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日常二十八
從震驚的情緒中緩過來後, 安娜貝爾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點亮治愈魔法,彎腰去查驗利昂的情況。
……雖說剛剛情緒紛亂時她還希望對方“直接被熊爪啪嘰碾個稀巴爛好了”……但也僅僅是想想而已。
如果為了一時賭氣弄死了利昂家的繼承人備選, 不說之前達成的種種商業合作,自己手頭上也會多出麻煩……況且,這個總覺得高她一層的男人在掌管家族的方麵實在好算計, 安娜貝爾懶得再去琢磨應付利昂家其他跳出來的私生子……要不是布朗尼,她連這個約瑟夫的名字都記不清。
私人感情不能乾擾家族公務,她一向公私分明。
當然,用宿敵的話,叫“又蠢又心軟,笨得令人發指, 遲早被欺負”。
退一萬步來說, 現在極端不清醒的布朗尼,可不能因為“給貴族學徒套麻袋”被利昂家告上法師法庭。
……話說他究竟是怎麼從家裡閃現到利昂旁邊麻袋的啊!他究竟是從哪裡扛出來那個rpg火|箭|筒的?燒得連加減乘除都不會算還記得扛火|箭|筒?……本小姐的外號竟然和“扛火箭筒”這種奇怪本能一起刻進了他的dna嗎?
心裡混亂地吐槽著,安娜貝爾已經上上下下把麻袋裡的學徒檢查了一遍。
結果出乎她的意料, 這個看上去奄奄一息的人形麻袋並非生命垂危, 隻是單純陷入了昏迷, 而且……
他的身上, 沒有任何一處血跡,一處致命傷。
淤青、血痕、傷疤、碎骨, 什麼痕跡都沒有。
但……
安娜貝爾按了按利昂蜷縮在一起的肩膀, 敏銳察覺到手掌下的肌肉一縮,而對方在昏迷中也露出了極端痛苦的表情。
……也的確是套著麻袋,被布朗尼狠狠揍了一頓。
安娜貝爾再次檢查了一遍, 心情愈加複雜。
她太知道洛森做學徒時混跡了多少亂七八糟的地方, 他曾經能勾肩搭背和卡爾成為“好兄弟”就說明了這一點——布朗寧在某方麵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地痞流氓, 抄起酒瓶踹開塑料凳和各種混混打架鬥毆的事他絕對乾過。
但安娜貝爾看出,眼前的利昂,絕對不是被醉鬼胡亂揍了一頓。
他是被哪個奸商拿捏著精準的尺度、格外精打細算地錘了一通——就像揉麵——沒有留下任何能被人眼辨彆的傷痕,卻哪裡都痛得發抖,即便意識昏迷也依舊在疼痛。
哦,不對,唯獨幾個能被辨彆的傷痕出現在他的俊臉上,看上去又腫又醜。但即便是如此,那些傷口也主要集中在顴骨上,精準避開了太陽穴之類的要害。
……心狠手黑,力道角度都把握得無比精確的一通暴揍。
安娜貝爾直起身,回頭看了看依舊委屈巴巴蹲在旁邊的癡呆熊。
似乎是因為安娜貝爾剛剛仔細翻看的動作,他表現的態度更可憐了,不僅垂著頭,還抓著自己的雙角,呆乎乎地往膝蓋裡按,大概意圖蜷成惹人心疼的一小團,但礙於體積,隻是縮成了台階上的一大坨。
安娜貝爾:“……”
這家夥……真的還在高燒癡呆狀態嗎?
安娜貝爾心裡再次升起懷疑,她又打出了測溫魔法。
魔法顯示出的溫度依舊穩在40度的水平線上,也依舊是比昨天下降了零點幾度。以往安娜貝爾會稍稍鬆口氣,想著“無論怎樣還是在慢慢降溫”,但今天,那降低的零點幾度,微妙得令她忍不住皺眉。
溫度每天都降零點幾,簡直就像是故意被調節出的誤差。
……截止今天,已經是他發燒的第四天。
精靈的自愈天賦真的那麼厲害,長達四天高燒40度以上,卻隻表現出了智商降低,其他方麵完全沒問題嗎?
癡呆熊還在重複:“但他欺負你……”
講話顛三倒四,邏輯混亂,癡呆表現沒有任何異常。
安娜貝爾又半信半疑地問:“布朗尼,一加一等於幾?”
“一。”
……答案與前幾天一樣……嗯,大概是她想多了吧,再怎麼狡猾,也沒必要拉下臉麵偽裝成弱智啊。
安娜貝爾重新轉過頭,揮起法杖處理昏迷的利昂。
在她看不到的背後,荊棘蠢蠢欲動地抬了一下頭。
【十分鐘後】
安娜貝爾幾句話打發了前來接人的利昂家,又以“見義勇為的路人”角色敲了筆合作上的竹杠發發惡氣,這才關上門。
公寓內的燈已經全亮了,保溫魔法的紋路輕緩地在地板上閃動,小小的廚房煤氣爐上咕嘟嘟燉著排骨粥。
彆的不提,這幾天,安娜貝爾實在是把“煮粥”這項技能修煉得爐火純青。如果煮不好,都對不起她專門搜羅的各種養生食譜。
她想走過去看看鍋裡的米燉得如何,走到一半卻頓了頓,默默倒退回去。
因為癡呆熊正縮著肩膀坐在餐桌旁,垂著頭,一手捧著她的茶具,一手握著一柄牙刷,“唰唰唰”往杯口裡捅。
安娜貝爾:“……你在乾嘛?”
癡呆熊:“洗茶垢。你丟在水池裡泡好久了。”
安娜貝爾:“……你的家務魔法呢?”
癡呆熊:“我在發燒,不會施咒。”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略有些茫然地坐到了他的旁邊,把臉貼在他的胳膊上,認認真真瞧他手裡被洗刷的茶具。
癡呆熊很細微地抖了一下肩膀,似乎有些不自在。
……是依舊沉浸在剛才的“乾壞事”裡,很怕被她教訓嗎?
沉默了一會兒,安娜貝爾實在忍不住了——
“原來,不用家務魔法清洗茶垢,這種汙漬可以直接用牙膏洗掉?”
“嗯。”
“用沾著牙膏的牙刷刷就好了?”
“嗯。”
“……究竟為什麼,洗茶杯要用到牙刷?我記得人類世界有專門的清洗道具?”
“嗯,有。”
“那……”
“浪費錢。牙刷就行。”
“……”
安娜貝爾又沉默了一會兒。
沉默地看著在他手中“唰唰唰”舞動、已經沾上一層焦褐色汙漬、無比眼熟的銀質牙刷。刷柄上還用液態的黃金繪著下弦月與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