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寧離開醫院後狠狠抓了幾下頭發, 每次跟周承琛在一起,都是一場身心考驗。
他這個人怎麼這樣!
路寧懊惱地想,自己是不是又被他騙了。
微信裡他的頭像已經躺在了列表。
安靜又囂張, 像是在昭告某種勝利。
他一直困著她不讓她走,最後還是許默催他。
待會兒要去見某個公司的老總, 下午還有會議, 晚上也沒空閒,一個朋友回國,他要去露個麵……
他剛剛一字一句說給她的,路寧問他告訴她這些乾什麼, 他說:“報備,找不到我給許默打電話。”
路寧幾乎確信, 他肯定是搜了什麼戀愛小攻略。
但每對情侶又不一樣。
他這樣真的好奇怪。
三年都這麼過來了, 路寧並不在意他工作忙不忙, 行程緊不緊, 他回來了就回來了, 不回來她心裡還會更輕鬆一些。
可大概他剛剛的神情太黯淡,路寧總覺得說自己並不想聽顯得很薄情,於是她“嗯”了聲。
周承琛大概是笑了一下。
她不確定,因為抬頭看他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嚴肅。
他也很少會笑。
他低頭,作勢要親她,嘴唇都快要碰到她, 突然又頓住,低聲問:“可以親我一下嗎?”
路寧心道,我進來這短短的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了,你都不知道親多少回了,我也沒扇你兩巴掌不讓你親, 這會兒倒顯得像是她晾著他了似的。
他手指摩挲她的手掌:“我想你主動一次。”
路寧抿著唇,並不動,她好像確實沒有主動過,儘管她在想這沒什麼,但卻也無法做出任何行動,於是僵持下來。
周承琛似乎有些失望,語調顯出幾分自嘲:“那就以後再說吧。”
-
路寧坐上車,有些無奈地搓了搓臉。
把旁邊一個巴掌大的小熊玩偶攥進手裡,當做是周承琛,狠狠敲了他兩拳。
微信響了,是周承琛,發過來一張照片,是昨晚小橘往他懷裡鑽的照片。
[Z]:它挺喜歡我的。
路寧實在看不出來,顯然小橘是嚇到了,大概客廳讓它沒有安全感,才會找溫暖的角落鑽。
不過這麼近距離接觸,他好像也沒有事,至少剛剛看他的時候,是正常的。
隔著屏幕,她終於膽子大起來。
[路迢迢]:它不喜歡你。
她非常肯定地反駁他,但周承琛並沒有辯解。
[Z]:嗯,那就多見幾次。
仿佛在點她:感情培養一下就有了。
以及又找了一個可以見麵的理由。
路寧把腦袋磕在方向盤上,怎麼感覺一直往他的坑裡跳。
明明那句“試試”是她主動說的,但她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憋悶。
她腦子裡亂亂的,理不清頭緒,她覺得問題都出在他身上,可又覺得自己是不是也過於心軟了。
現在怎麼辦?
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於是沉默了會兒,決定先不想這些了。
徐詩夏今天去公司了,這會兒摸魚時間,想起昨天許默帶路寧走的時候的樣子,還是不太放心,於是問她沒事吧!
“不是我說,你那個周總,真的過於強勢了。”
路寧說了句沒事,想了想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好像太過於封閉自己了,怕家裡人覺得愧疚,在周家遇到的一切很少傾訴,跟兩個要好的閨蜜也很少說什麼,那兩家跟周家都有直接的利益關係,而且一個比一個脾氣燥,真鬨出來什麼,也不好收場。
最後想來想去,如今倒隻有徐詩夏是跟她關係最好,又沒有任何牽扯的人了。
“改天見麵再跟你細說。”路寧轉而問她,“你呢,新公司還好嗎,室友找到沒?”
