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水般一日日逝去,哪怕再堅固的城牆也有被磨損銷毀的一天,何況英雄豪傑乎。
三十年後的今天,有誰還記得多年前風靡天下的大俠疾風?正如無數名流前輩一樣,他們曾經像皓月般璀璨,卻又如塵埃般被滾滾曆史覆蓋。
經過三十年的發展變遷,彼時崇尚武術卻苦於沒有資源的平凡百姓們,如今人人都學的起武。隻因家家都存有老舊的報紙或者自印的書籍,上麵記錄了許多以往流傳下來的功法。
甚至於整個世界的武俠體係都發生了變化,頂尖之上再出虛空,虛空之上又有明界。
隨著武學水平提升,整個國家的軍事力量隨之改變,近年來在對外禦敵上從無敗績,本就繁榮的國度越發昌盛。
賀州。
一個百人的山莊內。
陽光黯淡的深屋裡苦澀的藥味繚繞,床上躺著須發花白的老翁。兒孫跪在下邊,哀痛地注視著他。
老翁麵色灰白枯槁,每一下喘氣都好似鋸子撕拉喉管,氣息衰敗:“我今日……叫……你們來,是為了分割……家產……我死後,這座莊子和東街的當鋪……歸老大……”
老翁斷斷續續地講說,兒孫們皆泣不成聲,恭順聽著。待他講完家產,又分彆和這些孩子們一一話彆,終於提起最後一樁事。
“老二……將我……鎖在書櫃下的匣子抱出來。”
老二兒子擦了眼淚,依言抱過來一隻木匣。這匣子並不奇特,甚至年紀大點的老大還知道裡麵裝的是什麼。
一柄劍。
普普通通的、卻不知為何突然被父親鎖起來三十年的劍。
“這匣子?”老二隻知其存在,卻並不知道裡麵裝什麼,他幼時倒是好奇地想要撬開,奈何未果,後來長大了便沒了那份童趣。如今再被父親提起,當年的好奇再次湧上。
老翁讓老大從抽屜裡取了鑰匙,當眾打開。時過多年,銀白的劍依舊如新,和床上風燭殘年的老者相比,物是人非。
“有件事……藏在我心裡很久了……死之前……我想說出來。”老翁黯然無光的渾濁眼球望向遠方,似乎在回憶往事:“許多年前……我才二十多歲……”
許多年前他才二十多歲,懷著一腔正義邁進江湖,憑借家傳的劍法練至四流水平,勉強算個高手。一路上他遇到了許多故事,其中有一回,對手是個心腸歹毒的女子。
那女子因一小童弄臟衣服便將其殺死,手段極端令人發指。他撞見後格外憤怒,與女子對打一場,故意用殘忍的辦法廢除了對方的武功,最後將其一掌拍死。
那是他一生當中手段最激進狠辣的一天。
但他並不後悔。壞人就要有配得上壞人的懲罰方式。
後來,江湖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寫武功秘籍的“大俠疾風”,許多人買她的報紙,學她的功法,聽說不但有刀槍棍棒劍,甚至暗器、樂器、鞭法、掌法、腿法,從八、九流至一流,應有儘有。
而且這些全都是免費的,隻要你看報紙都能學到。
那時候整個江湖都為之轟動瘋狂。
他格外欣喜,家傳的劍法隻有四流,現在已經練到了頂端,正愁去哪裡拜師學藝,便有現成的送上門。他和所有大俠疾風的崇拜者一樣,深深仰慕這位才學斐然、胸懷天下的文人俠士。
那一年是大俠疾風第二次舉辦“粉絲見麵會”。第一次聽聞的時候還有點奇怪,聽多了就覺得習以為常。
他和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相攜前往汴京水亭湖邊,然而當親眼見到大俠疾風的頃刻間,他整個大腦如同被驚雷劈開,轟轟隆隆,記憶中淡忘的畫麵驟然再次鮮活起來,和眼前的臉交疊。
他看見自己滿手鮮血,看見骨頭碎裂半蜷在地上的女子,猩紅的液體從她的口鼻溢出,紅彤彤像水蛇蜿蜒的到處都是,瞳孔中是一雙瞪得極大死不瞑目的雙眼。
現場萬人歡呼,隻有他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她沒死……
她就是大俠疾風……
這怎麼可能……
渾渾噩噩地尋了處酒家,一個人喝了兩天兩夜,第三日清晨,他晃著失魂落魄的肉.體騎馬回到家中,接受了父母安排的妻子,像個普通人一樣過起了平凡生活,再沒有遊曆過。
有一天莊子裡忽然掛上了白幡,父親說,這是因為大俠疾風過世,大家都曾承過她的恩澤,所以聊表心意。
父親還說,可歎大俠疾風曾經受過重傷,身體一直都非常虛弱,有生之年隻能儘所能地將自己的學識傳輸出去,若是她活的長久點,天下學武之人該有多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