴彥不單遛狗還整天玩兒鷹,一隻海東青在他的院裡盤旋,走哪裡都帶著,這東西真是好玩兒,能把天上的鴿子抓下來,裴彥經常能吃野味兒。
旁邊那些奴才們一開始還以為裴彥肯定會鬨事兒,畢竟被他被廢掉了世子之位,那等於說以後就沒有前途了,所以他們都不想在他這兒伺候了。
誰不想撿高枝兒飛?
裴彥正好成全他們,願意走的都讓他們走了。
他們前腳剛走,張賀臣就把自己的人派過來了,裡裡外外換了個遍。
原來以前那些人都是安慧茹派過來的,彆人誰也插不上手,就連張賀臣都沒有辦法,現在不一樣了裴彥成了棄子,自然不需要再讓人看著了。
浪費錢的事兒安慧茹是不會做的。
張賀臣現在才明白裴彥的手段不是一般的高,然而當他以為大少爺是不世之材的時候,裴彥除了玩兒,還是玩兒,跟以前都沒有什麼兩樣,隻是不出去禍害彆人了,但是該乾的事兒一點不落。
張賀臣:……
難道是他想多了?他覺得裴彥絕對不是玩物喪誌的人,但是……
從裴彥這裡走了的那些人到安慧茹那裡打小報告,就把裴彥遛狗架鷹的事情說了一遍,安慧茹馬上就放心了,她就說裴彥這樣的人是不會有什麼出息的,果然不出所料,她以前就是多心了,浪費了那麼多人力物力。
“行了,你們都去領賞吧,領完賞就到各院當值。”
這些人千恩萬謝。
他們也看不慣安慧茹,但是那又怎樣,他們想要活著,想要吃國公府這碗飯,就得巴結安慧茹,誰讓人家有權有勢呢?以前故去的主母雖然好,但是誰讓她命薄呢?人再好不長命也是白搭的。
所以整個國公府的人就當裴彥不存在了一樣。
裴彥過得越發的自在,不用看那張虛偽的臉,不用跟他們說話,整個人都過得滋潤通泰。
這天裴彥剛剛用完午膳,老夫人那邊就派人過來找他。
來的是老夫人身邊的吳嬤嬤,吳嬤嬤看到裴彥的時候,目光複雜。
“大少爺,老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裴彥:“我知道了。”
老夫人住在壽喜堂,她喜歡清靜從來不管府裡麵的事兒,但是裴彥這邊事情鬨得太大所以她不得不叫過來問問。
在裴家,老夫人站中立位,她向來隻為了她自己好,其餘的事兒一概不管,什麼兒子孫子,都白扯,隻要關係不到她自己的利益,她一概不知。
說起來,這種人就是自私,隻要自己享受到了,誰的生死也與她無關,她這人還好臉麵,外麵都說她是最有福氣的人,是老壽星,她嘴上不說,心裡十分歡喜,裴彥的事情關係到裴家的名聲,外麵已經有人在議論這事了,關係到裴家的名聲,這老夫人當然要問上一嘴。
見到裴彥來了,老夫人臉色十分凝重,嬤嬤把她嘴邊的燕窩給端走,然後拿過乾淨的絹帕給她擦擦嘴。
裴彥邁著小短腿兒到了她的近前,他沒有給她行禮,一是她不配,二是原主本來就是個二世祖,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這麼一個玩意兒,對人沒有禮貌再正常都不過。
老夫人早就厭棄他了,連看都不想看他,根本就不會為這種小事兒跟他計較。
裴彥心說,你享受的日子到頭了。
他心裡想著,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其實老夫人能夠這麼享受,那還得多看虧了裴彥的親娘郭佳玉留下的那些嫁妝。
郭佳玉出嫁時正好是雲陽郡主府最繁榮的時候,金玉滿地,珠寶滿箱,數不儘的綾羅綢緞,珍奇古玩。
這些東西在郭佳玉的嫁妝裡應有儘有,但是有一點,自從郭佳玉死後這東西就落到了老夫人手裡了,她這種人最是貪心,又好享受,但是這幾年不打仗了,武將的待遇大不如從前,國公府那點官銀哪能夠她揮霍的?就算有錢,到底不如花彆人的錢滋潤。
所以她就打起了這筆嫁妝的注意,反正郭佳玉人都死了,裴彥又是個男孩兒不管這些事兒,老夫人就仗著膽子開始從裡麵拿東西。
郭佳玉的東西太多,老夫人就像是餓瘋了的老鼠掉進了倉庫裡打著滾的享用不儘。
要不然這麼多年她哪能養得這麼好。
“你怎麼跟你父親說的?世子之位你真不要了?”
