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她因為紀肖燃才開這家店確實沒錯。
但究其原因是因為她和紀肖燃愛好相同,剛結婚的時候她很愁悶,她當時各種事壓著,並不想從事跟法律相關的任何工作,真的是機緣巧合才開了這家店。
要解釋一下嗎?
路寧犯愁,好像也很難解釋得清。
走神的片刻,梁思憫把她抱了個滿懷:“哎喲寶寶你可真可愛。”
然後對著她又揉又捏。
杜若楓最近忙,心情不太好,但也忍不住笑了:“梁思憫你夠了。”
梁思憫最喜歡逗她,揉揉她腦袋:“你把周承琛踢了跟我吧!”
路寧很不喜歡跟倆人提周承琛,隻是在心裡默念,要是能踢掉就好了。
腦子裡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彆再心軟了,她鬥不過他的,糾纏下去沒有任何好處。
——可是你都答應他了,做人不能言而無信,至少相處過,讓他自己知道兩個人是不合適的。
這倆人就是路過,順便來看她,沒待多久就走了。
但跟朋友打鬨一會兒,路寧的心情好了很多。
但卻得到了一個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的消息。
杜若楓臨走前提醒她:“我今天去西山那邊找人,看到談嘉開車從那邊出來了。”
隻說了這麼一句,沒再多說。
但意思很明顯:你留意一下。
路寧抿了下唇,如果擱在幾天前,她還會覺得隨便他們,但周承琛那麼逼她騙她卑微求和,如果轉頭卻跟舊情人聯係,那她真的會討厭他。
路寧拿起手機幾次,想問他,可打開聊天框,又不知道問什麼。
問什麼都好像很奇怪。
如果是了顯得她像個小醜。
如果不是,顯得她好像之前的抗拒都是在欲拒還迎,才會這麼草木皆兵。
她又點開許默的聊天框,可悶了許久,也隻是問一句:周末約了賀奶奶一起吃飯,我要去西山,你問問他方不方便。
許默大概根本就沒有問,又或者就在周承琛旁邊,幾乎秒回:當然方便,周總說西山就是您的家,您想什麼時候回什麼時候回。
路寧放下手機,莫名覺得有些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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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岩把談嘉的車送過來了,蘭博以線條優美著稱,外觀其實已經很漂亮了,所以對外觀的改動要儘可能了解主人的個性和需求,做個性化的改裝。
雖然給員工放了假,但這些人都是不摸車就難受的,閒下來又無聊,今天都來了店裡,路寧是最後一個到的,又跟梁思憫他們鬨了會兒,下負一層的時候,一群人圍在那兒講談嘉的喜好。
宋岩也泡在這裡,扶著車門說:“我們嘉嘉姐其實私底下很隨和的,但是吧,又有一點小小的叛逆……”
宋岩以前是談嘉的粉絲,這會兒講起來滔滔不絕。
路寧沒有立馬過去,倚靠在柱子上,聽他們閒聊。
其實以路寧的直覺來看,談嘉骨子裡是很陰鬱的性格,人前是明豔動人大美人,自信明媚,拿獎拿到手軟。
私下的隨和佛係,大概是因為內心的空缺無法用閃光燈填滿,也沒人能真的懂她。
那種壓抑急需要一個突破口,隻能通過一些隱秘的方式宣泄。
比如給愛車做個超出普通人審美的爆改。
她的需求已經不是普通的小叛逆了,她有很強烈的對自我的表達,但根本沒有人在意內在的她。
如果有,大概周承琛算一個,她曾經對人說,這世界隻有一個人懂她。
是在說周承琛。
那種篤定好像在說:這世界也隻有我懂他。
路寧在想,自己好像從來都看不透周承琛。
談嘉原名其實叫鐘行意,但從很小就不在鐘家住了,倒是跟周家的淵源很深。
說起來周家的四叔姓談,當時是所有孩子裡,唯一一個隨了周家老太太的姓的人,臨終前把妻子托付給了周老太太,因而四太太在周家過得一直不錯。
談嘉的藝名跟四叔有沒有關係,路寧就不知道了。
四太太鐘晚把談嘉當親生女兒,這些年談嘉事業忙,偶爾跟家裡聯係,也隻是跟四太太聯係,跟鐘家那邊幾個小輩偶爾還有來往,跟父母長輩算是徹底斷絕關係了。
不過鐘家這兩年生意好了不少,人富裕了,總會念些情分,大概女兒也拿得出手了,很有幾分修複關係的意思。
近年來逢年過節,鐘家都會送禮物給四太太,走動也比往年頻繁了不少。