徐詩夏心情還不錯:“還可以,而且昨天就聯係了一個室友,不是我們公司的,但就在樓下,以後有事也可以互相照應。”
路寧笑了笑:“那就好。”
“好什麼呀,每次都操心彆人,你也多考慮一下自己。”徐詩夏從小個性就強,獨立得早,什麼事兒都自己拿主意,在哪兒都很適應。
她太了解路寧了,看似淡定從容,其實骨子裡就是個被教養得太好沒什麼城府的好孩子,偏又天生心軟溫善。
當年她極度心痛路寧跟紀肖燃分手嫁給一個大她七歲又在商場沉浮的老男人,就是因為她這種性格,八成被吃得死死的。
這小傻子自己什麼都能將就,彆人的事卻事無巨細都關心。
“知道啦。”她脾氣還是很好地應著。
徐詩夏無聲歎了口氣。
路寧回了家,抱著小橘親了親,路寧今天沒有把它圈在臥室,讓它自由活動,它大概把家裡都熟悉了一遍,竟然適應良好,今天第二天就不怎麼害怕了。
路寧還陪著它玩了會兒逗貓棒。
她決定也不想那麼多了。
不過之後的幾天,周承琛倒是很安靜,除了偶爾發消息給她,也沒再去騷擾她。
他這幾天老實住在西山的彆墅,許默說前幾天其實挺忙,老板推了不少工作,這幾天實在推不了,抽不開身。
今天一大早,周夫人那邊又發了消息,說她已經很久沒回家吃過飯了,有空回來坐坐。
周家小輩下周的訂婚禮也來邀請她。
知道周承琛不會去,但如果她去了,周承琛有百分之五六十的概率會去。
她一個都不想回,但不想配合也得配合,臨近年底,就算沒最近他的反常,路寧都會配合他把這個年過了。
隻是沒想到,賀老太太的保姆也來問她,最近有沒有空,約她見見麵。
當年老爺子結過三次婚,二婚的太太姓賀,倆人分手還鬨得滿城風雨,不過卻在周家叔伯輩裡頗有威望,都很敬著她。
這一代孫輩跟她搭不上話,唯獨周承琛她小時候帶過,因此很有感情,連帶著對路寧也不錯。
或許是她跟周家沒什麼牽扯,路寧對她的感情也不太一樣,心下還是敬重的,於是滿口應下。
她處理完這些消息,清掉腦子中的雜念,然後被大羅催著開車去了一趟店裡。
-
周承琛接到賀老太太的電話,叫了聲:“奶奶。”
他跟賀老太太並沒有關係,隻是小時候被她照看過幾年,這麼多年倒是一直很親近,對老太太反倒沒這麼好脾氣。
“和路寧約了時間,周末一起在家裡吃飯。”電話那頭老人的聲音有些虛弱,但精神頭卻還不錯,“跟寧寧鬨矛盾了?”
是周承琛授意的,他知道路寧對周家人都有些抗拒,對這位卻有幾分感情。
周承琛眉眼垂下來,工整的溫莎結被他扯鬆一點,他側頭看車窗外,十二月末的衍城冰冷肅殺。
今天沒再下雪,但天氣依舊陰沉沉的。
天空是大片的灰色,霧蒙蒙的。
家裡少了個人,明明她在家的時候也很安靜,可他卻突然覺得家裡冷清到了極點。
他最近失眠,焦躁湧上來,好幾次半夜驚醒,想直接去找她。
忍耐著,反複告訴自己,太急切容易弄巧成拙。
給了她幾天獨處的空間。
“沒有,我們很好。”他固執地說。
賀老太太沉默了會兒,估計是沒信,倏忽歎了口氣:“阿琛,有些事該放下了,也不要成為你討厭的人。以前你媽媽……感情的事勉強不來,寧寧是個好孩子,你和她並不合適,如果實在溝壑太深,就放過彼此吧!喜歡一個人,不一定非要攥在手裡。”
他無聲說:不可能。
周承琛雙目放空,有些迷離地看著虛空,其實很早的時候路寧就提過一次分手。
大概是去年的冬天,她的父母徹底從公司退出來,打算去國外旅居一陣散散心,把一切都交給了路緋。
路寧去送爸媽,大概是他們的自由短暫刺激了她。
她突發奇想買了張機票,飛去南城找她的朋友。
跟著她的保鏢在機場找了她幾圈,最後確認了航班才發現走了有半個小時了。
周承琛在會議室,許默過來附耳交代,他陰沉著臉,問都是乾什麼吃的。
就算攔不住,至少也要跟住。
她第一次離開那麼遠的距離。
周承琛是搭專機過去的,燈火通明的獨棟彆墅外,他從一輛勞斯萊斯上下來的時候,路寧接到消息,都沒來得及拒絕,就得知他已經快要到了,抱著手臂,伶仃站在門口,像個霜打的茄子。
“我就是……出來玩,明天就回去了。”她看見他,悶聲說。
他在生氣,大概臉色也不善:“那你可以告訴我,而且也不應該甩開保鏢。”
她睫毛扇動幾下,欲言又止的幾秒大概是在心裡罵他,但最後也沒說什麼,隻是低著頭:“下次不會了。”
他拉著她上車,直奔機場,飛機上有床,她睡著了,蜷縮著,心情不太好。
