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頂級侍酒師的表演即為藝術(上)
【假期第七天, 斯威特老宅,主母臥室】
“我聽說您想見我。”
正值酷暑,窗外的陽光熾熱毒辣, 空氣中都能隱隱辨彆出被高溫扭曲的氣流,此時如果暴露在室外, 水分多汁的蟲屍也許都能在幾分鐘內烤乾。
可麵前的年輕小姐一件及膝的高領禮裙從頭裹到腳,唯一能微微露出白皙膚色的珍珠肩帶下套著一雙極長的黑絲手套,雕刻著下弦月與月季花的家徽與發苞下垂開的絲帶一樣端正,就連交疊在一起的雙腿, 都套著漆黑的過膝襪, 腳上是一雙蓋住全部腳背的低跟皮靴。
皮靴是塞壬皮製的, 與夜晚的海浪擁有相同的色彩,大概是她身上唯一一件看上去比較清涼的東西了。
至於那紋絲不動的表情……說這是個不會流汗的瓷人, 都會有人相信吧。
“我聽說您想見我。”
瓷人又重複了一遍, 不緊不慢,“是仆人服侍的不太舒適嗎?那就太令人難過了,我會譴責侍女的, 母親。”
海倫娜放下手中的酒杯。
她穿了一件v領的鮮綠色長裙,無論是身上的顏色還是服裝款式,都比對麵的瓷人鮮豔百倍, 誰看了都會為曾經的法師界第一交際花所眩目。
可畢竟……
她是生育過孩子的婦人,還放棄了成為法師的長生之路。
即使麵前的女兒包裹成這麼乏味的模樣, 屬於年輕人的美麗依舊靜靜流淌著。
“我不記得我教過你這樣穿, 安娜貝爾。”
海倫娜沒意識到她此時的語氣多麼像是麵對同等地位的“姐妹”, 含著敵視一個美麗的成年女人的辛辣:
“你看上去像是個古板的老修女, 這樣是不會得到男人青睞的。”
安娜貝爾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酒杯。
海倫娜衝她沒有溫度地笑了笑, 等待著道歉與認錯。
可斯威特家的繼承人抬高下巴:“我不需要裝扮自己去得到男人青睞, 母親,無論著裝如何,他們都會自動湧上前討好我,懇求我的羞辱。”
海倫娜臉色一沉。
“我前天就告訴侍女,讓她把你叫過來。”
“我前天有些忙碌,母親。”安娜貝爾麵無表情地說,“這是假期,偶爾在外過夜,和漂亮男人玩一玩也是您允許過的吧。”
海倫娜握在椅子把手上的白手套抽動了一下。
她要求這次見麵,本想拋出【記憶】的籌碼作誘餌,讓她重回自己的掌握——可卻見到成年的女兒表露出這個樣子——這個樣子,還會被她幼年所執著的【喜歡】所動搖嗎?
海倫娜已經記不得那份【喜歡】被抽取出來時有多美麗的光芒了,她從不關注那種愚蠢的東西,何況它早就隨著時間消散在了櫃子裡。
這就麻煩了,【記憶】的重要性與安娜貝爾對【喜歡】的在乎直接掛鉤……
看來,還需要試探試探。
“安娜貝爾,我以為你不怎麼喜歡那些男人……”
處理她過去的那些“寵物”時,乾淨又利落,臉上永遠帶著恨不得對方完全消失在與自己接觸過的空氣裡的表情。
“我的確不喜歡。”
繼承人說,翹起黑絲手套包裹的食指,也敲打了一下自己的扶手椅把手。
“他們還不夠漂亮。我喜歡漂亮的男人。”
紅發的女巫傲慢地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就仿佛她正一點點把對麵夫人不斷抽動的白手套按下去似的:“漂亮的,聰明的,聽話的……給點金幣,就知道分寸。前天發現的新寵物,很令我開心,這才會錯過了母親的通知。”
“不過,母親,您會原諒我吧?我不過是在一個寵物身上耽擱了點時間。”
海倫娜眼神裡的怒氣已經快壓不住了。
少女時代,她從未擁有這種隨意把玩異性的權力,有時海倫娜必須依照父母的命令去討好那些滿腹肥腸的對象。
少女時代,她也絕不會用這種口吻和自己的父母說話,堂而皇之的承認自己在和“喜愛的寵物”享樂——
她從未擁有過這麼多可揮霍的東西。
可對麵這個女孩卻全部擁有了,她可揮霍的甚至是……未來的整個斯威特家族。
安娜貝爾暗暗琢磨著她被激怒的程度,又添了一把最烈的火。
“哦,對了,還有您之前在假期給我安排的那些先生們……我不太喜歡,就全部拒絕了。您不會生氣吧?”
