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素描似乎根本與布朗寧學徒的研究內容無關,隻記錄些——呃,他的一日三餐與趕路日常——那麼,自己多看幾幅,也沒有太大關係吧。
就看素描與這些發在素描後的閒話,絕對不看那些正經日誌。
這些畫是真的解壓,她實在舍不得就此打住,看一次尤莉卡就覺得自己可以再與文件奮鬥兩小時。
【今天路過了一座淡青色的小鎮。這裡竟然有網,幸運~】
【小鎮素描.jpg】
【去電子商品店補充零件時看到新聞了——哈哈哈哈你穿奶奶灰演講醜爆了知道嗎?而且還特意瞪著眼——想強調氣勢是吧——哈哈哈其實像隻灰毛公雞你知道嗎?】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醜死了哈哈哈哈哈哈34giqt】
十分鐘後:
【草,笑得胃疼,奶奶灰害我。】
尤莉卡:“……”
尤莉卡一擼袖子,強烈的怒氣直衝天靈蓋,感覺自己擁有重新與文件搏鬥四小時的戰鬥力。
四小時後她帶著厚厚的文件與滿天靈蓋的怒火跑去找自家小姐。
“請您把這身奶奶灰換了。”
安娜貝爾正忙著簽字,聞言眼都沒抬:“為什麼?”
“……有人嘲笑您穿奶奶灰醜!對您做出無比低劣的人身攻擊!”
“螻蟻罷了。彆理睬,助理。”
“……對方並不是螻蟻!對方是智障!”
安娜貝爾抬起眼,但手裡的羽毛筆依舊沙沙劃過紙張。
“隻要嘲笑我穿奶奶灰醜的智障不是我那個全法師界最智障的前男友,”她冷漠道,“就不需要理睬。”
尤莉卡:“……”
就是他!
就是他啊小姐!!
就是您那個全法師界最智障的前男友啊!!
助理還能說什麼呢,助理隻能帶著滿天靈蓋的怒氣回到辦公室。
她重新拿起手機,很想劈裡啪啦地敲字過去,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嘲笑嘲笑,這個智障就知道搞小學雞式嘲笑,一點都不知道小姐分手後有多——
【自拍.jpg】
【你看,我特意買了這件奶奶灰外套。我穿就比你好看多了。】
【說不定你走在我旁邊就會被一並帶著好看起來。】
尤莉卡:“……”
唉,悄悄配了一身情侶裝是嗎,他還是……
【還是算了,我不想被你拉低顏值。你帶著奶奶灰走,走遠點。】
……他還是死吧。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而很快,尤莉卡就意識到——
他的素描,也變成了與心情日記一樣私密的東西。
不再是純粹地描繪景色,不再是轉達積極明媚的情緒——
自那天在小鎮看到安娜貝爾的演講,洛森的素描裡,就出現了她的影子。
……是的,影子。
藏在水紋中的輪廓,藏在河流中的側臉,藏在夕陽餘暉中的月季色卷發。
……尤莉卡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明明隻有樸素一支鉛筆,但就是通過黑白繪出了那抹強烈豔麗的色彩。
她一眼就知道,那是安娜貝爾。
但任誰仔細看去,都隻能看見孤單的夕陽。
那天,那幅畫後,隔了許久才發來短信。
【我覺得不能再畫下去了。】
數小時後。
【畫什麼都像在畫你。】
【況且,我也把紙畫滿了。1003頁,正反兩麵都畫過,好像沒有彆的地方能再下筆。】
【就到這裡吧。……就快到冰河了,這些稿子背起來也很重,到時候我會全部丟進去的。】
【反正,多年後,我肯定會嫌棄乾這種傻事的自己。】
……尤莉卡緩緩把手機蓋上。
她清楚,接下來,哪怕是任何一幅素描,任何一句閒話,都不是自己能窺探的東西。
那是隻畫給一個人,隻寫給一個人的東西。
……一封長長、長長的情書,明明沒有一個代表愛意的字眼,但卻完全滲透在了1003幅……不,2006幅的素描裡。
然而,尤莉卡本以為,自那天後,手機就會停止動靜。
它卻繼續“嗡嗡”“嗡嗡”響著,頻率比之前還高——就好像主人後悔了,又後悔,又再次後悔——就好像主人舍不得,舍不得,完完全全舍不得——
可紙頁明明已經畫完了。
……他還能畫在哪裡?
