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受夠一切的小心翼翼,能忍耐這麼久的自己蠢得無與倫比——從現在起他要儘情把自己的惡意沾染在月亮上,像是塗抹畫作——
擾亂她的情緒,影響她的理智,讓她同樣陷入混亂的漩渦。
洛森想起在校醫室的那夜,他吃下她惡意時特意把它們勾纏成一縷縷濃黑的花瓣,慢慢吞下去的口感令異獸|欲罷不能——她的惡意,她的黑暗麵——
從現在起,就全部是他的了。
【多多依賴我們吧】
不需要。
最丟臉、最無賴、毫無掩飾的一麵……
無可救藥、惡劣透頂的小氣鬼,隻給最討厭的蜜糖哭寶寶看就好。
至於她會不會喜歡?
……他才不管。
劣跡斑斑的小氣鬼隻能擁有這樣的世界,但這個世界從淤泥中誕生的月亮,也隻有小氣鬼才能擁有。
——哪怕是另一個世界的我,也不能奪走她。
【如今】
安娜貝爾背對他在廚房忙碌,那個自認禽獸的蠢寶寶慌到連件完整的衣服都沒披,當然,她也可能覺得一切都籠罩在無光的黑暗中,所以沒想那麼多。
……但洛森作為精靈完全複原的夜視能力,能清清楚楚地看見,破碎襯衫下,白花花的一大片。
他一邊忍不住默默坐直了摸了摸鼻子,一邊刻意發出了更虛弱(卻響亮)的咳嗽。
廚房裡的蠢寶寶更慌張了,廚具也叮鈴哐啷地響起來,而且洛森看見她從冰箱裡拿出了一大塊漂亮無瑕的五花肉。
……大晚上的,他可沒有吃五花肉的興致。
雖說能成功把她騙到沙發上是意外之喜……但為了虛弱的表現,剛剛一直在壓抑著配合她……兔子肉,他才囫圇吃了個兩分飽呢。
洛森舔舔唇,最後決定起身,繼續黏過去。
——老實說,決定裝病的第一天,洛森真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咳,完美。
某種意義上他也不是裝病,即使徹底馴服了惡意,那一夜瀕死般的體驗、器官全麵崩潰也是需要時間複蘇的……而這緩慢的複蘇過程,正好給洛森帶來了一些近似於“發燒”的高熱。
正如多年前那樣,發燒對偉大的布朗寧而言,隻是一個恒溫魔咒與五分鐘的疼痛。
他本可以立刻痊愈,裝成健康強大的模樣。
——但這次,他拒絕逞強。
所以,他隻是一邊保有完全的理智,一邊徹底放任了額頭的溫度(一直在43℃以上),不過每天會故意在測溫魔法裡做做手腳,讓它的數值緩慢下降,以此安撫滿懷擔憂的女朋友。
……嗯,欺騙滿懷擔憂的蠢寶寶,這可太惡劣了。
但洛森下定決心不去管——“懸崖勒馬”是什麼,偉大的布朗寧可不知道這個詞——他腦子不夠好,不懂艱深晦澀的東方詞語——他生病了,他難過了,他在夢裡受委屈了,這次他就要跟女朋友耍賴耍到懸崖底部——
而且,安娜貝爾近乎無底線的縱容,極大地助長了洛森的耍賴。
如果說裝病第二天的他看到她滿臉苦惱地對付家務時,還有過“見好就收”的惻隱之心——
那安娜貝兔毫無防備的貼近、毫無掩飾的關心,無休止的抱抱與撫摸……
就讓情況一發不可收拾。
她甚至容許他隨時隨地纏著她,用那麼過分、幾乎等同於劃地盤的抱抱,摟著她睡覺。
一丁點都不生氣。
不管安娜貝爾是在看電視、讀書還是做飯,自己突然抱過去、玩她的卷發親她的耳根……都不會被推開。
而且,自己被優先、絕對、赤|裸裸地擺在第一位,他隻是咳嗽一聲,她和朋友打電話時就會毅然決然地推拒討厭的貴族酒會——
【我男朋友在生病,沒辦法,我不去了薇薇安,要留下來照顧他,再說和那些人走得近我怕這個癡呆又作妖】
作妖?