她吃飽喝足,麵色紅潤,說話都那麼不鹹不淡事不關己,明明事情都已經板上釘釘了,她再問這話有什麼意思。
本來她也不關心,不過這事兒要是不問問,好像對雲陽郡主那邊沒有交代一樣。
這就像是例行公事,她問了,對方不聽,她也沒有辦法。
裴彥道:“世子之位我不稀罕。”
他倒是實話實說的,但是老太太的嘴一下子撇起來。
不稀罕?這是人話嗎?她國公府的名號就這麼不值錢?
裴彥壓根就不理會她怎麼想。
祖孫兩個雞同鴨講。
裴彥忽然就道;“祖母,我娘的嫁妝都在吧?”
老夫人正在不鹹不淡地說著,完全沒有入心,忽然被裴彥這一句話紮在了心尖尖上。
“啊?”
她手裡的拿的茶碗差點掉了。
怎麼好端端地說到嫁妝了?
老夫人臉色瞬間變了,由剛剛開始的紅潤變成了青紫色。
“你提那些作甚,都是一家人!”
裴彥心想,剛剛說到爵位的事兒,你看看她一副老神悠哉悠哉的,現在說到嫁妝馬上就變臉了,果然關係不到自己的利益不心疼。
“祖母,你看看哈,原來的時候,我要做世子,繼承國公府的家業,那就算了,現在不一樣了我不做世子了,這國公府的財產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那我娘的嫁妝您得還我吧?這是我母親的私產,跟國公府沒有半毛錢關係,您要是扣著不給我,這不合規矩吧。”
裴彥把她的路都給堵死了,老夫人滿口仁義道德,平時最講規矩,當然這規矩是她給彆人立的,她自己從來不需要守規矩,今天裴彥給她把規矩搬出來了。
老夫人頓時心血上湧,心疼的差點死過去,但是她冷靜下來之後,覺得眼前不過就是一個**歲的小娃娃,她都活了六七十歲,吃過的鹽比他吃的米都多,還能被他壓住嗎?
糊弄糊弄也就得了,指不定裴彥聽誰說閒話了,到她這裡找後賬,生氣她不偏幫他。
“你才多大?吃幾年米飯,你要那麼多錢乾嗎?錢都在庫房呢,等我一死,那些東西都是你的,祖母我偏疼你,你不知道嗎?到底你是我們國公府的嫡子,能跟小妾生得庶子比嗎?”
她開始熱絡起來,跟剛剛的冷漠完全不一樣。
裴彥心想等你死,那你得霍霍多少東西?雖然嫁妝很多,但是就不想給你用。
“祖母,還是按照規矩來吧,我已經通知郡主府了,他們一會兒就來人,當年我母親的嫁妝,郡主府的人最知道,還得他們過來清點一遍才好。當然了我這裡也有一份名冊,還是要跟那邊的對一對。”
老夫人隻覺得頭頂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她頭腦發脹。
這孩子今天是瘋了嗎?一直吵著要他母親的嫁妝,本來覺得他一個小娃娃不過就是鬨點脾氣,就像是要玩具一樣,哄一哄就好了,但是一旦驚動了郡主府那就不一樣了。
雲陽君主如今在朝裡已經沒有什麼影響力了,但是畢竟那是皇親國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是郡主。
之前他們家就得罪過雲陽郡主,郡主府已經很不滿意了,隻是因為當年郭佳玉是生孩子死的,並非是病死,或者是被夫君欺辱致死,那時郡主府正處在多事之秋無暇深究,才勉強蒙混過關,可是現在……
這一切都不好說啊。
難道今天這孩子瘋了嗎?一定要嫁妝。
“你又不是女子,要什麼嫁妝?你若是閨閣女子,那祖母在你出嫁之時肯定要把嫁妝都給你添妝,你是男子,應該頂天立地,開創一番事業……”
老太太被逼得沒有辦法隻能給裴彥畫大餅,給他講述人生哲學。
裴彥要的是大餅嗎?他要的是錢。
“祖母此話差矣!您說的那些孫兒都做不來,孫兒是什麼樣的人祖母還不清楚嗎?那些大事兒留著讓二弟那樣的人去做吧,孫兒現在就想要我母親的嫁妝。”
老夫人:……
她快要吐血了。
講真,裴彥是個什麼玩意兒,她比誰都清楚,讓他乾一點正事兒都困難,更不要說開疆拓土頂天立地了,那些話就是哄他的,誰知道他還真有自知之明。
那怎麼辦?她可不想把那些東西交出去,那不等於要了她半條命了?不一條命。
吃進去的東西,再吐出來,那誰能願意啊?