周承琛卻沒少下鐘家的臉麵,上回鐘家大夫人親自來送請柬,她的車和周承琛的車同時抵達平南路,周承琛收了請柬,卻把人拒之門外,說四太太病了,不見人。當場下了逐客令。
把鐘家那位氣得不輕,後來又去老太太那裡上眼藥水,說阿琛長大了,對長輩越發無禮了。
也是提醒周家,周承琛翅膀硬了,往後去指不定要怎麼在周家作威作福。
他不敬長輩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從小就不是個溫順的,因而當年奪權的時候,他是被打壓最狠的那一個,也沒有人看好他,沒人覺得他最後能在周家做絕對的話事人。
老爺子才走了兩年多。
他成長的速度太快,手腕太強硬了。
眼下老太太說話,周承琛還聽一二,對長輩談不上熱絡,但應有的體麵還保持著。但日後老太太百年後,家裡這些從前打壓欺辱過他的,指不定要被他怎麼擺弄。
那之後,老太太沒多久就擺了宴,吳園的老宅裡最大的宴會廳騰出來,邀了親朋好友,還有媒體,給周承琛辦了場盛大的生日會。
然而從籌備到實施,全交給路寧一個人處理。
那時身邊跟著十幾個傭人和四個體格強壯的保鏢,說是給她差遣,其實跟軟禁也差不多了。
路寧倒是無所謂,或許人生中遇到過大坎,後來很多事她都看的很開,也覺得沒太大所謂了。
其實剛結婚的時候,周承琛的處境並沒有很好。
幾個叔伯都壓在他頭上,堂叔伯更是把他當做眼中刺。
他處境不好,路寧自然跟著受欺壓,尤其他在路家砸了太多錢,周家人難免在上麵做文章,路寧便覺得這也有自己的責任,有時候不想他再費心,許多小事她都不提的。
那時公司的事他並不能完全說了算,有時為了達成某些目的,不得不低頭。
或許是他太高傲了,外麵把他也吹得天花亂墜,路寧有時候看他被人壓得脊梁都要彎了,也會覺得難過。
但她幫不了他,甚至大多數時候還要靠他照看,有他在後麵撐腰才不至於在周家步履維艱。
不過好在她跟周家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也沒有那麼懊惱。
隻是大概陪著周承琛走過一段短暫的並不體麵的時光,她後來對周家的態度就變得很坦然了,那些不堪和齟齬她都裝看不見,隻做自己能做的事。
那幾天被軟禁,也知道無非是磋磨周承琛的法子,拿他沒辦法,隻好拿她開個涮。
路寧把這個當做自己的“工作”,工作哪有順心的呢,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應該的。她的老板是周承琛,隻要不是周承琛給她使絆子,她都覺得沒那麼難過。
但那幾天,她還是久違地感覺到了委屈。
吳園的人圈著她,她的手機裡沒有一點信號。
整個吳園被屏蔽了,傭人統一口徑,說無線網斷了,找人去修了。吳園的房子建得厚重龐大,房間挨著房間,綿延沒有儘頭,所以沒有信號也正常。
房子確實很大,路寧都時常在裡頭迷路,幾個做工久的老傭人每次都要給她帶路她才能順利穿行。
但說地方偏僻,沒信號是正常的,未免荒謬。
但就是這個荒謬一個理由,把她困住了。
周承琛人不在衍城,恰逢出差,所以疏於對她的監視,估計知道她在老宅,而老宅的房子除了老太太常住,其實已經很少人了,便沒有多想。
她聯係不上周承琛,心中微微焦急。
可生日會在即,諸多繁雜的事要她拿主意,老太太帶著幾個夫人,故意看她笑話似的,誰也不搭把手,隻是拉著她的手說:“以後這偌大的家業,都是要交給阿琛的,你是他太太,這種小場合,對你來說肯定不算什麼。”
路寧低垂著頭,沒有反駁,免得倒讓她們笑話看得更歡暢。
她頂著壓力熬了幾天,雖然沒人幫她,但也不會故意讓生日會搞砸,到時候丟了周承琛的臉麵,又不會怪她。
所以她除了聯係不讓她,從周家人那裡得不到幫助,倒也不至於步履維艱,她硬著頭皮做,最後雖有些瑕疵,但大體還是順利的。
宴會當天,路寧捏著香檳杯,站在人群外,安靜而沉默,周承琛是從繁忙的工作中抽身來的,過往他生日,很厭惡這些觥籌交錯的浮華場合,往往是個小型的家宴,並不知道今年的安排。
更不知道周家人竟然把所有的事都堆在路寧一個人身上。
一個生日會而已,知道了又如何,他翻了臉,搞砸生日會,她的心血白費,也未必會讓她和他覺得出氣。
周家人如今也隻能從這種不太要緊的事上磋磨她了。
他是那晚的主角,所有人都在等著給他敬酒,他撥開人群去找她,氣壓低到駭人,路寧不想把事情弄得很僵,也確實不想自己的心血白費。
費了那麼大勁呢。
於是隻是笑了笑,裝作若無其事:“你今天的衣服跟我不搭。”
見他不說話,又說一句:“宴廳我布置的,還可以嗎?”