彆說作妖,為了這句話,洛森都願意徹底丟開臉麵在公寓的地板上表演動漫高中女主角才能掌握的技能·平地摔,再紅著眼眶抱膝坐好,一副“我很疼但對不起我弄壞了地板”的呆樣。
……一天後他也的確表演了這一幕,成功得到安娜貝兔的好一頓心疼——儘管不知為何這頭熊平地摔完了膝蓋紅都沒紅——她抱著癡呆熊哄了好久,出門買菜時都縱容對方掛在她身上(看到每個接觸她的異性都在她耳邊哼哼唧唧說我才是你男朋友),晚上甚至還……
還縱容對方掛在自己身上一路跟進浴室(。)
當然,最終洛森自己鬆爪出去了,因為他必須去找紙巾止血了,癡呆演技畢竟克服不了生理反應(。)
……咳,他倒也沒抓住太多機會占到這種便宜。
安娜貝兔再沒警惕,這種便宜發生多了,還是會露餡的。
沒看她已經開始懷疑他了嗎。
而且,她還會親他的角,誇他的樣子好看。
每次被對方認認真真詢問“一加一等於幾”時……洛森隻想包住那兩根白嫩的指頭,放進牙齒裡,用吞吃惡意的貪婪把那幾根手指吃好幾遍。
……壓抑許久,終於和女友同居的成年雄性,欲|望一開閘就是蒼茫大海的架勢,有時濃鬱得他自己都會吃驚。
安娜貝爾穿睡褲他會覺得渴;
安娜貝爾穿睡裙他會覺得渴;
安娜貝爾彎腰他會覺得渴;
安娜貝爾站直他會覺得渴;
安娜貝爾喝水喝紅茶他更渴了;
安娜貝爾不喝水舔舔發乾的嘴皮他還是渴;
哪怕安娜貝爾今晚不開保溫魔法在外麵看碟片、裹成球呆在沙發上,裡麵兩層羽絨背心外麵一層皺巴巴的奶奶灰大毛衣,他也……咳。
咳。
成年雄性。
不過,布朗寧法師雖說厚顏無恥,還是有(那麼一丟丟)底線的。
體溫依舊持續在43℃、身體依舊在複原的那幾天,他左忍右忍沒出手——雖然不再懼怕傳遞惡意,但洛森生怕把高熱傳染給她,他不想讓安娜貝爾再體驗一次那躺在校醫院裡渾身虛脫的高燒了——她的生理期到現在還有點紊亂呢——
他一直忍到今天,確認自己的體溫已經完全恢複正常。
……這才對她出手。
要知道,洛森從一開始就沒計劃吃上安娜貝爾的排骨粥。
當然,因為蜜糖寶寶顧忌我是病患,這第一次肯定吃不儘興……但沒關係,等到明天,他就裝作病好了,但腦子依舊不太清楚的樣子……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把她哄(騙)到書房的桌……趁蜜糖寶寶迷迷糊糊的多啃幾口……然後,等到她徹底清醒,我也裝成“徹底痊愈,完全病好”,討要慶祝禮物……兩個星期,不,三個星期……
“布朗尼,咳,那個,我想……唉,算了,你現在聽不懂。”
心裡的算盤已經發散到三個月後的布朗寧法師眨眨眼。
可惜,今天出了點意外。
“香水味。”
安娜貝爾聽見癡呆熊繼續嘟噥:“我不喜歡那股香水味,舔乾淨了。”
安娜貝爾……安娜貝爾輕咳一聲,關閉了自己腦子裡對方剛剛如何“舔”的記憶。
“那個利昂……你真這麼在意?如果你很生氣,我……”
“在意他嗎?”
男友突然這麼問,但奇怪的是,他這次話裡沒有含含糊糊的委屈感。
安娜貝爾吃了一驚,扭頭看他。
洛森乖巧地歪了歪自己的石角。
安娜貝爾·再次看到水漬·斯威特:“……怎、怎麼麼可能在意,他他他他又沒你這麼好看,布朗……而且趕緊把你的角擦乾淨!”
“咦,為什麼?”
“……算了!背過身去!我我我我來擦!”
於是癡呆熊很乖的轉身,放任安娜貝兔給他擦角。
安娜貝兔其實很想一抹布甩過去,但她忍住了,畢竟這可是純潔無辜的癡呆熊,他又不是故意的。
她踮起腳。
……又晃了晃,即便磕了兩瓶精力藥劑,此時小腿還是酸酸漲漲的。
“……喂,布朗尼。”
“嗯?”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算了。”
“嗯?”
“……你剛才,為什麼要問我在不在意?你明知道我根本就不……”
“我知道。當然,我們一直是不說就知道。”
背對著她,一片黑暗裡,不知為何,他的語氣聽上去有些不符合呆傻的柔和。
“但知道歸知道,我還是喜歡親耳聽你再說一次,蜜糖寶寶。”
安娜貝爾心跳得有點快,這句話的語氣讓她想到了幾小時前瞥到的那個眼神。
……完整的洛森,她對他實在沒什麼抵抗力。
失智的好歹還能做做心理建設,把他當成熊孩子哄。
“那、那我再說一遍好了。我一點都不在乎其他異性。我根本就不想和那些亂七八糟的貴族男性扯上關係。我……”
“唔?”
“……算了算了,知道你現在就是個智障,聽不懂這麼複雜的……權當說給那混蛋的預先練習了。”
安娜貝爾清清嗓子。
“我今天……嗯,這麼晚回來,絕對不是在意誰。我買完東西後遇到了那家夥,然後意識到今天是……咳,一個節日,所以又滿商場亂逛搜羅東西……那之後,又被他激怒了,情緒亂七八糟,搞得很狼狽……這才……拖延了這麼久回來。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以前麵對那種人,一直是采取無視態度,再不濟也會敷衍幾句。就好像心裡有什麼東西不停地誘導我、挑撥我……”
洛森背對她的眼神閃了閃。
是那時沾染的惡意……哼,為什麼第一次發作不是針對他?