難道,真的是像一開始所說,重新從第一頁開始,一幅幅疊畫過去嗎?
尤莉卡不敢再去看。
她咬牙硬生生忍住了窺探的衝動——那無論如何都不是應該由自己第一個看到的東西——她想,她想,如果有機會,這部手機一定要還給小姐——
小姐絕對不能錯過這些畫,這些短信。
因為她絕對收不到比這更浪漫的情書了。
……直到某天,終於,舊手機恢複平靜。
平靜了許多天。
陷入死寂。
尤莉卡猶豫了許久,還是再次打開了它——萬一,是布朗寧同學在修行中遇險了,那她必須及時安排救援才行——
【x年x月x日,終於抵達查韋斯雪原。】
【探查許久,並未發現雪人族蹤跡。】
【可我必須探求雪人族特有的冰雪魔法中涵蓋的規律,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提高……】
【探查第五遍結束,這裡沒有任何食物。】
【x年x月x日,水源耗儘。】
【x年x月x日,礦石魔法找到了冰層下方溶洞的跡象。但太深了。】
【x年x月x日,我決定在溶洞上方引發雪崩。】
……
……
【嗨,蜜糖寶寶。】
【這部手機徹底沒救了,現在我用魔力輸入了這段信息。】
【當然啦,你也不可能看到,我隻是給我的電子研究日誌收個尾。】
【起碼今天輸入信息時再也看不到紅色的‘無法發送’圖標了……哈哈哈,幸運~】
【雪崩很成功,我找到了雪人族,研究也很順利。】
【當然沒有受傷,我是無所不能的布朗寧。】
【唯二的代價是這部被埋在雪裡的手機,與那些被徹底融化的畫稿……拍照用的鏡頭碎到了雪裡,我實在拚不回來。……稿子找了很久,但連一片都沒找到。】
【芯片也碎了。事實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給誰發信息,所有的聯係人備注都變成了一團亂碼,哈哈哈,但願我腦子裡這串號碼沒錯。】
【那麼,就到這裡吧。】
【沒有我的畫,你也要好好加油,保持心情愉悅,千萬不要壓抑自己自我封閉……抑鬱症比奶奶灰更容易使美女變醜,真的,你信我。】
【……呃,不過,你本來也看不到我的畫。】
【你隻是一串空號而已。】
【……再見啦。不,是再也不見。】
【我一定能再見到真正的你。】
——至此,再沒有嗡嗡亂響的短信。
但還有,還有……之前那無數張重新疊畫的素描……她還沒有看過……
尤莉卡深吸一口氣,把手機徹底鎖進抽屜。
不。
她不該再看。
她應該把它們送回真正的收件人手上……總有一天,肯定會的。
【如今】
很深很深的夜,很靜很靜的街道。
收件人低著頭,站在小小的公寓門口,一幅幅點開手機裡漫長繁多的圖片文件,另一隻手裡的艇仔粥外賣已經涼了。
但她依舊沒有動。
2006乘以二,是4012張。
很多,所以她看了很久。
很潦草,但足夠清晰,什麼都能看懂。
……疊畫過的素描,其實也很漂亮。
非常非常漂亮,就好像給之前那些單純快樂的景色加上一層視角——
從澤奧西斯學院長廊向下望的視角,從水杉林旁小彆墅的二樓陽台向下望的視角,從青年法師學徒交流賽的會場上向上望的視角,從藏在塔樓裡的斯威特老宅臥室窗簾後向下望的視角——
她曾經有過的視角。
變成她看這些景色的視角。
然後,一幅幅往後,一幅幅往後……
收件人沉默滑動的手指,頓在最後一張。
那是鉛筆描繪的查韋斯雪原日出。
與雪原上,浮在太陽下……
一件被虛影撐起的婚紗。
裙擺如盛開的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