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十二章總有些被解錯的暗號需要重讀(下)
安娜貝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找回意識的。
……當她的耳朵停止嗡鳴, 視野重新清晰時……
渾身上下,仿佛連身體中流淌的血液都被凍成了冰塊,唯獨胸口的位置散發著溫熱的暖意, 提醒她, 她的心臟還在正常運轉……
等等。
心臟會有這麼鮮明的暖意嗎?
安娜貝爾動了動凍到泛青的手指, 伸入大衣內袋。
是那枚幽綠色的石像。
正貼著她的胸口散發著怦怦跳動、足以驅散寒冷的暖意。
……安娜貝爾漸漸握緊石像, 掌心的暖意讓理智緩慢但堅定地回攏。
不對。
有什麼問題。
如果布朗尼真的遭遇危險, 他絕對會第一時間奮力向自己遮掩——而不是留下血跡, 專門把這麼一封昭示危險的短信, 寄到她的辦公室裡。
首先, 冷靜。
然後, 深呼吸。
……深呼吸。
安娜貝爾再次對著彩燈舉起那封信, 仔細地查看上麵的血跡。
字跡……是布朗寧的字跡。這我絕對不會認錯。和包裹上的【給蜜糖寶寶】一樣。潦草無比、龍飛鳳舞的……和那家夥站姿一樣大大咧咧的斜體……筆鋒很有力……字母的弧線圓潤順滑, 就像在給漫畫勾線似的……這裡大寫的a寫得又斜又利……還有顏表情也……
沒有抖動, 沒有模糊。
這封短信不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能書寫的。她照顧過布朗尼發燒,她知道那家夥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寫字可以抖成一團陰影,還總把墨水蹭到虎口與紙上。
而這封信, 除了末尾, 一切都很乾淨。
……沒錯, 末尾。
【平安夜快樂】之後,明明加上了一個隨手塗畫的欠揍顏表情——安娜貝爾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大概是吐舌頭吧——
而在那之後, 又添加了帶血的感歎號。
從感歎號下的那個點開始,血跡才延伸到信紙的夾角。
而且,感歎號本身的字跡,抖動、模糊、中間的筆鋒還斷裂了一次,被重新加重描畫了——感歎號沒有傾斜、沒有被刻意拉長, 端端正正地以一個相對標準的姿勢躺在信紙上——
就像是某個剛學會“書寫”的認真孩童,一筆一劃照著教科書,描下的符號。
“……這不是布朗尼寫的。”
最後一個感歎號,並不是他寫的。
布朗尼寫感歎號從來和他的字母“a”一樣,鋒利、修長、傾斜得就好像它們被粘在橫線上,卻被一股從左而來的狂風刮倒。
原本他寫好的短信,應當,在末尾的顏表情那裡就結束……了嗎?
安娜貝爾捏緊信紙,又湊近了一些。
這次,她完全冷靜地觀察著那抹可怕的血跡。
已經凝固了。
似乎是純粹的黑色。
氣味……沒有特殊氣味,就算有,也應當是在運送包裹的路上消散乾淨了。
顏色……
安娜貝爾用指腹,稍重地揩了揩這抹血跡,再拿走,對著背景的大雪,用力抹開自己的指腹。
是猩紅的顏色。
……猩紅的血。
【蜜糖寶寶,所以,這個計劃,我不得不去做。】
而布朗尼,她曾在那個初雪的夜晚親自見過……
他如今的血,是深綠色的。
就和他遮遮掩掩、不想讓自己看見的傷疤結晶一樣。
呼。
這不是布朗尼的血。
野獸的,他人的,彆的什麼……總之,這不是布朗尼的血。
安娜貝爾猛地跌坐在路邊的雪堆裡——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她才堪堪意識到,自己雙膝發軟。
“冷靜……冷靜……沒事的……沒事的……”
布朗尼有危險。
但他絕沒有受傷——起碼,在他寫下這封短信時,絕沒有受傷。
他處理好一切,準備返程了……他準備回來陪她度過平安夜……然而,出現了某種意外……他暫時離開,無法接通聯絡喇叭……這封短信被什麼東西偷走……肯定是偷走,如果是搶奪,信紙不會這麼乾淨……那東西偷走之後,再添加了感歎號與血……然後、然後,放進寄給她的包裹……刻意瞞過了所有法師塔的監測……故意要讓她看見……因為布朗尼的聯絡喇叭無法接通,無法求證他本精的自己一定會陷入徹底的恐慌,然後……
等等。
“那麼,這枚石像,也是那東西寄來的?”
安娜貝爾重新張開過分緊握的左手。
墨綠色的小石像躺在她掌心,繼續散發著柔和的暖意。
“……你暗藏著什麼危險嗎?”
石像的雕刻工筆實在有些模糊,被荊棘鎖住的異獸似乎是緊緊蜷在一起的,又似乎是保持著某個奇怪的姿勢跪坐著,安娜貝爾在街邊的彩燈下實在看不清楚。
但,不知怎的,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就是認為,這是一塊非常、非常美麗的石雕。
前所未有的美麗、漂亮,一眼就讓人心生歡喜,卸下所有防備。
“你應該沒什麼危險吧。又不能一眼嚇到我。”
安娜貝爾咕噥了一句,還是舍不得把小石像丟棄,隻是轉而把它放進了口袋裡。
“……嘶,好冷。”
失去了掌心持續散發暖意的石像,安娜貝爾抱住肩膀顫抖了起來,這才被這股寒意徹底凍清醒——
她沒有打傘,頭頂雙肩都是雪,還癱坐在路邊的雪堆裡,圍巾早就在剛剛恐慌的時候散到了肩上。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