……算了,今晚,第一次當著她麵吃掉的隻會是他……
“不過,布朗尼。我現在明白了。我失態的原因,可能是,和你同居後,我越來越……懷疑……你是不是……”
鍋裡的東西再次“咕嘟咕嘟”響起來。
安娜貝爾後續的聲音,很小很小的藏在雪白的蒸汽裡。
“……覺得我太任性,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呢?”
——然而,異獸完整瑰麗的雙角,不可能錯過任何聲音。
哪怕是她一聲沮喪的歎息。
“呀,牛腩快糊底了,我得快……”
安娜貝爾撇開不安定的小情緒,火急火燎地轉頭去拯救鍋裡的東西:“今天怎麼燒什麼菜都……”
“啪。”
——是癡呆熊又猛地轉頭扒回來,並且伸出爪子旋上了煤氣爐的開關。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你乾嘛?”
而且關煤氣爐這個動作對癡呆而言是不是難度太高?
“不乾嘛。”
癡呆熊“哼”了一聲:“不準看它!”
安娜貝爾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看到了鍋裡沒燉爛的牛腩。
安娜貝爾:“……那隻是塊牛肉,布朗尼。”
“不準看——不準——看它——看我!!”
安娜貝爾:“……”
好的叭。
安娜貝爾萬般無奈地回頭安撫和一塊燉牛腩計較的癡呆熊:“這是我在給你補身……”
“蜜糖寶寶——看!”
“……好好好,看哪……”
安娜貝爾尾音還沒落下,就見癡呆熊把雙手一舉,舉到自己麵前。
“看——手指!”
安娜貝爾:“……”
明天還是拖他再去趟校醫室好了,傻成這樣就算病好了也會有後遺症吧。
“好好,看到了……”
“一,加一——”指節上爬著水滴狀的幽綠色結晶,即便陷在黑暗裡,依舊襯出皮膚盈盈的白皙——這樣的兩根手指聚在一起,而安娜貝爾無可抑製地注意到水滴狀晶石上晶亮的水漬,該死的,移開視線,關閉記憶——
“一加一,等於幾?”
安娜貝爾忍不了了,她飛速一塊手帕甩過去,抓過洛森的手指——雙手瘋狂擦洗:“等於二。……彆問了,我要專心做飯!”
謝謝你試探我是否智障的體貼啊,但我已經不是中午那個奪路而逃羞恥至極的家夥了,我現在乾了更羞恥的事,還在悔恨的深淵底部呢——把手擦乾淨可惡!!這混蛋以前不是特彆體貼很注意清理嗎——啊這次是我強迫的啦我不好啦我忘了清理啊——可惡!
“錯。一加一,等於幾?”
“……等於一。”
“答對啦——”
他笑起來,笑聲傻乎乎的。
安娜貝爾紅著臉扯開擦完手的手帕,準備將其丟進垃圾桶,然後三分鐘都不理這混蛋了。
“滋啦”
——可是,手帕的蕾絲花邊下,突然亮起了,小小的火焰。
【這個,是這個,仔細看。】
曾來自於萬聖節那天,法師塔外懸掛的冰晶,以法術牽引著紙杯裡的冰塊,和咕嘟嘟的碳酸氣泡一起。
這一次……是異獸指節上替代了傷疤的幽綠色寶石,與……
“情人節禮物,說好超五百分的,蜜糖寶寶。”
絢爛、細密的偽裝魔法被這一抹火焰般的投影猛地揭開——安娜貝爾的眼前天旋地轉,黑暗被亮起的燭光驅散——她向後狼狽退了退,沒能撐到餐桌,又被悄悄探到腳邊的荊棘拉回來——
“禮物不準退回。”
懵懂且茫然的男友衝她攤開雙手,更大麵積地掀開了蓋住整棟公寓的偽裝魔法,好像根本不明白自己揭露的是個多麼重大的秘密似的:“送給你啦!”
安娜貝爾的後背終於狼狽地抵到了什麼。
是小小的、矮矮的一隻櫻桃木櫥櫃,把手被打磨得圓圓的,整隻做成歪斜鬆果的樣式,雖然掛在牆上,但她低頭就可以打開。
不過,現在的安娜貝爾注意不到這些細節。
因為她麵前的、麵前的——
“是新家。”
呆呆的布朗熊好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有點迷茫地收回手,眼神裡再次露出了一點點的委屈。
“不喜歡……嗎?禮物……不可以……收回……”
安娜貝兔一愣。
癡呆熊被這一愣弄得更委屈了,他索性縮起了爪爪,可憐地疊在一起搓了搓,然後垂下腦袋。
“那、那我還是變回去……”
安娜貝兔猛地撲了過去。
安娜貝兔暫且無法發出完整的“烏拉”聲,但目標依舊非常嚴謹,是掛在熊脖子上左右蹬腿浮空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