主母的白手套猛地攥住了扶椅把手。
異性,不過是斯威特的附庸,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除了曾經出現在父親口中、為了家族未來設立好的那個“未婚夫”,安娜貝爾不需要逢迎任何男人。
甚至就連那個“未婚夫”……安娜貝爾現在也有理由懷疑,父親讓自己接受那些修行就是為了讓自己掌握蠱惑、控製對方的手段,以便從“未婚夫”家裡剝削出更多的利益。
——這才是斯威特繼承人理應遵循的道路,而不是海倫娜過去所故意為女兒設置好的。
安娜貝爾其實一直都明白這一點。
但她過去從不排斥母親的安排——嫁給豬狗、嫁給未婚夫、還是嫁給那些相親對象,在她心裡都沒有區彆,反正成為法師後可以全部拋開。
左右會在應付這些事時累一點,但如果母親喜歡我成為和她一樣具有魅力的交際花,就這麼做吧。
因為她曾經極其敬愛麵前這個女人,極其渴望她的愛——交流賽後才當頭棒喝,發現對方看自己時,流淌著滿滿惡意的眼神。
海倫娜沒有愛過她。
海倫娜永不會愛她。
明白這個事實時,安娜貝爾的茫然遠大於悲涼,還有種古怪的熟悉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發現了一次似的,第二次發現時已經木然。
現在,安娜貝爾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麼過去的自己會對母親懷有那麼一份盲目的愛意與信任,簡直堪比飛蛾撲火。
……可哪怕是她還無比敬愛自己母親的時候,就有個小賊在她訂好的婚書上用鮮血畫出了鬼臉……
安娜貝爾便不能再無視母親的這些安排,她那時就模模糊糊感覺到,被那家夥強行拽出了某隻櫃子……
如果順應安排,嫁給莫名其妙的東西,就是在【婚姻】上輸掉了與宿敵的戰爭。
假使未來布朗寧領著他溫柔可人又美好的妻子來挑釁,看到自己家中什麼丈夫出軌玩女人的雞毛蒜皮——本小姐豈不是徹徹底底的沒麵子?
哦,大小姐自認未來的丈夫絕對會出軌玩女人,因為她沒工夫經營什麼愛情婚姻,大概率會和父親一樣整天在外奔波、精進魔法——如果這樣她未來的丈夫還沒有出軌變心,大小姐會錯覺活在什麼兒童烏托邦的。
安娜貝爾已經提前理解對方劈出的數條腿了,還提前做好了寬容平和的心理準備,隻要不觸犯她作為家主的利益,他想劈多少條腿就劈多少條腿。
……原本她這麼覺得。
但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她那時也不知道自己會交往一個男朋友,男朋友還不是人(。)
按照(昨天仔仔細細查證過的)書上的記載,精靈這個忠貞的種族出軌劈腿的可能性近似於零,所以寬容平和的心理準備可以拋開了,未來應該是你死我活——要麼她被氣死,要麼他被打死(。)
但也不能排除那零點零點零點一的可能性,畢竟男朋友是除了外貌描述以外和教科書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的奇葩精靈,按照自己小本本裡記錄的那份範圍恐怖的女性名單,交往之前他就能勾搭那麼多小姐姐,交往之後說不定能勾搭到幾何倍的數量。
……結果,還是你死我活。
放眼這樣的未來,大小姐的神色更冷,演戲時也帶上了百分之二百的殺氣:“我不需要學習您的經驗,母親,男人永遠不值得退讓與討好。他們就該是躺在我鞋跟下的玩意兒。”
↑前天被抓著腳腕左捏右揉、想撲過去打死他又遭到“我心口疼”的瞎逼逼、最終除了用力瞪大眼睛試圖瞪死對方以外無計可施的蜜糖寶寶
海倫娜不知道這些鋒利的措辭都帶著怎樣辛酸的背景,她已經被今天的安娜貝爾激怒到了臨界點,此時怒極反笑。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粗魯。就算是‘寵物’,也要好好疼愛。”
主母用教訓的口吻說,“你還有許多需要學習,安娜貝爾,也許交流賽的好成績衝昏了你愚鈍的腦子,讓你不太清醒。與異性玩鬨時,也總不能一味擺出冷酷的態度,這隻會讓對方心底生厭。”
安娜貝爾心裡一跳。
要來了。
母親就要說出——
“好比前段時間,我經朋友介紹認識的小男生。那可真是個無比漂亮的寵物,如果不是知道他本源是貧民窟摸爬滾打的蟲子,我還以為,是從哪座森林裡走出來的王子殿下呢。”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