回家的時候已經夜裡十一點,她賭氣,不想回去,坐在車上一動不動。
這大概是她做過最嚴重的抵抗了,他陪著她坐,地庫裡燈漸次熄滅,車頂的燈也暗下來,隻兩個人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裡無限放大。
路寧不說話,周承琛也沒說話。
過了許久,她先抵抗不住,投降,但還是有些委屈:“什麼都要你說了算。”
“你有要求也可以提。”
“提了也不過是換個方式,最終還是你說了算。”
她不喜歡保鏢跟著,他就要求不在明麵上跟。
她不喜歡他插手店裡的事,那他就換個人插手,而他控製那個人就好。
他還沒說話,她自己想通了。
這世上哪裡有十全十美的事,她不能一麵占著他的好,又指責他管得寬。
畢竟一開始也不是奔著兩情相悅來的。
她垂下腦袋,示了好,輕輕抓住了他的手。
他把人拖過來按在懷裡。
那天從車上下去的時候,已經淩晨,他用西裝外套裹著她,她縮在他懷裡,蜷成小小一團,恨不得把腦袋都塞到他胳膊裡。
洗了澡,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突然說了一句:“那天宴會,許家的小女兒一直往你身邊湊。”
他以為她吃醋,於是說了句:“我沒理她。”
他跟女眷說不上什麼話,頂多利益有牽扯,客套幾句。更何況是年輕輩的小姑娘。
“我聽說她很厲害,跟你一個學校畢業的,創業開了一家新媒體公司,兩年規模就很大了……”
他蹙眉,問她:“你想認識?”
倒也不是不能引薦,許家他還是認識些人的。
繞了半天,她卻說:“感覺她們都很合適做你太太……”
那時他隻當她被折騰狠了說氣話,於是應了句:“你不喜歡,下次不在車上。”
她把腦袋蒙上,躲在被子裡悶聲說了句:“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隔了這麼久,他似乎才懂她的意思。
不管是許家還是哪一家,培養的女兒都是精於計算的人,在她身上所有難以招架的一切,都她們來說都是很小的事情。
她那時候就在委婉告訴他:雖然我忍一忍也沒什麼,但我們一點都不合適。
周承琛攥了下指骨,婚戒咯到他的手,他抬起來看了一眼,一個很素的鉑金戒圈,內側貼皮膚的那一麵刻著Luning幾個字母。
他想起來,路寧幾乎沒有戴過婚戒。
-
路寧的店開在名園橫四街,名園是一整片商業聚集區,橫七豎八好幾條長街縱橫交錯,各種商鋪林立,囊括購物娛樂和休閒。
她的店門臉並不顯眼,一整塊白色門頭,角落裡打上一片鳳凰紋圖案,下麵是一行字母VLONG,連個小標語都沒有,看外觀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麼店。
門臉旁邊才是進車的一個向下的坡道入口,車子開到地下,繞過一個U型彎,再開上去。
裡頭空間極大,足足有個五百來平。
地上是展示區,二樓是辦公室。
車間和噴漆間在地下。
員工有十來個,最近全在休假,店裡管事的就她、大羅和林鬱清。
她隻做豪車和稀有車型,注定隻能做熟人生意。
衍城那些富二代圈子裡,認識路寧的比認識周承琛的恐怕都多。
她剛把車開進來,就有一輛法拉利繞著她的車轉圈,路寧嚇一跳,不用猜都知道是梁思憫,下車罵一句:“梁思憫!你彆太過分了!”
梁思憫長腿邁下,路寧看她的樣子,莫名就想起談嘉,這些人怎麼長的,腿比命都長。
梁思憫開的還是杜若楓的車,這倆湊一起,簡直倆破壞大王,也就她們敢在她滿是豪車的店裡開著車繞圈了。
路寧過去抱住她,威脅:“你再在我店裡亂跑我就咬你了。”
最近店裡停的全是超跑,一輛黑色布加迪還是定製款。
倒也不是拿來改的,就是停這裡給彆人看,說自己也沒時間開,放在車庫裡蒙塵,拿來給她充門麵。那位四十歲的阿姨特喜歡她,知道她結婚了還很遺憾,說她兒子高大帥氣一表人才,跟她很般配。
路寧很難應付這些顧客,有時候都懷疑自己為什麼要開店。
——開那家店紀念你和前男友的愛情。
腦子裡突然冒出前幾天周承琛的話,當時被其他話轉移了注意力,這會兒想起來才忍不住心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