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的氣氛全然如此,一人緊張,其餘人難免跟著緊張,隻要一人淡定,又有安撫效用。
趙言這幾日耐心地待在私塾,不急不躁,偶爾在師兄和小夥伴煩躁時,笑著勸上兩句。陳秀才看著他的目光甚是安慰。
在他們期待之下,考試那一日終於到來。
春季的氣候濕冷,幾個小子身上裹著冬日穿的襖子,當然,為了便於衙役搜查和節省時間,他們隻套了幾件厚的,穿得並不繁瑣。
趙言與幾個師兄排在後頭,手裡挎著考籃,手縮到袖子裡頭,探頭探腦地看著前方被檢查的考生。
趙言還有空低聲安慰他們,“不要緊張,就當是先生對我們的日常考察。”
他們點頭,不斷平複著情緒。
考生要在黎明前點名入場,此時天色還是半暗半明的,看不太清晰,卻不妨礙趙言看見考生們從被人頭發絲搜到腳底。
不知是緊張得還是凍得,周邊有不少人在哆哆嗦嗦。
趙言被安置在同門前麵打頭陣,隊伍陸陸續續往前走。
前方約摸還有十人時,趙言拿出考前發的‘浮票’,也就是準考證,他低頭看了眼,上麵最中間是他的名字,最上端寫著‘文童’字樣,左右兩端各自寫明‘其五官另有瑕疵之處需注明’,下麵有幾行小字描述了他的長相身高特征,具體到了膚色,還彆說,寫得還真挺真實的。
浮票也是為了防止代考作弊發明的,當朝沒有照相的功能,隻能粗略按照上麵的描寫來識彆。
輪到他時,趙言老老實實按照衙役的指定,交上浮票,站直了讓他核查身份,爾後脫去襖子檢查有無夾帶,另一個衙役則檢查他考籃中的東西,他瞥了一眼,幸而他阿姐給他烙的是薄餅,這才不用掰碎。因著要趕時間,衙役的動作比較粗魯。
等檢查完,趙言哆嗦著裹緊棉襖拎著考籃進場,進去之後,他按照‘座位便覽表’找到自個的考場,緊接著是找到號房。
他所在的是三考場‘來字號’,趙言坐下後,立馬檢查自己的考籃,原本擺放整齊的東西已經亂成一團。
他先是將準備好的香囊湊在鼻尖聞了聞,實在是號房有些時間
沒用,如今一股潮濕腐朽的味道。
節省著時間,趙言又拿出布條將黑色桌板擦乾淨了……
四周還另外有衙役站崗,陸陸續續進來的考生都安安靜靜的,不敢吵鬨,生怕被驅逐。
兩邊的視線被擋,趙言的視線隻能掃到前側來的人以及正對麵號房,他沒有看到師兄們和吳瀚的身影,猜測他們要不就是在後麵一排號房,要麼就是兩側……
離正式考試還有些時候,考場安靜的氣氛讓人心一揪。
緊湊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是大門關上的聲音,沉重的聲音壓在心口,趙言抬頭,隻見對麵的人臉色都白了。他收回視線,這才第一場考試,儘量不讓自己受他人影響。
接著鑼鼓聲響,此場考試由縣官主持,一個四十出頭的男子帶著幾個衙役在考場上巡邏一圈,同時伴隨的是另外一人吊高著聲音宣布考場規則。
幾乎規則一宣布完,試卷分發,另有兩張素紙。
拿到卷子,還沒說下筆是不能做題的。否則以作弊論,畢竟方才大張旗鼓宣布的規則也不是白說給你聽的。
此時另一波衙役用牌燈巡行場內,考題貼板巡回展示,有人盯著,也沒人敢提前答題。
趙言仔細看了下卷子,他找到陳秀才所說的紅線橫直道格,與他交代的大致相同,它限定每頁十二行每行二十字,唯題目及抬頭字不限字數排版,但全篇的字體都是按官方規定的,此外,它書寫的規定大概與後世相同,不能寫出密封線外。
趙言仔細完每一提示,以免中途犯錯。
他大概看了題型,第一日第一場考的是四書五經兩篇,五言六韻詩帖一首……
題目量不多不少,難度中等以上,最簡單的是默寫《聖諭廣訓》百字,不過也是考察人的記憶力,還要按照文正、字正的要求,端正寫下。
趁著大腦清醒,趙言心裡計劃著先做前麵的,默寫一項放在中後段。
這會鑼鼓再次敲響,衙役最後一次巡邏,爾後除去那幾個在規定時間內要巡邏幾次的人官差,其餘的全部站崗,他們還算很人性化,站在那也不會東看西看打擾你答題。
時間一到,趙言翻到第一頁,寫下名字籍貫一類。考生全部專注於卷子。
天氣實在是有些冷,趙言搓了搓手,待掌心溫熱起來,這才仔仔細細開始審題答題。
下筆之前,他先在素紙上試了試手感和檢查墨跡,這才按照他所審題的思路仔細答題。
答到一半,站崗的衙役悄悄換了一波,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考場上一陣冷風吹來,趙言捂緊了領口,身子微向桌板傾斜,不受其打擾。
他要比收試卷時間提前了半個時辰答完,完成後又仔細檢查有無缺漏或者錯字,當然要是有錯字,改是沒辦法好好改的,隻能給自己徒增緊張感,影響接下來的考試。
輕輕翻過幾頁,卷麵整潔,趙言對自己所答的成果還是比較滿意的。
收卷時間一到,趙言停下筆,不斷搓著手,輕輕抬動酸痛的腿腳。
試卷一收,一個個都從號房出來去如廁。
考試的時候號房離臭號遠一些有好處,然而若是離遠了,就如此時,去慢了需要排一下隊。
前麵有不少人上完,趙言憋著呼吸,從茅房出來一張臉憋得通紅。
路上不得停留與彆人交談,連洗手的機會都沒,趙言幸好帶了好幾條布條,仔仔細細將手擦乾淨了,不過吃燒餅時,他也沒直接用手拿著吃……
白日裡另外發了炭火,趙言起了火,燒了一點熱水潤潤唇,他也不敢喝太多,怕晚上憋尿,出去又凍著。
趁著夜還未暗下,氣溫還沒降下來,趙言搬下桌板,也沒有被褥,他直接睡在堅硬的上頭,硌得骨頭生疼,不過能睡就成了,他也沒資格去嫌棄。
大部分都選擇早早睡下,幾乎都睡得斷斷續續的,睡一會醒一會,趙言第一回睡了一個時辰,爾後幾乎小半柱香醒一次,等到半夜,天氣一冷,露水深重,他是徹底凍醒了。
他豎著耳朵,自然聽到了隔壁窸窸窣窣搓手打顫的聲音。
聽著彆人發出這種聲音,難免加深自己的冷意,趙言裹緊棉襖,眼睛一閉,假裝什麼都聽不到。
事實說明,這樣還是有效的。
他不逼著自己去睡,然而卻放空自己,讓大腦休息,好迎接明日的考試。