周承琛終究是沒有發作,可周家人並沒看出他壓抑的怒火,偏偏要挑這個時候去點路寧。說三年了,怎麼還不要孩子,讓她去檢查一下,是不是生育功能有問題。
像她們這種人,一年體檢無數次,查的項目繁雜,怎麼會有什麼不知道的隱疾,無非就是膈應一下她。
路寧低著頭笑笑,並不搭話。
這件事說白了跟路寧沒有任何關係,無非就是周家和周承琛的矛盾。路寧夾在中間,是那個被殃及的池魚,但她們費多大勁,如今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路寧找了個偏廳躲清淨,沒想到卻正好碰到老太太在隔壁勸說周承琛:當年不讓你和鐘家那孩子結婚,知道你心裡有氣。但這些年,我也想開了,但你年紀不小了,你要是外麵有孩子了,帶回來,周家也是認的。
周承琛冷笑了一聲,說了什麼,路寧沒有聽,她默默退了出去,重新彙入人群。她大概猜到周承琛不屑於做這種事,但她也覺得,如今周家的狀況,他若是執意再想和誰在一起,估計誰也沒有辦法阻攔他了。
那天周承琛一直不痛快,最後誰說了句長桌準備的酒不好,周承琛當場落了臉,譏諷道:“那下次三嬸來做,她年紀小,本來就不頂事,三嬸能耐,日後遇到什麼就多上前,多擔待。”
他聲音太冷了,壓著怒火,周圍頓時鴉雀無聲,他把酒杯重重砸在桌麵,然後離了場。
於是才有了後麵說離婚的事。
他半醉,在房間假寐,她以為他睡著了,心疼他明明是自己生日,卻被搞得這麼狼狽,於是過去替他把衣服脫掉好受些。
可沒想到被他誤認為某種邀約,他醉意上頭,大概心情也不大好,比以往都凶一些。
路寧那時候是真的覺得,她其實不適合他,也不適合周家,周承琛的需求她滿足不了,她覺得很累,甚至有時候都覺得有些害怕他。
而且按周承琛的能耐,稍微尋個聰明伶俐能乾些的太太,都能把周家管得服服帖帖,她在周家什麼作用也發揮不了,時刻要等著他來收拾爛攤子。
他那時候去陽台抽煙,過了很久才問一句:“寧寧,這些年我對你怎麼樣?”
她說很好,非常好,她畢生都會感激。
他又沉默很久,才說了那句:“如果你還是沒法適應,我可以放你自由。”
……
路寧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默默退出車間,回了樓上,拎了一件外套,走出去。
橫四街白天也很熱鬨,沿著店鋪往右走,不到一百米的距離,有四家酒吧。
路寧隨便挑了個地方走進去,白天的酒吧冷清安靜,顯得秀氣很多。
這家店的老板她很熟悉了,要一杯雞尾酒,一點點啜飲。
老板親自給她調酒,調完了趴在那裡陪她說話:“你每次來,我都有一種帶壞未成年的感覺,你換身校服坐在這兒,警察來都得把我抓走。”
大概是看出她不開心,故意逗她玩。
路寧笑了笑:“我二十五了。”
周承琛今年,三十二了。
路寧付了錢,起身離開的時候,在門口看到周承琛,她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
不知道為什麼,莫名覺得很鬱悶。
他真的陰魂不散。
她站在台階上,才勉強和他視線平齊,他真的太高大了,如果老板這會兒出來,估計會調侃一句這是她家長吧!
短短片刻的功夫,突然大片的雪花飄下來,落在兩個人的頭頂。
周承琛上前兩步,抬手,把她外套的拉鏈拉上,皺著眉:“喝酒了?”
明知故問。
恐怕他會過來,也是知道她進酒吧。
他真的很像家長。
路寧不理他,鬱悶一層一層疊加,卻無處發作,沿著街道又往西走,走了很久,走到拐彎處,一扭頭,差點撞他懷裡,抬著頭質問他:“你又路過?”
每次都是路過。
怕是每次都故意的。
隻是知道她不喜歡被監視,找的拙劣的借口。
他對她的行程是真的了如指掌。
周承琛穿著呢料的大衣,大衣裡頭依舊是西裝,估計剛從辦公室裡或者某個會議室裡出來。
走在這條娛樂街,顯得格格不入。
他終於忍不住,抬手攥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回走。
她體質弱,再吹會兒冷風恐怕要感冒了。
酒量差,還去酒吧喝酒,被人欺負了恐怕都反應不過來。
“你又這樣。”路寧不情不願被他扯著,低聲說。
周承琛放慢腳步,深呼吸了兩下才壓下心中的躁意,側頭跟她說:“你不喜歡我這樣,可你又不說讓我怎麼樣。所以我做什麼都是錯的。你的所有訴求就是我離你遠遠的,路寧,如果是這樣,那你這輩子都彆想。”
路寧好想咬他,把他另一隻手也咬破,最好咬在臉上,凶給誰看……
“那你背我,我不喜歡被你扯著,你走路太快步子太大,我跟不上。你的力氣也很大,你扯得我很痛!”路寧覺得他這個人油鹽不進,於是近乎賭氣地說著。
提要求,行,她又不是不會。
周承琛頓下腳步,回頭看她,她站在原地,仰著臉怒視他。
挺好,討厭他也好,恨他也好,總比無動於衷要強。
他緩慢蹲下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