沒想到這時候外麵有人稟報,雲陽郡主府來人了。
那時雲陽郡主府的人,老夫人再怎麼著,也不能輕易怠慢。
“快點請進來。”
老夫人還要擺譜,沒想到這次來的是雲陽郡主本人。
管事進來稟報;“老太太,雲陽郡主讓您出府迎接。”
老夫人:……
今天這是倒了什麼黴了,是不是皇曆不對,怎麼什麼事兒都趕到一塊兒去了。
沒有辦法老夫人隻能起身迎接,就算再不濟對方是雲陽郡主。
要知道以前南王雄兵在握的時候,她想見雲陽郡主一麵,都見不到。
老夫人帶著兩個嬤嬤親自出府迎接。
雲陽郡主這才從轎子裡出來,雖然排場不如以前了,但是身份還在那裡,到底是尊卑有彆。
這就是規矩!哪怕是裴海這樣的權臣也不行,更不要說老夫人了。
老夫人心頭突突亂跳,心裡隱隱感覺今天大事不妙。
雲陽郡主五旬的年歲,保養得還算很好,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她麵色陰鬱,眼尾泛紅,身上帶著一股皇家獨有的殺伐之氣。
現在的她就已經這樣淩駕於眾人之上的氣勢,當年她盛世的時候還不知是怎樣的風華。
隻可惜了她這樣威風,郭佳玉一點都沒有得到真傳。
郭佳玉性格溫婉,端莊優雅,不爭不搶,是最寬和的一種人,但凡她有這樣的氣勢那裴海絕對囂張不到今天。
雲陽郡主見了裴老夫人一臉的冷漠,隨後哼了一聲,就進門了。
裴老夫人臉都抽筋了,也沒有得到一個好臉。
她心裡這個氣,但是沒有辦法,誰讓對方是郡主呢。
“郡主怎麼得閒,到老身這裡來?”
雲陽郡主沒搭理她,但是在進客廳的時候,眼神一眼就掃到了裴彥。
她昨天收到裴彥寫的信,信裡言辭懇切讓她到裴家來一趟,把他母親的嫁妝給清點出來。
書信寫不了太多,但是幾句話,雲陽郡主就知道這孩子想乾嗎了,再加上她已經聽說裴海剝奪了裴彥世子的資格,裴彥無法承襲國公府的爵位,那她還有什麼顧慮?
雲陽郡主一開始不信,覺得這很荒唐,不可能有這樣的事,誰知道打聽過後,居然是真的,雖然傳言天花亂墜誇大其詞,但是裴彥確實是不能襲爵了。
這不是在打雲陽郡主府的臉?
以前郭佳玉的死,她就已經傷心不已了,但是那件事兒無法清算,畢竟郭佳玉是生孩子死了,也不是裴海逼死的,裴海時候悲痛欲絕,又是抱著郭佳玉的屍首不下葬,又是絕食自殺,鬨得很轟動,當時雲陽郡主也心軟了,但是裴彥不能襲爵是怎麼回事兒?
她就想親自上門來問一問,但是收到裴彥的信,雲陽郡主猶豫了,裴彥居然不要爵位隻想把他母親東西要回來。
雲陽郡主一想也罷,不就是一個國公府的爵位嗎?能有什麼了不得的,看得跟寶貝一樣。
算了既然孩子都這麼說了,那也不能勉強,現在隻能按照裴彥說的先把嫁妝要回來,然後替孩子籌謀一下,也未必不如在國公府的前途差。
再次看到裴彥,雲陽郡主冷靜了很久,畢竟第一次見裴彥的時候,他還在繈褓中,當時她女兒為了生這孩子丟了性命,她對這孩子十分不喜,所以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但是女兒拿命換來的孩子,居然被彆人棄之如履,那她這個做外祖的就不能置之不理。
“過來!”
裴彥馬上邁著兩條小短腿跑到近前,然後把小手伸過來,那個熱絡勁兒就不用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